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千秋语

25、佛门密事（五）

　　位于空空寺山脚下的村庄叫云来村，村里人以打猎种地为生，虽生活并不富裕却依然质朴纯真，走进村子里便会被他们淳朴气息所感染。

　　今日一大早天刚亮，便有一人身穿布衣往村子里的集市走去。见那人虽是陌生面孔，却清隽俊俏，眉目淡然，村里人不免好奇瞅了几眼。

　　说是集市，不过是在大土夯之上摆了零零散散的摊位，热闹倒也热闹。卖菜的、卖土特产的、卖山里打的野味的……人人的脸上都很平和宁静。

　　小孩子们拿着糖葫芦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倒了慕清明。他急忙扶住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小心点走路，小朋友甜甜地朝他喊了一声：“谢谢叔叔。”说完又笑着跑开了。

　　慕清明往卖种子的摊位上走去，问道：“有没有韭菜种子？”

　　小贩刚刚送走了客人，见来了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可惜道：“这位先生，真是不巧！韭菜种子前段日子就卖完了，剩下的都是留着自种的。”

　　“那敢问哪家还有韭菜种子？我想买点回去，天冷韭菜好养活。”

　　小贩面露了然之色，笑道：“先生，一看你平日里就是不种菜的。天儿这么冷了才来买韭菜种子，一般农户人家早早就屯了些自种。留下的也早就卖完了，这会儿估计少有人再卖出来了。”

　　“要不您问问那边那位小姑娘。”他指指距离他摊位四、五家的一个小摊。

　　慕清明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清丽的少女坐在夯土之上，面前摆着各色小菜，偶有人经过询问她，她却发着楞不太回话，似是有什么心事。

　　“这位姑娘，可有韭菜种子？”他走至她的跟前，轻轻唤道。

　　小思却依然托着手，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不应，慕清明又唤了一声。

　　小思‘啊’的一声回了神，抬头一看惊讶道：“你……你不是空空寺的那位先生吗？”

　　“是，小思姑娘好，”慕清明笑道，“可还有韭菜种子？”

　　小思眼神飘忽显得有些紧张，边收摊边说：“没多的卖了，都是自用的，让先生白走一趟了。”

　　“若没有韭菜种子，其他的种子也行。只要能熬过冬天不死的就成。”

　　“没了，都没了。今日我收摊了，先生改日再来吧。”

　　慕清明的手却抓着她铺在上面的毛毡布，制止了她收摊的行为。

　　她奋力一拉却没拉出，眼见周围路过的人不解地看着他们，她不禁变了脸色。

　　“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了，其他的种子也行。”

　　慕清明神色淡然，看在小思眼里却让她心跳如雷，他的眼神清明仿佛可以窥探人的内心。

　　“这会儿有的也卖完了……”

　　“若方便的话请姑娘归家去拿。”

　　见他执意不放手，小思泄了气只能应声：“那好吧。”

　　跟随着小思左拐右拐，进入眼帘的是一户瓦草石头搭建的低平房，与邻之间的围墙砖瓦也碎了好几块，没有整修过，看起来生活清贫并不富裕。

　　平房门口有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用粗糙的手拨弄着铺在地上的黄豆，似是在挑拣。小思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小跑着过去。

　　“姥姥，不是让你多休息休息吗？前几日的风寒还没痊愈！”

　　小思语气急切却充满了亲昵，麻利地挑拣完剩下的豆子，扶着老太太坐在了一旁。

　　老太太充满皱纹的手抚着小思，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几日就好了。你平日里这么忙还要照顾我……我本想给你分担分担。”

　　“分担啥！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您好好养身体就是给我分担了！”小思嗔怒。

　　“好好好，听你的。”老太太瘪着嘴眼中也满是宠溺。

　　“老夫人安好。”

　　慕清明开了口，老太太这才察觉到有个俊俏的书生居然也跟进了家门。

　　“这位先生是……”

　　“这是来买种子的，姥姥您在这坐会儿，我跟他去里面找找种子。”

　　“小思……”老太太拉过她，低声说道，“你个未婚的小姑娘家的不能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

　　小思面露尴尬之色，却轻轻解释：“他、他是空空寺里带发修行的和尚，不是男人呢……”

　　慕清明：……

　　“那行吧，你去找找种子。我记得是放在墙角还是哪里……或者大缸旁边……”

