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姜璟

14、梅子黄时雨

　　跟随礼提了下，杨漾漾用他们家的座机打了个电话到茶馆。

　　“……嗯，我知道的，我不乱跑。”电话里妈妈再三叮嘱她不许去河边玩，杨漾漾点头做着保证：“我就在同学家把试卷做了。”

　　唠叨了几句后，妈妈才挂断电话。

　　好险，妈妈并没有问起“同学”是男是女，不然杨漾漾还真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杨漾漾一直是长辈眼中的乖乖女，朋友也少得可怜，大概也因为这样，爸妈对她一直很信任放心，从没担心过她会早恋。

　　打完电话没多久，随礼的妈妈也买完菜回来了。

　　她把购物袋都放到桌上，转身进了厨房，“冰箱里有水果，小礼你看看漾漾喜欢吃什么？”

　　杨漾漾连忙道：“不用麻烦的，阿姨。”

　　无论是随致还是随礼，在今天以前都没带过女孩子来家里玩。身为过来人，宁芝早就猜到杨漾漾就是自己小儿子喜欢的姑娘。

　　在她看来，对方生得漂亮，声音又甜，也难怪随礼会喜欢上人家。

　　宁芝打开水龙头，一边择菜冲洗，一边偷笑着，吾家有儿初长成，这感觉可真让老母亲心头复杂。

　　那边，随礼打开冰箱正准备洗些葡萄，忽然瞧见最顶层那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他皱眉回忆了下，这玩意，似乎是某个学姐送给他哥的……

　　不管了，反正他哥也不爱吃甜，还不如拿去哄杨漾漾。

　　随礼直接拆了外包装，走到杨漾漾跟前，粗声粗气：“吃吧，吃不完的带回家。”

　　小姑娘正坐在沙发上晃荡着两条腿，瞥见他手里的盒子，双眼瞬间放光。

　　“真、真的？”

　　杨漾漾一脸不可置信，这牌子的巧克力她在商场见过，卖得老贵了，上回妈妈说等她物理考及格了就奖励她一盒。

　　随礼拿了一颗剥开包装纸递到她嘴边，“让你吃就吃。”

　　他这语气十足的霸道总裁了，杨漾漾没忍住诱惑，张嘴接住那颗巧克力。

　　冰镇过的巧克力似乎没那么苦了，入口即融，化在舌尖甜丝丝的。

　　杨漾漾满足得双眼眯成月牙，接过一整盒巧克力不舍得撒手。

　　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袭来，吹开她额上的碎发，少女倏地睁开眼，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闯入眼帘。

　　院子里的水井旁，穿着红白色篮球服的少年侧身对着她站着，手上提了只小桶。

　　“哥——”

　　随礼冲了过去，在看清桶里的东西后语气难掩激动：“哇，大丰收啊！”

　　杨漾漾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

　　毒辣的日光往下流淌，少年头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截线条宛如刀刻的下颌。

　　听见随礼的话，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嗯”了声，伸手摘下帽子。

　　许是被那顶鸭舌帽压得久了，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已经耳后的发丝被汗濡湿，耳廓被热气蒸得通红。

　　那倨傲抿着的唇线，竟也嫣红得厉害，像是鲜嫩欲滴的车厘子被咬破，汁水全溢了出来。

　　唇色的红与肤色的冷形成极大的反差，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

　　将帽子顺手丢给身旁的人，随致弯下腰，双手微拢从水井旁的大桶里捧起冰凉的水，直直往脸上泼。

　　许是这样也消解不了体内的热意，他干脆提起一整个桶举至头顶，简单粗暴反扣而下。

　　只一眨眼的时间，大半桶水将少年通身浇了个透，水珠挂满他的发梢、眼睫，向下滑落至凸起的喉结，而后没入宽大的球衣底下。

　　杨漾漾的目光跟随着那些水珠，从少年冷白的一圈锁骨，经过劲瘦平坦的腰腹，最后来到肌肉有力的小腿……

　　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突然明白古人为什么创造出“秀色可餐”一词。

　　大概是她窥视的目光过分炽热了，随致终于察觉，他从木架上拿了条灰色的毛巾，随意地擦拭一下脸，微微侧过头来。

　　那双狭长凤眼因为主人完全放松的状态显得有些茫然，眼珠乌黑清澈，没有半点情绪。

　　从这个角度看去，少年的鼻梁高挺白皙，隆起的弧度十分优越。

　　在两人视线撞上的一刻，他的眉峰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杨漾漾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不敢再看那双眼，匆忙将视线下移至那淡漠微薄的唇，小声喊了一句：“哥哥……”

　　不知道随致是不是没有听到，他并没有回应她，长腿往前走向楼梯，而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是不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杨漾漾有些失落，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随礼抱着小桶笑得有些憨，“咩咩快来看，我哥去河里捞的鱼虾蟹。”

　　杨漾漾回过神来，慢吞吞朝着他走去。

　　那桶虽小，但也装得满满当当，她只瞥了一眼，里边河虾和螃蟹活蹦乱跳，不时溅出水花。

　　宁芝擦干手过来，“别在这边站着，多晒呀，带漾漾进屋看电视去吧。”

