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美尼亚之梦》华泱

4、情人

　　马戴奥斯热衷于给他介绍情人，至少在他认为他需要一个情人的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他认为合适的人。

　　对于塞巴斯蒂安而言，他其实并不希望有人插入他的生活，短暂的激情能让他快乐，但这样的关系大抵很快会消散，他也乐得给他的短期伴侣们丰厚的报酬。因为短暂，他们不会了解他，不会插入他的生活，当上一个短期情人给他的安慰和快乐淡化后，他就会去找下一个。

　　他上一个情人已经是八个月前的事了，以他的感情生活的频率，他确实应该发展下一段关系，所以马戴奥斯才会热心地给他介绍漂亮的男孩和女孩，生怕他会因为对生活缺乏兴趣而再做出些傻事－－－但其实，他是说他不会，或者至少是有点希望马戴奥斯不要再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关注他的精神状态，过分热心地插手他的生活，他知道他有问题，日复一日暴躁阴郁，但他不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他在马戴奥斯心中还是一个疯狂的病人，这一点会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今非昔比的现实，他再也无法回到曾经被葡萄酒、玫瑰花和里拉琴包裹的生活中去。

　　只是他不擅长拒绝好意，或者说从小时候开始，马戴奥斯就处于一个安全区，他会对他发脾气、冷言冷语，但他绝不会蛮横对待马戴奥斯的关心和呵护，从而伤了他的心。这次也是一样，马戴奥斯觉得他需要一个情人，就听他的话－－－如果这能让马戴奥斯放心的话。

　　他带来的男孩在城堡一个较偏僻的房间里，这是马戴奥斯的安排，如果塞巴斯蒂安不满意，那他至少不会因为男孩进了他的卧室生气。

　　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全，以至于他甚至想不出推脱的借口，只能半推半就地来到房间里，借着烛光看清男孩的脸：黑色的头发，纤细修长的身躯，五官精致深邃，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看到他来，他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是很畏惧。

　　“你不必惶恐。”塞巴斯蒂安皱起眉头，仍然保持了最基本的耐心，“你是波斯人？”

　　“是，我是个奴隶......”

　　他用的波斯语，听起来像是埃克巴坦纳那边的口音，那里近年来战火连绵，很多人都流离失所成为了奴隶。“你曾经有过主人吗？”

　　“有，有过。”男孩似乎更加害怕了。

　　“你在他们那里时也这样害怕吗？”塞巴斯蒂安开了一瓶葡萄酒，闻着果木塞的香气，“如果你害怕，你可以不必侍奉我。”

　　他并不希望无辜的人为生活所迫出卖尊严，况且他并不是很需要一个情人，他可以考虑给这个男孩一个别的他愿意做的差事。正当他思索该给他安排什么工作时，男孩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毯上，哀声道：“如果我让您不满意了，请一定不要把我烧死......”

　　他实在是很害怕------在他被那位大人买下，得知他要将他送给那位恶名在外的公爵时他就惶惶不可终日了，而他果然还是惹了他生气......

　　他久久没有听到回答，胆怯地抬起头，看到年轻英俊的公爵仍保持着先前的手势，轮廓在阴影中如同一尊雕像，如此完美，又如此冰冷。“我不会烧死任何一个人，如果你认为身为奴隶生命毫无保障，那我还你自由。”很久之后，他站起身，神情冰冷克制，但他反而像是平静了些，“我会通知管家，为你在庄园里安排一个职位，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

　　，

　　人人都畏惧他，哪怕是马戴奥斯跟他说话时也小心翼翼，可他不愿做一个疯子啊。

　　已经是深夜了，仆人也回到了房间，他漫无目的地在城堡的走廊中行走，像一个没有归处的幽灵。他拥有财富、军队、地产，看似也拥有很多人的爱慕，可很早之前他就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点灯光，他顿住脚步，讶异地看着灯光的来源。

　　那是艾勒达的房间，他还在书桌前，一封封看着他白天给他的信件，神情非常专注，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比白日更加深邃，呈露出一种古画般的质感－－－马戴奥斯说对了一点，他是他喜欢的那种男孩，漂亮、聪明又带着神秘的魅力。

　　他靠在门边，艾勒达不会发现他，但他可以看清他的一举一动。他身上有一种忧郁绝望的气息，来自于他曾经受到的非人待遇，但他残破的身体中还是孕育了一种生命力，不是那种写在明面上、咄咄逼人的顽强，他很安静，很沉默，但不经意间对视时他的眼睛还是蕴藏着一股细韧的劲，他很清醒地明白以他的身份和身体状况他未来的上限不会太高，但他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这样的劲头某种意义上比他的容貌还要吸引他，尽管那样的倔强不外露、在他有时的恍惚和惯有的沉默下显得很游离飘忽，但这样的劲头真实存在且不会消失。

　　他不会害怕他吧？连命运都无法驯服他，他又怎会畏惧他这样一个凡人呢？

　　他出神地想着，直到艾勒达放下了羽毛笔之后他才被惊醒。起身的瞬间，艾勒达也看到了他：“公爵大人......”他有些惊愕，而塞巴斯蒂安已经推开了门，走到他面前。

　　“艾勒达。”他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缓慢地、郑重其事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做我的情人吧，我会对你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