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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Pa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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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嵌着神之泪和锁链的魔导书落在雪地上,压下痕迹。
但也仅此而已,魔导书本身已经不知所踪,犯人只留下脚印,而其留下的痕迹也被不断落下的雪覆盖。
你拉住僵尸,在一声嘶叫后幻马停下了脚步,瓦尼塔斯翻身下马,蹲在魔导书留下的痕迹旁。
他的指尖拈起一点雪,很快这点白色就融化在手套上。似乎是感觉到寒意,瓦尼塔斯把五指收拢,握紧着手。
瓦尼塔斯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你仿佛是害怕惊扰他一般收起了坐骑,走到他的身边,带着疑问搭话:“书会到哪里去呢?”
“红月的吸血鬼应该知道那本瓦尼塔斯非我不能用,”瓦尼塔斯对于魔导书被顺走这事相当不悦,“虽然不想承认,但既然教会派来热沃当的人是罗兰,那应该也不可能是他们。”
“可是来的不止罗兰一个人。”
“嗯,我知道,”瓦尼塔斯看向你,“但是这个脚印是女人,而且尺码较小。猎人本来女性就少,而且受制于人类本身的身体素质与潜能,还要承受药物,除却文职外基本不可能有如此纤瘦的女性。”
纵然是有些没道理的推测,知道犯人可能是谁的你却无法轻易开口否认。你的表情倒映在他的瞳眸中,无处遁形。
“你知道她是谁,阿佩伦斯。”
面对他笃定的话语,你无奈地举手投降,可只是沉默着。瓦尼塔斯同样无言地看着你,等待着你的坦白。
但是即便纵容风雪从你们中间吹过,也无人开口放过对方。
最终是瓦尼塔斯先别过脸去:“秃子那家伙说过,早在18世纪就因为那时的【热沃当的兽】而覆灭的领主家族达普谢侯爵的事。‘当时的侯爵赫尔曼·达普谢和儿子一起在狩狼途中被野兽袭击而亡,他的夫人自杀殉情,而其他血缘亲属也相继离奇死亡’。”
“如果【热沃当的兽】只是普通的由野兽所引发的事件,那么他们确实可能只是普通的受害者。但是那兽绝对是被诅咒者无疑,而且你也应该知道,这个祸名可以说是被诅咒者最好的藏身之法,甚至还能将别人一并藏起。”
“‘达普谢侯爵家在进行教会明令禁止的「世界式」的研究’,那兽就是达普谢家的产物吧。而这次的兽并非模仿犯,只是18世纪的本人苏醒过来了而已。”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诉说的话:“而世界式的「篡改装置」,那或许就是诞生出【热沃当的兽】的原因。”
“——现在回答我,你所知的真相又是什么。”
「不要向我隐瞒」
基本并未开口,你也能理解他想表达的话。
但是……
“瓦尼塔斯——”
话却被打断了,从被积雪覆盖的地下中有机械怪物破土而出,由于刚刚使用过幻马,你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它的出现。
内尼亚所带来的怪物,恰好处于刚才瓦尼塔斯之书影响范围外的幻影,因为你周围一直萦绕的浓厚温暖的术式而孵化了。
“【内尼亚】……”
但这怪物并不感谢你,对它来说唯一的快乐就是对于他人的无差别攻击。闪着寒光的机械肢体即将整个贯穿你的小腿,可在那之前,瓦尼塔斯将你推开了。
它的攻击并没有停止,在空中呼鸣划过的刀刃割伤了瓦尼塔斯用来抵挡的右手手臂和没被遮到的额头。
鲜血伴随着怪物的刀刃在空中飞散,你愣神了一瞬,直到瓦尼塔斯的怒音灌入耳中。
“——你这家伙还在发什么呆!给我好好看着敌人!!”
