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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撵落于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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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晚,国内。
杜云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沿着通道慢慢向地下车库走去。
城仲暄不在,自己果然累了很多,那些职员根本没有城仲暄万分之一的沉着和体察己意,只是,似乎没有城仲暄的纯真年代,杜云芊连脾气都懒得发。
循规蹈矩地工作,于杜云芊是第一次,玩具纪翔去了大宇宙,被自己像猴子一样耍的克烈斯也回了阿拉伯,新晋对手方若绮飞向美国,金皓薰也不大来公司,而哥哥,更没了消息。世界突然变得无聊起来,让杜云芊的精神慢慢沉到低点。大小姐情绪低落的典型表现就是,像正常人那样工作。
她再次打了个哈欠,走到车边,掏出了钥匙。
反光灯里人影一闪,杜云芊没来得及转头,就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一股强烈的药味浓浓灌进鼻腔,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二天,纪翔正在换装准备上场替身关古威,却接到史莱克的通知:“不需要你替。”
“为什么?”
“你是主角,要做自己的危险动作,还要做配角的替身,如果有什么不测,会影响电影进度。况且已经有人愿意替身关古威了。”
纪翔还没来得及问,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我。”
晨光下,城仲暄穿着一身战服,银白色的边纹闪闪发亮,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
“城先生……”
“不要这样看着我!”城仲暄的口气透着明显的厌恶,“因为小姐关照不能让你有危险,所以我必须代你上场。”
“你自己也有戏!”
城仲暄正要离去的背影顿住了。淡淡的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稀薄细长,阳光下,他的双肩不易察觉地微微抖动了下。
“我只是一个配角中的配角,所以没关系。”
拍摄地无比紧张,纪翔担忧地望着城仲暄挣扎而艰难地做各种高难度动作,退到无人处,开始打杜云芊电话。
打不通。
从那个早上开始,杜云芊的电话一直不通。
纱布抱着药酒重重按上伤口,城仲暄皱眉,却没有发出常人应有的呻吟。只是用略略发抖的声音问纪翔:“还是打不通吗?”
纪翔摇头。
城仲暄猛地站起身,刚刚敷好的纱布顿时湮出血来。
“帮我跟史莱克说一声,我要回国。”
“现在?”关古威惊道,“你疯了?说走就走?戏怎么办?”
“我没几个镜头,过几天再拍没关系。”
“史莱克不是王瑞恩那么好说话。”
纪翔拍拍关古威,柔声问城仲暄:“只是一天电话打不通罢了,何必紧张?也许电话掉了,或者没电?”
城仲暄烦躁地摇头,“大小姐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她一定出事了。”
“太敏感了吧……”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城仲暄一把捞起外套,另只手抓过包,夺门而出。
纪翔沉吟一下,转头对手足无措的关古威说:“你去跟史莱克说一声,我和他一起回去!”
关古威望着荡来荡去的门板,一声长叹:
“女人啊……”
世界很小,无数浪漫爱情小说里,男女主人公在异乡街头的不期而遇比比皆是,似乎天涯偶遇是一件比约去看电影成功率还高的事情。
城市却很大。当你想在那里寻找一些珍贵的东西,比如回忆,比如爱情,就会惆怅,那些流浪在街头巷尾的男欢女爱,为何都跟你无关。
熟悉的长发,飘着淡雅清香;饱满浑圆的肩膀,露着一截欲拒还迎的诱惑;纤腰细摆出一弯奔放而含蓄的思念;但每一出转脸后的背影,只剩失望。
都不是她。
女人很多,美女不少,比夏日更灼目的风光满街跳跃。
都不是她。
纪翔望着身边那个男人面容沉静依旧,但捏着方向盘、不时猛砸喇叭的双手与他表情毫不相符。
“冷静点,”他沉声道,“城先生,我们先报警吧。”
“不能报警。”城仲暄的声音干涩枯哑。
“再去一次公司,看看有什么线索,沈惟真说杜小姐失踪那晚应该在公司加班。”
城仲暄望了眼纪翔,似乎今天为止他说了唯一一句有价值的话。跑车急急转了个弯,飞冲向纯真年代。
公司一切照旧,并未有任何凌乱或者打斗的痕迹。纪翔来到停车场,在杜云芊的车边站住了。
“她的车还在。”
说着蹲下身,一块手绢飞贴在前胎不易察觉的位置。城仲暄凑上去闻了闻,□□的味道虽已挥发殆尽,但不祥的气味在失去主人踪影的车胎上浓浓弥漫开来。
“城先生,不能犹豫了,报警吧!”
城仲暄死死捏住手帕,嘴角扭曲地紧抿。
纪翔刚掏出电话,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城先生?”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矮小、面容黝黑的男人,正睁大一双黄豆似的眼睛,胆怯地望着二人。
“你是?”只觉这人眼熟,纪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城先生,您在找杜小姐吗?”
