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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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处于红楼世界和真的接受现实之间还有点差距。我现在就在半梦半醒中穿插游荡。有时候是贾珠的十四年，有时候是我的那些人生，有时候是红楼的故事，林妹妹，宝姐姐，二哥哥，云丫头……在脑海里飘来飘去。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情况才好了一些，能在大家子里活动活动，向长辈请安道早，书也能看进一些，万幸我接受了贾珠的所有，能识得那繁体字，记得已念过的书，还能写一笔漂亮的小楷。
再过了些时候，熟悉了环境，自己能动手打理起居，我便想去回王夫人把身边的丫鬟分了出去，留两个小子就可以了。虽则身边最大的丫鬟蕙秋和谷春都是老太太给我，有收房的意思，想来我还小，身体又弱，老太太也不愿太早有房里人，放了也就放了。她们两个侍奉得十分周到，只是年纪不小，再留着，我以后也没那个打算，却耽误了他们。
夏天的风真好，带着降温的冰块的丝丝凉意慢慢吹来。
门下王夫人的小丫头，名叫绣佩的看见我来，打起湘妃竹的帘子，另一个叫纹绦的丫头去报了王夫人：“老爷、太太，大爷来了。”
进得门，绕过屏风穿花百宝格，正房下站着四个丫鬟，王夫人在炕上侧坐着，贾政一脸严肃。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王夫人正拿帕子擦着眼角。
“问老爷、太太安。”规规矩矩地行礼，这个时代，在这样的大家族，礼节不能错乱分毫。
贾政不说话，王夫人也不敢叫我起来，只望着他。我感觉贾政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会，方道：“起来吧。”
王夫人立刻搂过我问：“我的儿，今天还好？药可用了？昨晚上睡得可安稳？下人们服侍可还周到？”
我被她这样紧紧抓着，有些不自在。再看贾政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慈母多败儿”，只是估计老太太训过他，他也不敢明说。“回太太，都还好。药也吃了，老太医今早来问过脉，说是好多了，以后不妨多四处走走，陶冶陶冶性情，放宽心，一切也就都好了。”
“放宽心？”贾政立刻就皱了眉，“你这样的大家公子，十几个丫头伺候，长辈疼宠，衣食荣华，何尝有忧心的时候！放宽什么心？”
我不敢回话，也不能回话。贾珠少年多智，早看出这家子入不敷出，亏空实多，家中上无能扭转局面之才，反多丧尽天良之辈，论骄奢淫逸，人人都是好手，养尊处优，勾心斗角，一家子骨肉竟为了些蝇头小利互相倾轧。下面各府亲戚，借着荣宁二府的威风，每做些欺弱霸良种种不善的勾当。连各房里的奴仆也能仗着主子各处钻营结党营私。这样大的世家大族，却已是败象百露，这些话贾珠却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藏在心里，故而忧思过度。我顶替了他之后，比他尚少了几分依恋之情归属之感，又如何会说。
王夫人听得贾政呵斥我，连忙说：“珠儿还小，老爷何苦置气？我因想着他不便往学里去，恐防那里人多冲撞了，况且先生也说珠儿聪敏，与他人一同进学有些可惜，不如单为珠儿延一位西席，老爷也时时能问，岂不两全？”贾政听着微微颔首，王夫人便对我说：“老爷觉得尚可，珠儿，再过两日，西席也有了，你可要细心地学。”
我赶紧站起来说：“请老爷太太放心，孩儿明白。孩儿定不会辜负老爷太太的心意。”
贾政哼一声，不管我了，端了茶盏慢慢吹着。
王夫人又拉我坐下，问了些生活的事，我小声回了几句。贾政忽然放了茶盏，向王夫人道：“方才的事，我也无话，你自己跟他说罢。”
“是。”王夫人应承了贾政，道：“方我和老爷商量，你身子不好，想为你娶一房妻室冲冲喜。眼下还没看中好人家的女儿，但也不过一二年的工夫。只是虽娶了进来，却不能左了性情，更不能终日在内帏厮混，不可怠慢了学业，你可记住了？”
“冲喜？”我怔了一下，实在没准备，这个心理冲击有点大，我才十四，实岁不知道满了十三没有，竟然就要娶妻了？想了想，我小心回道：“老太医说我快大安了，为何要冲喜呢？”《红楼中》王夫人素来最讨厌宝玉和丫头厮混，我估摸着如非必要，她大约也不想我早娶，于是斟酌着词句道：“不如缓一缓也使得。”
“逆子！”贾政竖着眉毛，喝道：“你母亲给你拿大事，岂容你胡言顶撞！”
瞧瞧，这便是逆子，这便是顶撞了。我还算是他喜欢的儿子，尚且是这待遇，叫明面上不受他喜欢的宝玉如何见了他不像老鼠见了猫。我很识趣闭嘴不再说话。倒是王夫人劝道：“事先没和珠儿说，毕竟是大事，容他知道一阵也就好了。老爷放心，素来他最孝顺懂礼的。”
贾政方不说我了，却和王夫人道：“老太太那里也要说的，必得老太太答应才行。”
王夫人连声应下，贾政又看我：“还不出去。仔细明日学不好，我掀了你的皮！”
我站起来，正要告退，忽然又想起来意，于是道：“孩儿还有一件事想讨太太的意思。”
“说罢。”王夫人知道我讨她的意思，多半是家中的事。
“孩儿房里的丫头，多数已经大了，不如放了出去。”我边说边看她的脸色，“如今孩儿也大了，身边还让女孩儿伺候，总觉得不合适，不如都放了。”