你马上收回了惊讶、怜惜与不可置信混杂的表情。
“抱歉,不过现在开始,绝对不会松口了。”
神之泪在手中凝聚成长刀,将怪物整个贯穿。机械怪物抽搐了一下然后停止了动响。
但你没有放松警惕,果不其然,过了没一会整个怪物就拼命地抽搐起来。铁甲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动。
你将刀刃从它身体中拔出,它随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伤口中拼命挤出无数米哈伊尔的脑袋,脑袋都耳朵上又延生出利足。
它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状态疯狂追逐着你,在被赶至断崖时,你横提长刀直直冲向它。
瞬间,机械怪物的核心被横向切成两半,你与它立场逆转,怪物被赶到了断崖边。
失去了支持足部运转的核心,因为惯性它直直跌向了悬崖之底,但是你迟迟没有听见落地的声音。
这悬崖有高到听不见落地声吗?
因为刚才的战斗被搅乱的雪花和飞舞的积雪迟迟没有回归原路,在空中扭曲,几乎成了遮天蔽日的白色漩涡。
当你为了确认敌人存亡而走近悬崖尽头时,意料之外看见了拼命抓在唯一裸露的岩石上的一只黑色的手。
露娜快要掉下悬崖,只有一只手联系着祂与地面。但是即便你就在眼前,祂也没有开口求救,只是那样安静又痛苦地看着你。
……虽然知道那只是敌人所构成的幻影,但那一瞬间你还是非常想救祂。
终于它支撑不住了,手指一根一根地脱离岩石,真面目也随之显露。机械怪物像是疯狗一样企图把你扯下去,但对于快要掉下悬崖的它而言,这种行为只是加快了死亡而已。
看着它带着那张脸坠落地底时,你仿佛是为了怀念什么一般想着悬崖之底伸出手,闭上眼睛。
雪天看不见月亮啊。
“露娜……”
猛然睁眼,但是所能来得及感受到的只有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被猛然推了一下。
心脏被他人捏在手心,犯人的影子被模糊地烙印在眼中,之后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体在极速下坠。
“——”
喉咙灌进雪花,连离合诗都不能奏响。
为什么自己改写术式的能力被封锁了?
这样的疑问也只是变成了奈落之底萦绕的自言自语,而在高耸的悬崖之上,犯人愉快的打量着战利品。
那是有着黑色卷曲短发,面容深刻非人如同木偶的猎人——嘉诺像是玩球般把他人的心脏抛上抛下。
“终于摆脱了罗兰那个狗鼻子…虽然是叫我把重要器官带回去,但这东西真的有和篡改装置同样的效果吗?”
而在猎人离开后,才是苍月眷属的登场。
悬崖上散落着传来甜腻气味的血,你本质上来说是术式构成的生物,血液也自然如此。
只要是有相似功能的液体就行了,于是你随意改造,也是为了做危险时刻都讯号。你的血液和其他生物都不一样,带着一股甜腻的气味,黑到发红。
瓦尼塔斯黑色的发丝近乎要没入到雪中,失意般木然地站着。当雪花落在斗篷上时,他像是终于活过来般站起身,瞳孔中不断闪烁着仇恨。
但是与此同时,对于过于信任对方而慢悠悠走来的自己的厌恶,几乎要将身体一并贯穿。
无法轻易说出一定会救对方这样的诺言,也没有觉得对方一定没事的勇气,因为他已经失约过了。
但是此刻,他无比想去救下不见的人。
“……我会找到你的。”
最后,还是只能说出这样半吊子的话。
*
模模糊糊间,因生存欲望从漆黑的尽头回过神来,但身体仍然是动弹不得。皮肉绽开,被碾碎成泥,骨头触碰冰冷的地面,雪花飘落,和血凝结在一起。
不合格的视力只能捕捉到大致的景象,又像被打碎的玻璃般扭曲着四周的一切。
心脏丢失的痛楚是那么清晰,让你甚至无暇顾及身体的疼痛。像是嘶吼一般,但是原本声音就嘶哑得近乎破裂了。
“露娜……露…娜……”
“把我的月亮…还给我……”
最后的语尾仿佛追寻着消失不见的心脏般缓缓下落,旋转在胸膛中,让泪水沿着血液凝固的河流而落下,泪水卷起腥甜的血液,混杂在一起,肮脏的色彩不断濡湿着洁白的大地。
大概是由于寄托着苍月术式的重要心脏被夺取,尽管你现在已经恢复了改写操纵术式的能力,但修复自身的速度赶不上不断死去的身体。
雪花落下,表层的肌肤仿佛随之剥落,身体逐渐失去知觉,只能麻木地等待被雪淹没。
耳朵听不到脚步声,肌肤感受不到温暖,眼睛看不见任何景色。
但当身上的积雪被抖落,被双手横抱起的你脑袋自然倚靠向某人的胸膛,你模模糊糊地听见温暖的心跳声。你颤抖的手抓紧了他的胸襟,语气带着哭腔。
“……瓦尼塔斯。”
“不要说话。”
他的发尾以近乎柔和的方式扫过你的嘴角,于是你顺从地闭上了嘴,全心全意地把力气花在呼吸上。
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仿佛永不停歇般走向那风雪的尽头,即便躲在他的怀里,你也依旧能感受到如同刀锋般的疾风呼啸而过,终于在某一刻,那风声消失不见,仿佛离你们很远。