城仲暄上前一步,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压下,那人战栗了一下,颤抖着双手递上一张纸:
“您……您查查这个车牌,也许有消息。”
城仲暄打了几个电话,喊道:“在西北仓库!”迅雷不及掩耳扑进了车,纪翔虽有点摸不到头脑,只能跟着上车,那人追上来拍打窗户叫道:“纪翔先生,上次对不起了,帮我谢谢杜小姐!”
“他是谁?”
城仲暄自顾自开车,不答。纪翔知道此时此刻问太多不合适,只能闭上眼睛。
突如其来的扑进,蜷成一团的身影,病床上了无生气的脸……
“是他!”
一年前,那个暗藏风波的一晚,他撞上的那个碰瓷儿。
“那天晚上,他一定就在附近,看见云芊被人袭击,但他不敢报警,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有案底的碰瓷儿的,只能记下车牌——城先生,是不是这样!”
城仲暄冷哼一声:“恐怕他原来是想对那伙人碰瓷儿,但那些亡命之徒哪里会理他,也许是他碰瓷儿失败的时候看到小姐在他们车里!”
不管是那种可能,都改变不了眼下的事实:杜云芊被绑架,已经三天了。
“那人还在这里转悠等待可以报信的人……”纪翔遥望早不见身影的后方,“云芊无心之下做了件好事。”
“什么叫无心?小姐从来没有打算伤害那个人!”城仲暄猛打方向盘,毫不客气地闯了第四个红灯,“小姐从来没伤害过无辜的人!”
究竟是不是城仲暄认为的那样,纪翔不敢苟同,只能抓紧扶手,任凭城仲暄一反常态飞飙而去。
西北废弃的仓库外,扔着一部面包车。
一部不知从哪里倒来的赃车,孤零零地伫立在仓库外边,轮胎上沾染着泥巴,显然穿越了大半个城市,逃逸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再被丢弃。仓库大门只留着一道缝隙,乍看掩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二人走在咯吱作响的地面上,脚尖不时碰触零散杂乱的建筑垃圾,来到大门口,纪翔深吸一口气,不约而同的,与城仲暄起伸出了手。
“嘎呀——”一声,伴随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刺耳移动,大门被缓缓推开,正午太阳穿越厚厚的尘埃,毫不客气地把仓库一切,赤(和谐)裸裸地铺现在眼前。
两个大男人看到眼前的情形,再次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一具伤痕累累的侗体,头朝下,双手双脚被吊在半空中,头发散乱地遮住了脸。
“啊——”
城仲暄骤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拖着半伤的腿,像一条受伤的狼,看到同类的尸首,红着双眼扑了上去。
这个世界疯了。
一切就像做梦。
杜云芊身上布满各种各样的伤,掐痕,鞭痕,烟头烫伤,至于拳打脚踢的瘀青和咬痕更不在话下。
她在纪翔身上发着抖,唇边留着干涸的深红血迹。
“云芊,没事了……”纪翔抖动着双唇,却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那具迷倒万千的身体,那风流泼辣的笑容,那凌厉飞扬的眼神,一切一切,似乎都在堂而皇之的阳光下变成万劫不复的黑暗。
“不要碰她!”
城仲暄如狼似虎地狂吼一声,一把夺过杜云芊。
“不要碰她!你们这群男人,不许碰她!”
他就像一只被灭族的孤狼,毛发倒竖,白牙森森,冲空气里看不见的敌人做最后的抗争。
半昏迷的女孩幽幽睁开眼睛,褪着白皮的嘴角竟然向上弯去,隐隐露出往日的妩媚娇柔。
原本白皙圆润的脸颊如一朵被狠狠碾压的花,徒劳地在凋零前绽放最后的艳丽,颧骨处被擦伤,夹杂着暗色血迹和污浊灰土。
“仲暄,你来啦!”