　　慕清明刚跟着小思进了门，便听得‘碰’的一声，门被她紧紧关住。

　　小思的眼神从之前的天真无邪也渐渐变得警惕，紧紧贴着门边低声问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问吧。”

　　慕清明惊讶，未曾想到这个小姑娘如此聪慧。

　　他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墙上斑驳有年迈的裂痕，房顶的瓦片已有一大块掉落，可以看见上头落下来的光线。

　　“小思姑娘的日子过得颇为清苦。”

　　小思没想到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片刻才说道：“吃得饱睡得好，没什么清苦的。”

　　这个小姑娘虽年纪小却极为乐观。

　　“外面的婆婆看来身体并不好。”

　　小思问道：“婆婆年事已高，又多年来抚养我，身体自然不会好。？”

　　“我颇通一些医理，可以帮你看看婆婆的病。”

　　“不、不用了。我姥姥病痛缠生已多年，连空空寺里的智恩师父都无能为力……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你可以直接问。”

　　小思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自己被他套了话，急忙调转了话头。

　　“小思姑娘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去过空空寺吧。”

　　小思咬着下唇道：“听说寺里出了命案，我就没有去了。”

　　“对，死的便是曾对你有意的智空小师父。”

　　“你、你别瞎说！”小思急忙辩解，“智空他、他与我只是投缘而已。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智空小师父单恋于你，平日里多番纠缠于你。如今他死了，想来你也应当解脱了。”

　　慕清明忽然一笑，让小思心底发寒。她双肩抖动着摇头道：“我解脱什么？智空、智空他是个人不是个小猫小狗…我怎么会不替他难过。”

　　“既然你难过，为什么不说出杀他的人是谁？”

　　小思震惊地迅速抬头，急忙否认：“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她一把拉开慕清明站立的地方，从他身后的大缸里拿出一袋韭菜种子，塞给他。

　　“这就是韭菜种子，你这样乱说话我已经生气了。你走吧。”

　　她推着怀中抱着韭菜种子的慕清明往外面走，却没推动。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原本温和的目光渐渐变的冷然，对她说：“智空死的那天你去过空空寺。”

　　“我是去过空空寺，寺里的人都看到，可是我很快就走了，我不是凶手。”

　　“你自然不是凶手，可你知道凶手是谁。”慕清明忽然一笑，“智空倾心于你，他死的那天白日里曾向你表明过心意。他送予你的信呢，是否被你扔了？”

　　小思四肢冰冷，抖着嘴声音发颤：“你、你怎么知道他送了信给我……”

　　“因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慕清明手中捏出一张纸，纸上墨迹模糊，可隐隐能看出小思二字，“这个便是他写的残稿。他喜欢你，对你百般热情因此信自然也要写的完美，错一字他便立马撕掉重写。他写了一晚上才写出了这么一封信，却被你撕碎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我……”小思眼中的光泽渐渐淡去，眼眸中充了泪，“难道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他吗……他是个和尚啊。”

　　“可是你喜欢的就是一个和尚。”

　　小思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他，没想到他连自己藏在心中最深秘密都知道。

　　“你、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谁是凶手。”

　　第三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几乎所有寺中的和尚都围观在菩提达摩祖师殿内，今日是慕清明说的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智空之死让众僧人心惶惶，都盼着能早日找出凶手把此事了结，不然想想自己每日走在寺中都可能在和凶手打交道，就不免一阵恶寒。

　　灵智和灵境大师二人坐在上座，听着下面的窃窃私语声，灵境大师感觉脑袋嗡嗡，大叫一声：“吵什么！”

　　众僧如小鸡仔一样都不敢说话，有几个胆大的用余光瞥了一眼灵境大师又被他吹胡子瞪眼给挡了回去，速度低下了头。

　　殿外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布衣男子缓缓而来，身后居然是这几天一直跪在刑善堂的智能。

　　慕清明带着智能前来，众僧不禁心想，难道一向待人和善、佛缘深厚的智能真的是凶手？

　　“师父，师叔。”

　　智能脸色黄蜡，唇色苍白，显然这几日仍然跪在刑善堂。见他身体虽还能站立却有些颤抖，灵智大师心中叹了气，说道：“你先坐下。”

　　智能没想到师父如今还关心着他的身体，他心中难受，更觉得愧对恩师。

　　“三日期限已到，慕先生，凶手到底是谁？”灵智大师问道。

　　“凶手就是你，”慕清明抬起食指，竟直直指向正坐在上头的灵境大师，“灵境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