“这如何使得？身边没个人伺候饮食起居，叫我怎么放心？”王夫人道，“不过丫头大了心自然就野了，珠儿觉得不应心也是有的，放了这几个出去，再换几个沉默少语又懂事的岂不更好。只是你身边那个叫蕙秋的，伺候你这几年无处不用心，还有那个谷春，都年纪不小，就这样放出去，倒叫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嚼舌我们家耽误了丫头。”
“太太做主就是了。”我可实在受不了房里的女孩儿，因为原来的主子不管她们，那几个颇有司棋、晴雯之风，虽不做恶，却总生事，着实烦人。我不想放人在房里，就是要图个清净，此时便顾不得什么，瞎掰道：“只是我那屋里，就只我一个主子，倒有九十来个丫鬟，想来必是阴气冲了阳气，不如少搁几个丫鬟，补两个小子，说不得对孩儿的病也有些利。”
“这是哪家的道理？你小孩家哪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王夫人驳了我，很耐心地解释道：“一则你还在内房，外面的小子只能放在二门外，怎能让他跟着你？你身边必得留几个得力的好丫头才是；二则小子哪有丫头手轻脚轻会伺候，一个不当打了这个摔了那个，少不得又要撵出去；三则你身边也离不得针凿织补，会伺候个汤药饮食的。”
贾政忽然道：“他一个小孩家，要十来个丫头四五个小子伺候？也不怕折了他福！我看，就依他的意思罢。”
王夫人便不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早上我仍去给长辈请安。这一日中午，午膳完了，小休了片刻，周瑞家的便带着几个婆子来，领了各家的女孩出去，又与我补了四个小厮，复又陪笑道：“珠大爷的开恩体谅，今日放了她们去，她们的娘老子也都感恩不尽呢！老太太知道了，说‘珠哥儿身边离不得人’，叫奴才又送了这四个丫头来。”
周瑞家的说完，有一个年轻的媳妇带着四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道了福，道：“请大爷的安，这四个是老太太珠大爷挑的，头一个专善女红针凿，性情也爽利，老太太原要留着自己用，太太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就说，就把这丫头给了珠大爷。”
被她指的那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请大爷的安。”
那媳妇又指了指剩下的三个：“这一个年纪最大，刚十三了，平素也好，最少话，是太太特意嘱咐放在房里伺候的。老太太说这个最好，免得聒噪了大爷。”“那两个都还小，做做屋子里的洒扫也还行，只做不了其他的。”
这三个也依规矩行礼。受了这四个小女娃的礼，竟让我脊背有些生寒。
周瑞家的又道：“四个小厮已在外间候着了，等完了这边，让周瑞媳妇带大爷现在出去看看？”
“嗯。”我对这些很无奈，改变不了什么，接受又感觉像针扎。这个让我觉得不适的范围，还包括那个不知道多久以后会被冲喜嫁给我的女孩儿。
“这四个丫头叫什么名儿？”我问道，想必老太太早已经给改了名字。
周瑞家的回道：“回大爷，老太太说，请大爷自己起名。原来这四个只叫小名，是秦家的福儿、水家的小玉，这两个外头买来的小英、小笑，当不得正名。”
福儿便是那个年纪略长的，生得有些圆润，白白净净，眉眼清秀，看起来温柔可人，有几分像我以前的大阿福，便道：“福儿这个名字已经很好，何必再改……叫大阿福罢，平日里只叫秦阿福、阿福罢。等我想起来，再给你起个好名字。”
阿福红着脸，磕头道：“谢大爷。”
擅长女红的小玉生的有些小巧玲珑，细而弯的眉，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小小的口鼻，算个美人坯子，很有些蔷薇花的粉嫩，便道：“这个叫水风香。”
水风香伶伶俐俐地谢了。剩下两个，都还很小，看不出什么，但也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女孩儿，身段瘦长的是舟摇，微丰的叫帘招，也就成了。
我的奶妈胡嬷嬷带着四个丫头认地方，我便让周瑞媳妇带那四个小子来。
周瑞媳妇应声出去，我问周瑞家的：“原来我房里那个蕙秋，出去了是什么着落？其他丫头呢？”
“回大爷的话，蕙秋的娘老子早已给她看了一房亲事，只等蕙秋满了时间就接回去成亲。现在大爷开恩提前放了，太太还多赏了一份银子，眼下正筹划着秋天过了，冬初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过去做当家的奶奶！其他的，也各有取去处”周瑞家的喜洋洋地说，“谁不知道咱们府里出去的丫头，比那有些门户里的正经姑娘还好，都眼巴巴地指着娶到了年纪的去呢。纵使不急着成亲，也有人请了她们去教自家的丫鬟呢，大小也是个嬷嬷的身份。”
如此我便无话可说，安心了。在外面做当家的，总比在里边当姨娘的好。能有个去处，总比在这里虚度年华的好。说话间，周瑞媳妇带着四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过来磕头。我看了一回，那最机灵的姓何，取了名字叫归家，一个长得方正的叫银笙，瘦长的叫芭蕉，有些微胖的叫樱桃。最后一个名字听得周围的婆子媳妇忍不住偷笑，樱桃自己也不好意思，却还是磕了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