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澄澈如初》寻染

14、第14章 争吵

　　星期五的晚上九点多，韩澄一行人进了云城北区的一家派出所。
　　夏之初人生第一次进局子，内心格外紧张。
　　韩澄大神倒像是见过世面的样子，表情淡定波澜不惊。

　　因为他们几人属于正当防卫，打人也都是轻伤，再加上对方是传销组织，所以派出所里的值班警察也没有为难他们，只做了一些简单的口供，调查，问话，就把他们放出来了。

　　晚上十点多，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韩澄转过身，看向周一颜皓他们将近十个少年。
　　“你们都回家吧，今天麻烦大家了。”

　　少年们都满不在乎地笑了：“嗨，澄哥，你这就见外了，有啥好麻烦的。”
　　一群人散了，骑上摩托车或者自行车，各回各家。
　　他们走远了，警察局门口空旷的地面上只剩下了夏之初和韩澄两个人，橘黄色的灯光将两个人的背影拉的很长。

　　韩澄转过头看她，眉目间有着几分愤怒。
　　“你是不是不长脑子？”

　　夏之初一愣。
　　什么鬼，上来就骂人？

　　“你骂我干嘛？”
　　“你说呢？”
　　韩澄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微低着头看她，身高压制让夏之初有些胆怯。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他们是搞传销的！”
　　“传销是什么你知道吗？拉人头，发展线下人员，非法拘禁……你一旦被他们洗脑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传销有多恐怖你知道吗？”
　　韩澄上来这一波输出直接把夏之初搞蒙了，她一下子眼圈就红了。

　　小雨变大了几分，纷纷而落，两人的头发都有些湿。
　　韩澄退后几步，伸手撩了一下头发，水滴纷纷而落。

　　他的声音随着愤怒大了几个分贝。

　　“你经常笑话说我是幼稚鬼，我认了，我幼稚，你是成熟人，那你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大晚上不好好呆在家里，一个女生，一个人跑到传销组织，你以为你是花木兰？”
　　“你给我打电话，当时我恰巧在打篮球中场休息，接到了你的电话。你想想我当时如果正好在打篮球没接到你的电话怎么办？”
　　“还有，你给我打完电话，原地等着就行了，你还上去动手打人家？他们这些人走上传销这条路就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你想象不到你激怒了他们，他们会把你怎么样。”

　　夏之初声音很弱：“我也不知道你回来啊，那会我给你打电话，没说完你就挂了……”
　　韩澄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那是着急，你知不知道我那会有多担心？”

　　夏之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韩澄，那个温柔、清雅的少年红着眼睛，声音沙哑。
　　从她第一次遇见韩澄，到现在，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人的情绪很容易被旁边的气氛所渲染，她没忍住，一下子就哭了。

　　“我哪知道这是个传销组织？我以为这就是个补习班，我就是想来补习。我只是不想让江琳老师离开我们……”
　　韩澄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前些天经过教导处，听见张主任在和江琳老师说咱们班成绩差，要把她劝退。我就和他打赌，如果我考到全班前二十五就让江琳老师留下来……”
　　“你要是真的想为了江琳老师发奋图强努力学习，你就应该把全身心放到学习上，而不是边学习还边干着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
　　“啊？”

　　韩澄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小了：“……比如早恋。”
　　“我什么时候早恋了？我现在都搞不明白你当时说的是什么意思，除了你，我就没和别的男生单独接触过。”
　　“我眼睛没瞎。”
　　“那你倒是说说啊。”

　　韩澄深吸一口气。
　　“11月26日上午12点45分，一个男生把你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男生戴着金丝边框眼镜，体型偏瘦，根据中午的太阳偏角及影子长度，身高目测183cm。”

　　夏之初：“？？？”
　　韩澄补充道：“但是距离较远，且他只给我了一个背影，所以我不知道我认不认识他。”

　　学神的记忆力和推理能力？
　　太恐怖了！

　　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这号人。
　　有这号人？
　　她想起来了。
　　那个在书店雪中送炭帮她付了五块钱的少年！

　　她心里有些想笑。
　　原来韩澄这么多天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就是为了这事啊。
　　班长也不用管的那么宽吧。
　　退一万步讲，班里同学谈个恋爱能把你难受成这样，你还真有当班长的潜质。

　　“哦。”她说了一句。
　　韩澄挑眉：“承认了？”
　　“这么跟你说吧，当时我去书店买书，结果少带了五块钱，这个男生给我垫上了。我不想占人家便宜，就让他和我一起回宿舍拿钱。我们从见面到分开不到十分钟，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韩澄微微皱眉。
　　这么一说……还挺合情合理。

