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哈利欢·马尔福

32、自立门户

　　纪翔：
　　这次亚洲各国音乐交流相当成功，能与各国具有民族特点的音乐进行艺术探讨，使我感到又进了一层，果然，这步走对了。
　　爸爸确实找到我了，不过你放心，我想我应该可以说服他。
　　我这里一切安好，不要担心。多多保重。
　　怡青。

　　1
　　——纪翔的自白
　　阿威读罢信，抬头道：“既然一切顺利，那就好了，怡青这丫头也算熬到头了。”
　　望着他清澈透纯的双眼，我叹了口气，那口气细得犹如一条长脚蜈蚣，在心头不安分地蠕动。
　　“真的吗？”我掏出另一份信递给他，“这是KAN瞒着她寄来的。”
　　方才的欣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皱眉，这家伙，还真容易被看穿。
　　“她爸爸执意要把她带走，准备与杜家的婚礼？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豪门联姻的基础是利益，感情什么的并不用列入议程表。”
　　阿威并不知道我的身世，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必要知道。
　　对他来说，我是正儿八经的王子，还是被逐出家门的私生子，有什么区别吗？
　　就好像，我坐在这里，读KAN的信，与飞去瑞士陪在她身边，对于事情的进展，有什么改变？
　　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我能掌控或改变的？
　　“怡青居然提出……”他猛地瞪大双眼，“她要自立门户，创立一个集交响乐和双钢琴演奏的乐团，要在欧洲那样的音乐界土闯出一片天下？而他爸爸表示不会资助一分钱？”他惊愕地抬起头：“这可能吗？”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切断他一丝期望。
　　“乐团一帮子人要养，要租借场地练习，要提供一定规模的乐曲，要寻找经纪人做管理，没点立身，只能做永远在地下酒吧驻唱的野队而已。”
　　他望着信，好像要从这纸铺满荒唐言的言词里，找出一星点现实可行的东西，我苦笑道：“但她没选择。”
　　怡青这次的决定，与闯娱乐圈不同。当年签约翱翔天际是因为天真，以为梦想像一张做熟了的考卷，只要努力做完就会有好成绩；而这次，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她只有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父亲才有可能收回成命。
　　欧爸爸也狠，当即断掉她所有的经济来源，在两手空空的情况下，白手打造乐团——还是交响乐团——还包括双钢琴——简直痴人说梦。
　　但她依然坚定不移地把梦抛在谈判桌上，并且准备将之付于现实。KAN说，这次反抗，怡青几乎以死相逼，才换得父亲的一点点让步。
　　因为欧老爷知道，她一定输的吧。
　　“嫁给杜司臣……”我深吸一口气。杜云芊那日娇笑声声在耳，贝齿间似乎含着那男人尖如狐狸的下巴，一阵战栗从尾骨蹿上脊椎。
　　而怡青却说，一切安好，要我保重。

