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共赴》江寒不知水暖

8、梅花

　　第二日，洛影还没离开顾宅，便见李花时提着包走了进来。
　　“怎么来这么早？”
　　“来汇报工作。”

　　洛影有些诧异：“顾先生一向不会让人在大年初一办事，除非事情紧急，不得已才在这种时候吩咐下去……”说完看了看李花时，犹豫道：“是青山会内部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前两天让我办的事出了些纰漏，来修正一下。”言罢便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洛影挑了挑眉，“等我出来记得请我去你那小院子里坐一坐。“
　　哪有这么不客气的，洛影笑骂一句，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洛影回到院子不多时，李花时便来了。
　　“刚看你来那么早，还以为你特意拜年来了呢。”洛影开玩笑道。
　　“刚才是正经汇报工作，现在是来拜年的。”说罢，从背后拿出一盒茶叶，摆到了桌上。

　　“挺有诚意。”洛影拿起那盒茶叶，端详一番，又让管家拿出茶具。开水一烫，过了一会便能问道淡淡的茶香。
　　李花时给自己和洛影倒上茶：“老规矩嘛。”
　　热茶滚过喉咙，流入胃里，带来了一丝暖意。
　　虽人身在屋外，冬日的寒气却也仿佛被阻隔了些许。

　　“两位性致挺好。”
　　喝茶谈天的人抬头一看，正是秦深推开了小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也来这么早，来拜年的？”
　　秦深看着洛影，给了李花时一个答复：“正是。”
　　“诚意呢？”

　　秦深不理会李花时看似刁难的语气，抽出了一幅画轴，带着笑意道：“梅花图。”
　　洛影将画轴铺开，梅花的红立马跳入眼中。
　　黑色的枝桠上缀着艳红的梅花，白雪扑簌簌地落下，轻轻地覆在地面上、枝桠上、花瓣上。
　　立在梅花树间的身影和雪一样白。

　　洛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画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表面上是叫梅花图，可画中人像描绘却比梅花还仔细万分。
　　画的主角哪里是梅花，分明是那站在梅花丛中的洛影。

　　看着洛影怔怔的样子，秦深的笑意更深了。
　　“喜欢吗？”
　　洛影一时仍无法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原来在他眼中的自己是这般样貌，洛影想道，画这么一副画一定费了不少功夫，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也能占一片天地？

　　实际上，那天来洛影的院子里看到他站在梅花中央，秦深心里一动，回家后什么也顾不上，一门心思只想把这一幅图景记录下来。
　　还好秦深对这方面有过练习，虽不至于称为大家之笔，但用作观赏也足够了。
　　至少他画人是人，画物是物，不会人畜不分，画的牛头不对马嘴。

　　过了许久，洛影终于回过神来，浅笑点头，将画卷收起，将茶泡了第二泡，给秦深也倒了一杯。
　　茶泡到第三泡时，平日里一直跟着李花时的下人找了过来。
　　“大少爷，老爷和夫人问话，问您怎么一清早就不在家，小的先说您吃早饭去了，您这会还是赶快回去吧。”

　　李花时心里暗骂一句扫兴，但也不好为难，便答应回去了。
　　秦深站起身，走到院中的梅花边上，纤长的五指轻轻抚过一片片红艳的花瓣。
　　“洛先生这梅花修剪的漂亮，不知可否愿意让我折几枝回去？”
　　洛影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只道“花枝堪折直须折”。秦深勾起嘴角，折下几枝。

　　带着从美人院子里折下的梅花，秦深喜滋滋地回到家，找了个精美的花瓶，将梅花插了进去。
　　“哟，深深怎么还开始自己养起花来了。”
　　秦深回也不回头，背对着郑言道：“我这算什么养花，随便折了几枝观赏观赏罢了。”

　　郑言慢悠悠地踱步到秦深身后：“啧啧啧，不给洛先生带两枝？”
　　“嘶”，秦深皱眉看着郑言，“你老惦记着人家做什么？”
　　“替你关心关心。”
　　“我这几枝就是从他那折过来的。”

　　郑言无语，觉着自己真是自找没趣。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给那位拜年了。礼你备好了吗？”
　　“早备好了。”郑言把头往秦深脸旁一凑，一挑眉，“我办事，你放心。”
　　没正形。

　　两位来到钱伯森的居所。
　　钱伯森为官，住所却不大，还没秦郑两家来的气派，而家中陈设典雅，可看出主人是个有涵养的人。
　　钱伯森家里甚至没有雇下人，他自己给秦郑二人倒上茶，二人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坐下。

