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青年很乖》三琅

4、四只笑柄

　　“这人倒是大方，只是车头被擦破了点漆，就给了五万块。”陆明远看着卡中的余额，心情倍儿好，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其实碰瓷也不错，来钱快，一年干个几次，说不定还能换辆车，余尽，你考不考虑换行跟我干这个？”

　　余尽像在看神经病：“我还不想进派出所。”

　　说完就没话了，李叔一直等在别墅门口，雨这会儿已经小了很多。

　　“少爷，回别墅还是公司？”

　　他口中的公司可不是指余尽待的那家，陆家产业颇丰，涉及多个行业，他问的是集团总部，也就是陆伯啸任职的地方。

　　陆明远抬头望天，想着要把刚赚到的钱花掉，大手一摆：“去天庭。”

　　已经快五点了，深秋日短，更别提阴天了，远处已经泛起了浓黑，今晚说不定有场大雨。

　　坐上车，余尽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沉默着。

　　陆明远晃了晃酒杯：“继续。”

　　之前没喝成，这会儿有大把时间，余尽接过来，车帘一点点关上，他瞥见别墅二楼某个房间窗帘晃动一下，一瞬间，心脏有个地方像被针孔刺中，酒水倾斜，好在被人用指尖挡住，扶回正位。

　　“我说，这酒味道不至于差到让你倒掉吧？我哥的品味一向不差，除了……”陆明远摩挲着杯壁：“不说这个。”

　　“没有。”余尽品了一口：“确实不错。”说完就没话了。

　　车轮缓缓碾动，驶出了别庄。

　　车内空调温度正好，音乐流泻而出，轻轻柔柔的吉他声抚慰着躁动的灵魂。

　　陆明远是唯恐世界和平的性子，翘着二郎腿，怂恿道：“一起去呗？天庭那种地方你还没去过吧？”

　　余尽平日里循规蹈矩，淡漠清冷的性格，撇开那张过分艳俏的脸，看起来就很疏离，天庭与他的气质格外不搭，让他过去，估计不容易。

　　果不其然，对方摇了摇头，闭上眼，酒也搁在一旁：“送我回住的地方就行，谢了。”

　　“你跟我道什么谢啊。”陆明远不死心：“我一个人去多没劲，多叫几个人，你也跟着，大家一块热闹热闹，明天周六，你又不上班，机会难得。”

　　“你是不是刚得了五万块钱手烧得慌？”

　　“……”陆明远还真这么想的。

　　“你叫唐梨吧。”

　　“叫她做什么？她来了，本少还怎么玩？”

　　余尽道：“爱热闹这一点上，你们臭味相投。”

　　陆明远一噎：“你倒是嘲笑起本少来了。”

　　车子拐入大道，两边的路灯早已亮起，此刻雨势渐小，轿车慢慢多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住的那片区域最近有变态杀人犯出没？”

　　余尽闭目养神，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禁睁开眼：“什么时候的事？不是开玩笑？”

　　“本少骗你做什么？”陆明远嘚瑟的晃着大腿：“就是今天中午报警时候，新闻频道播的事，已经有三具尸体被找到了，杀人犯在逃，这片区域的警察估计都忙疯了，你没看到下午那个楚队黑眼圈那么重，少爷我刚打电话过去没几分钟人就到了。”他说着啧了一声。

　　“发生这种事你很高兴？”

　　陆明远口中的酒液差点喷出来：“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那你嘚瑟什么？”

　　“……”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杀人犯同伙。”

　　“打住！”陆明远坐直了身体，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拍着胸口道：“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好青年，不偷不摸，杀人越货的事，八竿子跟我扯不上！”

　　余尽瞥了眼对方手中的酒。

　　“我哥那不算，他的就是我的！我这是拿自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

　　“我什么也没说。”

　　“……”陆明远腮帮子气鼓鼓的：“你表情不就是那个意思。”

　　“我什么表情？”余尽没看他，打开手机，指尖滑动几下出来一张图片。

　　对方噎住，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余尽，我还没说你，你从别墅出来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平时都不怼人的。”

　　“你刚才打搅我休息了。”他说。

　　陆明远不服气：“那你现在怎么不睡了？”

　　余尽没理他，对方就磨着后槽牙贴过来，不说话就会死似的开口：“说真的，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眼熟？”

　　话题忽然跳跃，他愣了一下没出声。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得了狂犬病？”陆明远摸着下巴：“也没看到他们家养狗啊。”

　　旁边依旧没吱声，只是指尖一直在滑动照片，李叔开着车，更是没搭理他，安静的空间内只有他一人喋喋不休。

　　“那人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他说着想起什么，忽然拽过余尽的手：“你这手破皮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万一要是狂犬病————”

　　“不是。”

　　陆明远愕然：“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得过。”

　　余尽抽回手，重新拿好手机：“他对动物皮毛过敏。”

　　“哈？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说到这他倒是想起一个人：“你知道那个沈渊吗？就是唱歌的那个。”

　　“嗯。”

　　“他也对皮毛过敏。”

　　“哦。”

