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南艺

18、第 18 章

　　今夜言谨还是留在客房没走，事实上是蒋默提前就铺好了床，雪白纹花的床单，枕头整齐的摆在那，还有两个小抱枕，像是随手扔上去，歪歪扭扭的

　　言谨指尖轻轻划过被子，一寸一寸拂上蒋默的枕头，是她第一天来时，林嫂给她准备的，昨晚睡在她身旁能隐约闻到上面的栀子花香，言谨俯身，凑到枕边，抽了抽鼻，把这个味道狠狠的记在脑子里

　　以后要带着这个味道，想象她在身旁，想着想着眼睛就热的发烫了，言谨吸鼻子又揉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可一想到明天…

　　过了明天，这一生她们再也不会见，眼泪怎么都收不住，大颗大颗的往外涌

　　“言谨，给你热了牛奶，要不要加蜂蜜？”蒋默推门进来，言谨赶忙得擦眼，回了句：“哦，好啊”

　　虽然努力保持了语调，却还是被蒋默听出来不对，走过来，蹲在她身旁：“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看到她发红的眼睛，蒋默顿时紧张起来，半跪着摸她的脸又问：“你哭了吗？”

　　言谨不知道怎么解释，被她这么一问，努力憋着的难过都在瞬间爆开了，眼泪发了疯的涌出来：“嗯……”

　　“我……哭了”

　　蒋默看她眼泪直流，哭的伤心颤抖，心疼从心里，一直渗进了骨子里，她起身抱住她，替她擦泪：“不哭，不哭了，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温暖圈住了她的身体，言谨忍也忍不住，在她怀里泣不成声，双手狠狠的抓着她，把她抱在怀里，贪婪的，抱了很久

　　心，被生生剜掉了一块

　　蒋默不停的拍她的背，摸她的头发，哭声听的她心里发颤，眼眶也跟着红，却不知道言谨怎么了，为什么哭，第一次见她的眼泪和软弱，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能紧紧抱着她，把自己的温暖给她，一遍遍的安抚：“不哭了，不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疼了…”

　　“我…只是想我母亲了…”说完，言谨捂着唇，憋的身子颤抖：“我…会想她，每天都会…，如果可以我好想把她留在身边，好想陪伴她，我…不想失去她…，我……爱她！”

　　言谨轻轻推开她，把脸埋进双腿，揪着胸口呜呜的哽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告诉她，她是爱她的…

　　看她哭的好难过，蒋默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抽来纸巾给她擦眼泪，心里酸酸的，眼泪也跟着流，哽着嗓子又把言谨抱在怀里，柔声安抚：“她也很爱你，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不哭了，被你妈妈看到了，她会心疼的”

　　蒋默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思来想去说：“我留下来，不要走了，明天我们先送林嫂，我留下等你，一起去苏州！”说着就要把收好衣服拿出来，言谨顿时止住哭声，拉住她：“不行！说好了先送你们走，你留在这…我会分心！”

　　皮箱被言谨抢了过去，蒋默叹息一声，环住她说：“可是，你这样哭让我怎么走的了？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会不安！”

　　刚止住的眼泪，被她的话又搅了出来，言谨努力憋回去，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说：“我不哭了，只是刚才想到她有些难过，你安心跟林嫂走，安心在苏州等我…只两三天，很快的”

　　蒋默一百个不放心，又老话重提，一连串的问她，真的吗，会吗，不骗她吗？言谨都一一回答：“真的！会的！不骗你！”

　　每说一句，心里都在说：“对不起，原谅我吧！”

　　大概是因为明天要分离，蒋默睡的并不安稳，夜里频频醒来，每醒一次都要看看言谨，再往她身前凑一凑，抱上去，她的腰纤细的不盈一握，借着月光，蒋默细细看她的睡颜，恬静又温和，只是秀眉轻皱着像做了不好的梦，蒋默手指拂上去，替她展开那皱着的眉头，指尖又划过脸颊，停在唇上，炙热柔软，还有扑来的热气，灼的她指尖都颤了

　　蒋默抵不住心头的热，从她怀里挣出来，小心翼翼，半撑着身子，隔着食指印了上去，轻轻的，短暂的停了一瞬

　　“晚安，言谨！”

　　重新躺进她怀里，睡去

　　言谨睁开眼，一滴泪从眼角流进了发间，又一滴接一滴，打湿了头发

　　多希望可以像蒋默说的那样，合欢核桃两人同，可她从今以后，却只能，空倚相思树…

　　晚安，来不及爱的人

　　*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言谨就做了早饭，等蒋默起床，林嫂从卧房走出来，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眠

　　“小姐”

　　声音好像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言谨轻皱了下眉，扯了点笑意，摆好碗筷说：“林嫂，你先吃吧…”