　　秦深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钱伯森，钱伯森戴上眼镜，接过照片。
　　看到照片时，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目前只有这几张照片。戴帽子的是孙则明的人，打探下来说是他的一位远房亲戚，真假不清楚。至于另外一位身份……我打探不到。”

　　对着照片端详片刻，钱伯森才略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后续我自己会着手调查，多谢二位提供的信息。”
　　“先生言重了。孙则明善于伪装，身边可动用的人际关系也多，想要摸清此人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能下一盘完美无缺的棋。再等等，总有他露出马脚的一天。”
　　秦深咽下口中的茶，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

　　从钱伯森居所出来，郑言踏着匆忙的步子说要离开。
　　“我娘今早还跟我说正午要去我舅舅那里拜个年，这来钱先生这里一趟，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先走了啊。”

　　看着郑言有些慌张的样子，秦深忍俊不禁。
　　“去吧去吧。”
　　说完，自己转身，走向了先前给洛影买花的花店。

　　正值寒冬，再加上过年的缘故，花店里的花不多，店内也只有先前来时见到的年轻人一人在打理。
　　秦深在店内转了一圈，最终买了一盆君子兰，向洛影住所走去。

　　这个点，洛影的院子内并没有人。秦深自然而然地坐下，洛影也自然地给秦深倒上水。
　　“这君子兰易养活，我看到了就想着给你带一盆养养。”

　　洛影拨弄着那厚实的绿叶，秦深接着说道：“只是这君子兰没梅花那么抗冻，你放室内养着吧。谁也不用浇太多，不会费你太多心思。”
　　“谢秦先生好意。我不过闲人一个，养这些花花草草还能给我这日子添点彩。”
　　“你喜欢就好。对了，年后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洛影正给秦深添茶，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去哪里？可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
　　还没等自己的话说完便被拒绝，洛影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还是不信我吗……

　　可能是怕洛影多想，秦深又解释道：“这次路途遥远，且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和人谈生意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不叫你一起跟我受这长途跋涉的苦了。”
　　听秦深这么说，洛影心里也安心了些。
　　“好，那你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可传书信过来，我等你回来。”

　　这话一说出口，洛影也觉得不太对劲。意思是没什么问题，可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秦深不禁轻笑出声。
　　“好啊，等我。”

　　到了晚上，李花时又去了洛影的小院子里。
　　“李大少爷，大过年的不在家吃饭，老跑我这做什么？”
　　李花时自然地冲洛影的管家招招手，吩咐了几道菜，管家连连点头，小跑去了小厨房。
　　洛影嗤笑：“你倒是不客气。”

　　洛影没有给李花时倒茶，李花时便自己给自己倒上。
　　“跟他们待在一桌上，山珍海味我都吃不进去，还不如来你这喝酒来得自在。”
　　洛影看着李花时，眼中笑意不减，听闻此言便将杯中茶水倒去，收了茶具，换上酒具，又拿出两坛酒倒上。
　　“老规矩，来。”
　　“来。”

　　杯酒下肚，胃里也热了起来。
　　李花时心情大好，开始滔滔不绝地准备谈天论地。
　　“把你那一喝酒就爱吹牛的毛病改改，没个正形。”
　　洛影笑骂，李花时也不恼，还哼起了歌来。

　　“我说，将来你打算一直留在青山会么？”
　　听到洛影这么一问，李花时愣了一下，歌也不哼了，也不信口胡吹了，正色下来。
　　“我也不是没想过。突然问这个干嘛？”
　　“问问。”

　　洛影随口一答，李花时显然不信。
　　两人喝酒时常会谈到些不着边际的事，但在青山会的去留问题，是洛影不会随意提起的。
　　因为他有分寸，他知道青山会是什么组织，他知道青山会的领头顾辞营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背叛青山会是什么后果。所以他从来闭口不谈。

　　李花时转着手中酒杯，低头看着桌面，叫人看不清神色，脸上泛起的红倒真像是醉了一样。
　　而他此时的问题却让洛影蓦地清醒了。
　　“怎么，你要走了？”
　　洛影愣了片刻，随后自嘲地大笑。
　　“我？我走得掉吗？”

　　李花时抬头看着洛影，眼中似是蒙着水汽，带了些醉意。
　　“假如你真要走……我陪你。”
　　洛影还是笑。
　　“花时啊……”

　　说完这句，洛影半晌没有接话。正当李花时以为他不会再接着说时，他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