这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但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整个地方干燥又整洁,有柴火和火种,角落里还整齐地叠放着被褥。瓦尼塔斯点燃柴火,打开放置在桌子上的星碧石灯。整个洞穴内燃烧着令人安心的气味,和外面简直不是一个世界。
瓦尼塔斯从杂物包里拿出了金属制的盒子,刀刃上晕着火焰的色彩。
“闭上眼睛。”
你任由瓦尼塔斯把领带叠起来,塞入你的口腔。
“我现在本来就看不见啊,瓦尼。”
由于整理器材而产生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停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诚然,你受伤确实不需要治疗,因为术式会随着时间流入使其自动愈合,不过在此刻进行治疗才是最优解。普通的治疗可以避免术式的浪费,并且使之后的术式流入正确的地方。
虽然瓦尼塔斯是优秀的医生,但这个洞穴不管再怎么器材齐全都不会特别适合做手术,不过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你不知道自己之前受了多重的伤,在手术中因为疼痛昏过去后又醒来时,瓦尼塔斯依旧在处理染血的纱布和血水。
“我睡了多久?”
“这种暴雪天要我判断时间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身体还是很虚弱无力,你坐起来,靠在岩壁上注视着收拾器材的瓦尼塔斯。
“是吗,我很强人所难吗?”
“没有比想以那样虚弱的身体活动更加强人所难的事了,”瓦尼塔斯瞪了你一眼,你乖乖地躺了回去,“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黑发的男性猎人。”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知道了,之后你们之间再无对话,只有火焰的影子摇曳在岩壁上,燃烧的声音有条不紊。你感受到困顿,或许是药物的残余,神智也不是特别清醒。
“你的心脏……”
“在它被夺走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它有那么重要呢,真是奇妙。那是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露娜在那里吧,而且我当人类有点久了。”
你诞生的根源是露娜创造的瓦尼塔斯之书,但是当你逐渐成长后,存在模式自然早已脱离了模仿瓦尼塔斯之书的地步。
从前露娜会帮助你调整,在祂离去后你凭借心脏上寄宿着的露娜的真名,及其衍生的术式得以保持稳定。
“不,那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你想起来了,不是让祂的真名寄宿到了心脏上,而是露娜的真名本来就寄宿在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器官上。后来随着你模仿人类,那器官逐渐变成了心脏的模样。
瓦尼塔斯结束了事后整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弱点是心脏也太寻常了,当时倒是给我挑更特别的生物模仿啊。”
你笑了出来:“可是我喜欢人类嘛。”
“……唯有这点我永远无法理解你。”
火焰的影子在他蓝色的瞳眸深处闪烁着,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蓝绿色与橙。你轻快的笑声很快被淹没在洞穴外呼啸的风雪中,但嘴角的笑意并未消去。
“啊,这么说,我以前也无法理解瓦尼塔斯呢。”
他似乎是对于这个话题感到好奇般转过头来,沙漏状的耳坠流转着波纹,你闭上眼,自顾自的诉说着。
“我完全无法理解你明明讨厌人类,还要执着于人类的身份,哪怕明天就会死去也要以那样孱弱的形态离开。”
“但是现在我稍微有一点理解你了,我觉得‘能够以人类的方式存在’真是太好了。”
他不感兴趣似的重新看着洞外,嘴角轻轻缀着嘲笑意味的笑:“可惜你不是人类,我也不可能一直以人类的方式存在,终有一天失衡,然后我变成怪物的日子会到来。”
你不敢打包票这一天一定不会到来,未来的事谁敢打包票呢。
“但我还是想救你,瓦尼塔斯,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一起活下去。你又是如何呢?瓦尼塔斯,你想被我拯救吗?”