　　2
　　杜云芊歪着身子，懒懒又充满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挑起眉对身边男人道：“金皓薰，你在开玩笑？”
　　金皓薰掩住半边脸，声音听不出是哭是笑：“反正就这样了，芬芬走了，通告是肯定来不及了，您看着办，能用就用……”
　　“我……”杜云芊飞起一掌，眼看就要刮上金皓薰脸颊，临到跟前生生变了手势，在他脸上狠狠扭了一把：“真聪明也，你个小男人！”
　　“天晴长得俊秀，又瘦弱，套个假发，化个浓妆，比女人还有女人味。这是我唯一能想到代替芬芬的人了，整个翱翔天际只有他一个人闲着。”
　　金皓薰语速极快，一口气说下，不禁微微喘息。“还好芬芬演的角色是个哑巴……”
　　杜云芊再次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长发女子”，笑道：“也算是个突破吧，纯真年代敢于创新，用一个嗓子被毁的男艺人，男扮女装演个女哑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说是我找不到合适人选，主动找的天晴，方若绮不会怀疑，毕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和演员。”说到最后一句，嘴角抿出一个奇异的笑。
　　天晴被带下去后，金皓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杜云芊挥手做了个“有话快说”的姿势，他才放低声音：“他也很可怜，多多关照吧。”
　　“哟，站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遇到点蝇头小利就逐臭不已、遇到点小事就慌不则路的金皓薰吗？”杜云芊了然地推了他一把，“不过，你不介意我把这事儿弄大吧？”
　　“反正天晴在翱翔天际也没活路了，在你手里的话，没准还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天晴这事情是很好的宣传噱头呢。”杜云芊玩弄着手里的圆珠笔，若有所思。
　　金皓薰与她一起陷入沉思。
　　如果天晴就此一炮而红，那么对于郝友乾来说，是什么滋味呢？
　　他还能放过对此事疏忽的方若绮吗？
　　他禁不住望向窗外，眼眸划过一片明亮，只见街道两处粉色漫天，樱花树如羽翼渐丰的凤凰，铺陈开一天地粉雾浓郁的希望。
　　城仲暄推门进来，意外地没有遮掩住沉重神容，杜云芊挥挥手，金皓薰退了出去，走到拐角处，对天晴压低声音：“好好干，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天晴默默拉下假发，嘴唇蠕动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门里杜云芊听着城仲暄的汇报，冷不防打岔：“老头子跟欧家老子见过面？”
　　城仲暄点头补充：“老爷还见了老穆勒。”
　　杜云芊“嗤”了一声，玉足一顿，猛地踹上办公桌的抽屉底部，城仲暄眉目纹丝不动地听着抽屉里的东西因为骤然出现的洞而哗啦坠地的声音。
　　“那个女人还真贪心啊，急不可耐地让我们兄妹跟石油大王们联姻，做大杜氏。老头子一定很喜欢她这个主意，所以亲自去见未来亲家了吧？”
　　“我想欧老爷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借着跟穆勒的连襟关系，顺便把阿拉伯的石油都吃下来。”
　　“小姐英明。”
　　杜云芊突然哈哈大笑：“这些老东西，半条腿都在棺材里，胃口还那么大，石油那么好吃吗？钻石不咯胃吗？三条老狗，毛没多少，吠声不小！”
　　听到“三条老狗”，城仲暄眉毛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上弯了一点角度立刻被生生拉了下来，恢复平日肃然低调的表情。
　　“欧怡青的行踪也被找到了，所以这次老爷才会找欧老爷商谈婚事。”
　　“那个白痴女人，乖乖在瑞士待着不好吗？枉费我花了那么多人力帮她对她老头封锁消息。”杜云芊咬牙，城仲暄则不受丝毫影响继续：“老爷对于您执意嫁给纪翔非常不满，他说既然名正言顺的王子在，没必要绕那么大圈子，所以，他现在正在和穆勒商谈您与克烈斯的具体婚期。”
　　杜云芊沉默半晌。“我哥呢？”
　　“老爷不许少爷再插手您的婚事，作为‘胡闹’的惩罚，收掉了他在美国的一部分生意。”
　　杜云芊眯起了眼睛，又慢慢张开，直勾勾盯牢城仲暄，一字一句：“他为难哥哥？”
　　城仲暄似乎知道这句话是设问句，是小姐自问自答的游戏，所以默不回应，杜云芊紧盯着他的瞳孔，好像对着一面诚实的镜子，照出那张艳丽的脸下，最真实的思绪。
　　“不给他点碎玻璃踩踩，晚上我睡不着。”她嫣然笑道，“把纪翔的真实身份，公布出去。”