　　随礼恋恋不舍地把桶放下，“妈，中午把这虾做了呗。”

　　宁芝应了：“一会给你们做螃蟹炒年糕。”

　　＊

　　杨漾漾心不在焉地回到客厅坐下，眼巴巴盯着楼梯那边。

　　电视机里正在直播NBA夏季联赛，随礼一屁股坐到杨漾漾身旁不远处，手上抓了把花生看得目不转睛。

　　耳边是嘈杂的尖叫声混着她听不懂的各种专业名词，杨漾漾眨了眨眼，突然瞥见楼梯拐角出现了一抹白。

　　世界仿佛突然断了线，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唯一的注意力都锁定在那个人身上。

　　他换了件干净的白T，下半身穿着洗得褪了色的黑色短裤，最简单的搭配将他身上那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减弱了几分。

　　杨漾漾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他走到冰箱旁，拉开柜门取了一罐啤酒。

　　他的头发半干未干，白色T恤领口处沾湿一片，露出的一截脖颈是冷感的白，有种勾人而不自知的欲。

　　鸦黑长睫也带着水汽，安静垂落至下眼睑，若是仔细一点，便能找到在他眼下那一点朱砂痣。

　　他的视线停留在电视屏幕上，一手扯了扯领口，一手拿着啤酒，手指微屈，稍一用力便拉开了上边的易拉环。

　　“滋滋”

　　分不清是啤酒产生泡沫的声音，还是她一颗心在疯狂冒小泡泡的声音。

　　他微抬下颚，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因这一动作，脖颈线条更为明显，凸起的喉结随之滚了滚。

　　杨漾漾的眼珠转都不转，怎么这会突然觉得有点渴了……

　　像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随致放下啤酒罐，投来了漫不经心的一瞥。

　　“小呆子，看够了吗？”

　　含着揶揄笑意的慵懒声线，像一根小羽毛般拂过她的心口，轻飘飘的，带着些微的痒意。

　　杨漾漾听见自己脑海中烟花炸开的声音，震得她有些晕眩。

　　没等她开口，随礼已经抢先说道：“哥，你别吓到她了。”

　　他又扭过头来问：“咩咩，你是不是渴了？”

　　在随礼眼里，对于随致这样的人，杨漾漾害怕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多看他？她一定是渴了想喝水，有又不好意思开口。
　　女孩嘛，总是脸皮薄的。

　　杨漾漾找到台阶，小鸡啄米般点头：“是有、有点渴了……”

　　低下头的瞬间，她听见少年似乎被呛了一下，随后从喉咙里溢出很低的闷笑声。

　　好糗……

　　她的脸红了个彻底，整个人“噗噗”从头顶往外冒着热气。

　　又被他取笑了，真是丢死人啦。

　　杨漾漾不得不开始在心里默背九九乘法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五五二十五……”她好不容易才让心跳平稳了些，再一抬头，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随致放下一瓶矿泉水，在她面前坐下，那宛若冷玉雕琢而成的俊颜已经近在咫尺。

　　冰镇过的矿泉水被推到她面前。

　　“不是渴了，嗯？”

　　嗯？

　　低沉嘶哑的尾音令她的一颗心又变得不听话，扑通扑通乱跳，脸上温度跟着狂飙。

　　鼻腔间能清晰嗅到属于随致的气息，似乎是某种柑橘混合着皂香的味道，清冽干净又明亮，让她不自觉想起夏日里蔚蓝清澈的海，浑身放松下来。

　　杨漾漾浅浅一笑：“谢谢哥哥。”

　　小姑娘嗓音又嗲又软，笑起来虎牙尖尖，让人看了不自觉心情也随之变好。

　　随致勾了下唇，往沙发上闲闲一靠。

　　啧，这呆子怎么那么爱笑呢？

　　有点傻，却也蛮乖。

　　他还从未见过像她这么爱撒娇的小姑娘，张口闭口都是“哥哥”，讨好人还挺有一手的。

　　随致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电视屏幕里紧张刺激的球赛上，见此，杨漾漾小心翼翼拿起面前的矿泉水。
　　手心握住瓶身的一刻被冰冻得有些疼，她却舍不得放开。

　　这是他给的矿泉水。于她而言，这瓶水便有了最特别的含义。

　　“开饭啦！”
　　宁芝在厨房里喊：“小致过来帮我端菜，小礼你带上漾漾去洗手。”

　　随致站了起身，正要抬脚，不经意间眼角扫到一旁抱着水一脸呆滞的少女。

　　她的脸很小，或许只有他的巴掌大，眼睛却大而圆，清澈晶亮，目光没有焦点时，看着懵懂而呆。

　　他垂眼看向她怀里紧抱着的那瓶矿泉水。
　　因她身上的热度，瓶身上的冷汽逐渐化开，在她的裙子上晕开一圈水渍。

　　不是说渴了，怎么没有喝？

　　随致微微挑眉，只想到一个可能性——
　　“拿来。”

　　小姑娘听见他的声音微怔了下，并没有动作，随致隐有不耐：“给我，我帮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