他的指尖敲击着石桌:“是啊,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我果然还是不想被你拯救。但是当有一天我变成怪物的时候,我希望杀死我的是你。”
“为什么?”
瓦尼塔斯冷静地阐述着他心中认定的事实:“我杀死了露娜,如果没有你,或许在游乐园中我会再一次杀死米哈伊尔。”
“叫他米沙吧。”
瓦尼塔斯沉默着拒绝了你的提议:“总之,我不需要被拯救……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我不想做被你留下来的那一个,瓦尼塔斯。”
他惊讶地看着你,过了一会才脸上才重新泛上那自我厌恶的表情。
“我是不可能杀死你的,不如说没有人有权利杀死你。「混沌(巴别)」的化身,我可没资格拉你陪葬。”
你看向他的眼睛,仿佛紧紧抓住了瓦尼塔斯的手,不让他别过脸去。
“就算你不愿意也好,当你死去时我也会和你一起死去。‘阿佩伦斯’这段十几年的记忆与人格会伴随着你迎接死亡,在那之后很快,「混沌(巴别)」会孕育新的化身。”
你却先用胳膊遮住了眼睛,声音闷闷的。
“我不想杀死你,因为我喜欢你。”
“——瓦尼塔斯,就算你不想被我拯救,我也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瓦尼塔斯回忆起露娜曾经说过的话。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站在花的原野上,卷曲的银发如同月光般铺洒在空中。
祂说:“你听好了,××××。”
“不管什么人本质上都是孤身一人而已,无论是吸血鬼也好,还是人类也好,这一点上都没有区别。”
“想要完全理解一个人是完全不可能的,甚至就连对自己还没有完全了解时就结束了一生的人也有很多很多。但是也正因如此,人们才会互相倚靠,分享温暖。”
苍月的吸血鬼从背后抱住了他,即便身躯非人,也依旧温暖非常。
“总有一天……没错——就算我不在了之后,只要有像这样倚靠着你的人在你身边就好。……不,一定会出现的,只要你不封闭自己的内心。”
但是怎么会有这样,就算封闭内心也坚持不懈敲门的人啊。
……不可思议,像梦一样。
瓦尼塔斯来到你的旁边,蹲下身,与你遮住脸的手十指相扣。看着你惊愕的眼神,他洋洋得意般笑出来。
“这可是你说的,阿佩伦斯。以后不管我变成怎么样的怪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怪物,我们都要一起活下去。”
你也随着他笑了出来:“——然后死亡。”
一种不可思议的温度伴随着话语弥漫开来,你放松下来,等待着瓦尼塔斯的提问。
“瓦尼塔斯之书在哪里?”
“大概在达普谢家手上吧。”
“现在没有心脏的状况下你还能支撑多久?”
“大概12个小时吧。”
“我知道了。”
他站在洞口时,即将踏进呼啸的风雪中前,你听见他的话语。
“——阿佩伦斯。”
“嗯?”
“我绝对会救你的。”
他与你道别,独自踏进了暴风雪之夜。
*
继续来讲述苍月的吸血鬼当初给眷属留下的话吧。
“只要那样,那么你……就算独自一人也绝对不会孤独,就像我还有你们一样。”
“会给怕冷的你带来温暖的那个人,你一定会遇到她的。”
瓦尼塔斯调整了一下手套,大脑在飞速运转。
虽然很想杀了那个夺走阿佩伦斯心脏的人,但是现在和猎人硬碰硬并不是什么好选项,而且也不知道犯人是谁。
但是只要是有差不多功能的东西,经过调整都能胜任其岗位。
……那么当务之急果然还是拿回瓦尼塔斯之书。
他抓紧了自己的斗篷,前往魔女之城。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P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