　　《天音投身哑角，美男摇变弱女》，纯真年代扔出的宣传广告俨然成为开春后最震动的消息。
　　谁都知道，在歌坛毫无地位的小歌手因为意外事故嗓子被毁，在群众从来没记住过他的情况下扭转形象毅然投身演艺圈，而第一个角色竟然男扮女装，高耸的标题旁边附加着更为耸动的照片：天晴的定妆照。
　　似乎自林立翔演过反串女装之后，演艺圈再无这般标致的男人能将女人扮得如此国色天香，精美华丽，天晴的知名度随着这张照片直线上蹿，一起的，《握斧长龙》霎时成为整个演艺圈关注的对象，声势甚至把轰轰烈烈的《末日战士》也压下一头。
　　金皓薰心情格外愉快，愉快到什么程度呢？
　　他居然第一次主动来到方若绮办公室，主动等待方天后的怒火。
　　办公室传来的低吼却并非方若绮的声音。
　　“你搞凌玮翎的聪明都用到哪里去了？我还真以为你是智慧与美貌并存的稀缺女人，所以把公司全权放手给你，现在天晴那臭小子居然在你眼皮底下不声不响，一夜之间就翻身了？”
　　声音压得很低，金皓薰必须像个间谍一样把耳廓贴在门板上才能听清后面几句。
　　郝友乾回来了。
　　或者说，他根本没离开过。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一向很沉得住气的郝友乾，这次竟然主动到方若绮办公室质问此事，可见其严重性。
　　“芬芬突然跑出国去，通告面临违约，杜云芊表示纯真年代没有女艺人，仅仅一个女配角，无论是谁都可以，我就答应了，没想到杜云芊要的竟然是天晴，更没想到她居然会利用天晴做文章……”方若绮的辩白显得委屈又无力。
　　郝友乾冷笑两声：“若绮，你上当了，这种富商千金，对于商业宣传的敏感度远远高过你，恐怕她早就谋着天晴这个话题，好给她的作品造势。”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郝友乾不耐烦地，“我能拿杜家千金怎么办？她做的每一步都无懈可击，你纵容林芬芬违约在先，我们根本没有理由让天晴再次违约！除了吃下这个哑巴亏，你倒想想还能怎么办？你呀，比她多吃几年饭，全白吃了！”
　　这话犀利恶毒，方若绮却一时无从辩驳，突然恨恨地说：“都怪那个无能的金皓薰，整件事情他居然都木知木觉。”
　　“把无能之人留在身边，只能证明你自己的无能！”
　　金皓薰轻轻从门板上移开，对着把手吐了口气。悄悄回到办公室，莉玲正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见到他便急道：“经理，你可回来了！刚才方若绮来电话，说目前事务繁忙，怕你顾不过来，要给你派个副经理呢！”
　　他心头一惊，忙问是谁，只听得一个脆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金经理。”
　　任飞翔挎着一个大而松的包，张扬地挥挥手，一脸志得意满。
　　金皓薰只觉眼前一黑，后悔自己离开得太早，没听完郝友乾与方若绮所有的对话。
　　“若绮，也许，金皓薰恰恰不是无能的人。”
　　“你的意思……”
　　“你对他太大意了。”

　　《握斧长龙》整个拍摄过程十分高调，偷用的是翱翔天际的剧本，顶的是纯真年代的名义；女配用的是男艺人，男主用的是GAY——很多内幕爆出来都极具娱乐价值，只不过要看制造内幕的人，愿意让大众知道些什么。
　　《末日战士》甄选完毕，只等结果，纪翔在杜云芊的要求下一心一意拍《握斧》，那一夜大醉，关古威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活力，一口气接下几个通告，拍得神采奕奕。
　　关古威走到休息的纪翔身边，递上一张东西，纪翔皱眉：“什么意思？”
　　“支票咯，麻烦你帮我寄给怡青。”
　　纪翔正要推开，关古威固执地塞了过去：“别瞒我了，KAN信上说得很明确，怡青现在兼任经纪人，那么拉赞助的事情当然就压在她头上。她那个性格脾气，哪里低得下头去求人？”
　　纪翔垂下眼睑，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
　　“你觉得这点钱能帮得上他吗？”
　　“若从一大笔的比例来说当然微不足道，但也许可以帮她勉强撑过最艰难的日子，给她恢复元气继续拼斗的信心。”
　　纪翔抬起头，深深注视着那双犹如泉水般干净真称的眼睛，露出俊美的笑。
　　“傻——瓜。”
　　“傻”拖得很长，“瓜”却淘气地向上扬，关古威眉角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似乎被对方充满磁性的发音打动了挑剔的耳膜。
　　“你也是傻——瓜，”他开朗地笑道，“当我不知道？你《握斧长龙》的首笔签约金都寄到了瑞士。”
　　“为什么这么做？”纪翔扬起极洋气的眉，任凭关古威靠在他身边坐下：“因为我钱多得花不完。”
　　纪翔笑了，笑得片场的假花都好像抽出了新芽。谁都知道关古威签约金低，分红也少，又因为不肯接电视剧，通告极受限制。
　　“恐怕这话连怡青的爸爸也不会说。”
　　“钱么，够花就好。”
　　“单身汉总是不愁钱的。”纪翔一如既往一针见血。关古威有点窘迫地别过头，又慢慢转回来，慢慢说道：“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
　　一束温暖柔和的光洒在纪翔唇角，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原来一直以为你只是一棵小树，现在看来长成大树了，都能保护别的幼苗了。”
　　“喝，那你就是老树了？再过个几年，就是树精了。”
　　“恩，再过几年，就是树怪了。”
　　“呀，俩树怪在一起修炼，结果就是……”
　　“树妖！”
　　异口同声喊出这奇异的词语，两个大男人的不约而同让周围工作人员一阵侧目，他们却浑然不觉地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