　　“小姐…”林嫂站在那不动，又唤了一声，言谨若无其事，抬眸：“您站在那做什么，外面天冷，一会粥要凉掉了，快来吃…”

　　林嫂叹息一声，坐到餐桌，迟迟不动筷，喃喃道：“蒋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嗯…”言谨转过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您先吃，我去叫默予”

　　刚说，就看到蒋默从楼上走来，穿着那身素白旗袍，就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好像屋里的阳光都她被吸到身上，散着光

　　“我做了早餐，你下来的刚刚好…”言谨迎上去，顺势牵住了她，定定道：“素白旗袍真的很适合你，很漂亮！”

　　蒋默莞尔，回握她，凑到耳边：“白裙子也很适合你啊”

　　吃饭时言谨不停的给她夹菜，左手一直没松开过，蒋默觉得奇怪，以往她很少这样热烈的牵着她这么久过，看林嫂在场又不好意思问，任由她牵着，一顿饭吃的她，像掉进了蜜罐里，可一想到分别，又忧伤不止

　　与肖言约好的时间是辰时，吃过饭言谨一直站在窗口，时不时的打量外面，能看到的地方没什么可疑车辆，蒋默站在她身旁，眸色越来越暗淡，紧紧牵着她，忍不住的说：“言谨，我一定要走吗？可不可以留下我？让我等你！”

　　言谨转头，抱了她，温温一笑道：“你怎么又来了呀，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蒋默无声叹息，望着窗外喃喃：“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又不想拖累你”

　　看她无力又沉闷的神色，言谨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怎么会是拖累呢，你从来都不是，我只是要你平安，只是怕你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不好你，我不想在看你受伤了，所以…送你走，我才能真正安心，才能没有顾虑！”

　　她的心意，不用多说，蒋默懂的，对言谨的话她从来做不到拒绝，虽然不舍，可是想到两三天就可以再见，蒋默点头，应了，她相信言谨，不会骗她的

　　按照约定时间，肖言把车停在了后门，让军统的人，在左右两侧把守，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鸣笛示意，一声长，两声短，没一会言谨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女人，温婉大气的长相，举止间都带着一丝高贵优雅的气质

　　“组长…”

　　言谨此刻心如刀割，望了肖言一眼，讲不出话，点了点头，肖言帮她们把行李装上车，就退到旁边，等着她们告别，清清楚楚这一别就不只是千山万水…

　　“林嫂…”

　　“唉，小姐，我在”林嫂红着眼，在她身旁，低垂着头，言谨嘱咐她：“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应，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那个人讲，照顾好自己和默予…”

　　林嫂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扭过身上了车，透过车窗言谨看到她在擦泪，言谨用力的望了一眼，这个照顾她饮食起居二十七年的老人，曾像母亲一样给了她缺失的一部分温暖

　　“言谨…”蒋默还没等开口说什么，就落了泪，言谨替她擦掉，柔柔的拂上她清雅秀丽的脸庞，把她的样貌清晰的刻进脑子里，像烙印那样深刻，最后一眼，她看的很用力，心里压制的千涛万浪都溃于她的眼泪里，言谨牵住她手腕，用力把人拉进怀里

　　无数次拥抱，只有这一次最长久，最用力，最没有克制，拂在她耳边，道了心声

　　“生于乱世，我心里的声音都被这漫天的子弹遮住了！”

　　蒋默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在她怀里呜咽，紧紧的回抱上去说：“我懂，我可以等，等到和平之时，你讲给我听！”

　　“我再回答你，好吗？”

　　“好！”

　　言谨松开手，狠咬自己，没有落泪，她怕她一哭，蒋默走不了，她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忍痛催促她：“该走了…”

　　肖言替她打开车门，蒋默定定的望着她，眼里分明的渴望满的溢出来，却终是转了身，看她没走两步又转身跑回来，一下子扑进她怀里，言谨被撞的后退两步，接住她，连声问：“怎么了？怎么又跑回来？”

　　蒋默拂在她耳边，用哭腔问她：“你真的会来吗？我真的能等到你吗？”

　　狠狠憋回去的眼泪，在她的哭腔里发了狠，言谨还是忍不住的哭了，又抬手偷偷擦掉，蒋默被她抱在怀里看不到，只有肖言一清二楚，神色都跟着复杂了

　　见她不回答，蒋默挣扎着想抬头看她，言谨躲开，把她抱得更紧，安抚说：“我会的…你…能等到的！”

　　蒋默要她发誓，言谨为了让她安心，就发了誓，随后又补了一句，说：“只要我还有半条命，一口气，只要我还能走，能睁眼，我一定去见你，如果我食言了，那就是我死，就等我来生还你！”

　　逐渐远去的车尾在她视线里消失不见，言谨望着远处，潸然泪下，脑海里都是蒋默临走前留下的那句

　　“我不要来生，只要今世，如果你来不了，我会去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