　　陆明远兴趣缺缺，嘴上却还在说，全然未发现身边人的异样。

　　“去年不是传出他在参加一个综艺节目时突然生病了吗？就是因为现场有只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好死不死的就瞅准了他，那一爪子下去，好在没留什么疤，也没影响到唱歌，但谁都没想到，对方当天下午就病了，那档节目一直拖了好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因猫过敏的话题还上了热搜榜。”

　　余尽沉默地听着，手机已经息屏，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起那人像谁了！”陆明远忽然拍了下大腿，一惊一乍道：“可不就是你刚才看的那个沈渊嘛，那眼睛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他激动个半天，然而旁边的人毫无反应，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又道：“我是说真的，他最近有个演唱会，就在蓉城，刚才咱们遇到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听他的歌吗？我让我哥弄几张前排的票，带你过去看，怎么样？”

　　余尽拉开车窗帘，隐约看到黑幕下的小区：“就在这停吧。”

　　陆明远皱眉：“这还没到呢。”

　　“我吃个饭。”

　　“天庭你真不去？”眼看对方下车，他再次问出声，还是很期待的。

　　余尽撑着伞，路灯绰绰，漫天雨水落下，泛着盈盈水光，凉到了心底，他伸出手，雨滴砸在手背，却不是温热的，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人红了眼。

　　也是唯一一次。

　　“我就不去了。”转身，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晚风吹彻，一个人的背影原来可以孤单到融进尘埃。

　　深秋真的好冷啊……

　　陆明远耷拉了脑袋，怏怏的拿起手机。

　　车子重新开动，渐渐流入人海之中。

　　**

　　这场雨一直到初九的时候才算真正停了，干燥的阳光洒上面皮，风一吹温度就散了，凉意压了过来。

　　余尽深吸一口气，整个口腔都是凉的。

　　“我刚收到消息，周老板的案子落你头上了？”张耀之趁空闲把人叫到办公室，问：“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拿下来？”

　　余尽说：“我尽量。”

　　“你这话要是被你们设计部那个赵老头听见，估计能记你一笔。”张耀之调侃：“他就没跟你交代什么？”

　　余尽皱眉：“单子是吴主管安排的，赵总没找我。”

　　“这么大的单子没亲自跟你说？”男人眯起眼睛，指尖摩挲着茶杯壁，几秒后突然问：“余尽，你是不是得罪过吴中烊？”

　　青年一愣，思忖一番摇头：“应该没有。”

　　“那就有意思了。”张耀之勾了勾唇，轻轻品了口茶说：“不管怎么样，你要是能把这个单子谈下来，吴中烊也不会拿你如何，他要是强行打压你，吃相只会很难看。”

　　余尽不明所以，张耀之是人力资源部门的，跟他不在一个部门，但似乎对他的事特别上心。

　　对面的男人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把你叫过来问这事？”

　　余尽愕然，过片刻点头。

　　张耀之见他这个样子就笑，笑完又一本正经说：“余尽，你来公司一年了吧，当初你在广域的时候还是我把你挖过来的，虽然那时候你才刚毕业没多久，案子做的也不漂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眼就相中你吗？”

　　他思绪回到一年前，当时快要毕业，学校的春招惨遭滑铁卢，收到的offer并不多，且薪水都不高，公司不是他最想去的那几家，秉持有人要就走的原则，最后差中取优选了广域。

　　公司规模不大，办公室人员简单，气氛也算和睦，在一次朋友聚餐时遇到了张耀之，当时只是出于客套，打了个招呼，主动攀谈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一场谈说下来，他基本都在听，只是没想到回去后收到对方的电话，来意明确，邀请他去得雅。

　　得雅，陆氏旗下的，在同行中算得上是翘楚，当时觉得荒诞，吃顿饭遇到这种好事，做梦也没想过的，然而一番了解之下，发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那时候他实习期还没过，对于一个新人的去留，公司并不是很在意，离开广域，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在赌。

　　茶杯搁浅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余尽回神，听到张耀之的声音：“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欲.望，对金钱的欲.望。”

　　余尽看他，讷讷无言，心里却已经翻起了巨浪。

　　他确实需要钱，一直都很需要，但没人知道他最痛恨的也是钱。

　　“我果然没看错，一年而已，你的进步就远超同来的那些人。”张耀之还在说：“周永成是蓉城房地产巨头，你要是把他搞定了，以后的业绩只高不下，你比我当年有干劲，将来会走得更远，更何况，你身边还有那个人在。”

　　余尽知道他指的是谁，但是他没想过动用这层关系，私心里他不打算把陆明远跟利益牵扯到一块。

　　张耀之点到即止：“再约一次，如果你真的吃不下，设计部的赵老头估计就想找旁人干了。”

　　“……好。”

　　余尽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其实，这个单子原本不是落在你头上，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上面意外传来指令，指定的人就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年身形顿了下。

　　张耀之摆了摆手：“把门带上。”

　　余尽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联想起上面的话，对方是想告诉自己是陆明远插手帮他的吗？还是……

　　脑中浮现出周老板那张油腻的国字脸，另一个念头他不敢深想。

　　五年前那样的事情叫他觉得恶心，这一刻他竟然无比希望是前者，抑或两不相干，只是一个巧合，可是事实真的会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