柔柔的,如青烟一般的叹息,似云端滑落的锦缎,轻轻巧巧覆住了他的狂暴,城仲暄霎时愣住,喉结随着急促的呼吸而颤抖:“我来了,大小姐。”
她笑得更开心,被撕开一道口子的嘴角笑得殷红缕缕。然后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抚上他的脸:“等了你很久呢,回家吧。”
她浸在血液和耻辱中的微笑犹如涂满圣歌的十字架,在羞辱和剧痛中仰头做着最后的弥撒。
纪翔一步步跟着他们,恍若被抽走灵魂的木头人。杜云芊身上每一道伤痕仿佛油画上残酷的裂纹,一道道,让他喘不过气。
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的折磨,三天三夜的噩梦,三天三夜的地狱。
杜云芊睡了很久,发着高烧,一直说胡话。医生走出病房的时候脸上满是不忍。纪翔第一次看到,城仲暄靠着安全门角落的墙上蹲下身,扯自己的头发,冲水泥地面痛苦干嚎。
他拉不动彻底崩溃的城仲暄,只能默默守在杜云芊的病床边。
药水一滴滴注入一片瘀肿下的经脉,杜云芊睡容平静,呼吸却起伏不定,而洁白饱满的额头残留血丝。
第一次见面她的妩媚性感;车祸那晚她得意地将他玩弄于股掌;瑞士盛着清浅雨水的屋檐下,她满面天真笑颜却刁钻地威胁他跟她走;艺人培训中心的储物间门外,她一屁股坐在他脚面上,给关在里面的浑小鱼绘声绘色讲她养的小鱼故事……
她被夺烟后先发怒又乖顺的样子,她求他教训她时可怜巴巴楚楚动人的样子,她被他关进杂物间,拼命挣扎又睡着的婴儿般的样子;她指着克烈斯嚣张地喊“给我男人道歉”的样子;
她把他的腿睡麻然后得意洋洋看他失控地跑到楼下淋雨的样子;
他从克烈斯手里救下她,被她死死吻住,五彩缤纷的窈窕在适当的点燃烧起他原本永恒的零度欲望;她在他门口大摇大摆唱《船歌》,挤进门来放肆无耻地宣布你只对我有感觉的事实……
一阵钝痛从胃里痉挛着冒了上来,像某种多足生物,死死扒住心脏最吃痛的地方。他伸手抚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含含糊糊叫了声:“哥哥。”
不一会儿,她的声音柔软下来。
“仲暄,你在哪里,仲暄……”
那呼唤前所未有的温柔,城仲暄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低下头,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在这里,大小姐。”
“那些……那些苍蝇,好烦,给我赶出去。”
“是,大小姐。”
纪翔站起身,把眼前难得的平静,留给主仆俩。
晚霞如火,烧得人心慌。他破天荒来到楼下超市,买了包烟,伸指抽出一根,叼在嘴边。
点火,点了几次都没燃起。最后深深吸了口气,烟头瞬时跃起刺目的火光,他被狠狠呛了一口,狂咳起来。
剧烈的肺鸣似乎要把整排肋骨震碎。
那个丫头,就那么喜欢这呛人的玩意吗?
这个清醒时口口声声要嫁给纪翔的丫头,昏迷时,叫得最多的是城仲暄,一声也没叫过他,她就像在跟她自己下棋,每一步,都跟自己过不去。
纯真年代艺人耍大牌擅自回国,大宇宙对于这种单方面毁约的事情无法容忍,当即换人,关古威一跃成为主角。
谁也不知道艺人耍大牌背后的原因,外面只知道纯真年代老总杜云芊近日身体欠佳,连通告都不去跑。
方若绮拍完戏,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坐在高级宾馆的高级套房里,一边擦湿发,一边看电脑上任飞翔发来的视频,对着话筒笑道:“我只叫你想法教训一下那个臭丫头,没让你做得那么过火。”
那头任飞翔摇头晃脑:“方小姐您不知道,这个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轮(和谐)奸,那嚣张样子,都差点让我和那帮小子受不了。”
“哦?戴着面具强(和谐)奸美女,感觉如何?”
“哼!”任飞翔摸着肚子满足地说,“她上次说我不行嘛,之前还给我那么多羞辱,我就让她看看,老子我行不行!”
“太过火了,万一查到怎么办?”
“您放心,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反正杜家顾忌名声,不可能报警,现在纯真年代元气大伤,您也出了口气——当然,还有我,出了一口恶气。”
方若绮关上视频聊天,抿了口茶,继续看屏幕上杜云芊被强(和谐)暴的影像,突然转头对身边的郭秘书道:“想法找个由头,把这家伙打发了。”
“您是说,任飞翔?”
“这个蠢货,以为这种事情天不知地不知?以为凭杜家的势力查不到他头上?”
“那么打发的意思是……”
“想法勾引他做点违法事,然后给他笔钱跑路。总之这辈子我不要再看到这个人!”
郭秘书领命而去,方若绮再次把进度条拉回去,闻着茶香,津津有味地,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残忍而香艳的画面。
杜云芊,你好死不死,竟敢在黎华的事情上做文章。
我怎么可以原谅!
屏幕一闪,她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视频里的杜云芊忽地扬眉,抬起高傲贵气的脖颈,抿着桀骜不驯的唇,发出招牌冷笑:
“你们这群脸都不敢露的孬种!就当本小姐发善心,救济贱民!”
方若绮脸色发青,冲着荧屏低吼:
“杜云芊!你是在被强(和谐)奸!不是嫖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