　　“真的？”
　　“那还能有假？”
　　韩澄突然想说点什么，可是就像紧张时候站在演讲台上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哦。”
　　“哦是什么意思？”
　　韩澄不语，走到派出所旁边，找到他的自行车，一脚把自行车支架踢上去。
　　“夏之初是笨蛋的意思。”
　　夏之初：“……”

　　夏之初擦了擦滑落在脸上的眼泪，看向韩澄：“不生气了？”
　　“谁说的？你单挑传销组织和我怀疑你早恋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韩澄板着脸，一脸傲娇。

　　韩澄拉过来他的黑色自行车，发出丁丁当当的清脆声音。
　　“上来。”
　　“啊？”
　　“送你回家。”

　　夏之初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家就行了，只有两站路。”
　　韩澄微微抬手，黑色的衣袖滑落几分，露出一截少年冷白瘦削的手腕。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色手表。
　　“十点半了……赶不上最后一班末班车了。快点。”

　　韩澄已经坐上了自行车的前座，两条腿笔直又修长。
　　夏之初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侧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两条腿放在自行车的同一侧。

　　“你家住哪？”
　　“八月份那会咱俩第一次认识，就那个小区。”

　　韩澄想了一下大体位置，然后那个时候夏之初搞笑的画面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当时举着画板，少女坐在高高的树上，脸上的表情愤怒而又无奈。

　　他忽然有些想笑，然后踩下踏板。
　　自行车轮胎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泥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放大。

　　夏之初：“你很有当司机的潜质。”
　　韩澄勾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一路上再就没什么话。

　　雨已经停了，但是路面还是湿滑，车骑快乐了会滑倒，韩澄车骑得并不快。

　　自行车驶进小区的时候，夏之初说话了：“韩澄，你闲的没事去女生宿舍干什么？”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你那天经过女生宿舍，看到我和那个谁吗？”夏之初疑惑，“怎么？韩澄大神有心上人了？”

　　韩澄一脸无所谓：“差不多吧。”
　　夏之初差点惊叫起来，满脸八卦的笑：“谁啊谁啊？”
　　她突然感觉，和余阳阳在一起呆久了会被传染。

　　“逗你玩呢，你还真信了，果然智商欠费。”
　　韩澄把车停在夏之初家单元楼门口，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
　　夏之初从车的后座上跳下来。

　　“今天谢谢你。”夏之初笑了一下，然后背起书包。
　　“没事。”
　　“嗯。”
　　“等一下。”

　　韩澄左手撑着自行车的座椅，右手伸过去。
　　两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夏之初的脸。
　　轻微的痛感令夏之初躲闪了一下。

　　她的脸被地中海扇了一巴掌，地中海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这一巴掌下去让她整个脸都有些发红，脸上还留着淡淡的掌印。

　　“疼吗？”
　　韩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浅明朗。
　　“疼。”

　　韩澄放在她脸旁边的两根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收了回来。
　　“没关系，我帮你扇回去了，而且扇了两巴掌。”
　　夏之初看着他笑了：“你好像不止扇了两巴掌吧。”
　　“呵呵……是。”

　　那地中海的脑袋被韩澄拎着往窗户上咣咣撞了好几下，如果那窗户不是中国制造，那个地中海今天得在这丢半条命。

　　韩澄叮嘱：“以后别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现在混乱的补习班很多。”
　　他扶好自行车：“你要想补习……可以找我。”
　　他看着夏之初不敢相信的眼睛：“我……比那些搞传销的教的好……”

　　“韩澄大神，你说真的？”
　　“真的，你如果愿意，明天我们就开始补习。”
　　“好啊，你几点有空？”
　　“我都可以。”

　　“我也是，不过八点以前我起不来。”
　　韩澄：“……”

　　“都要为了江老师拼命了，还起不来床？”
　　“说的也对。那就七点吧，我们在哪里集合？”
　　“就在这吧。”

　　“你给我补习，我还让你来找我？”
　　“没关系，我一般周末早上都会起来在整个北区骑自行车，闲着也是闲着。”
　　“那麻烦你啦，韩澄同学。”

　　韩澄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绿色的感冒药。
　　“被雨淋很容易感冒，回去以后，把这个泡了喝，然后把头发吹干。还没开始学习就感冒了，多不吉利。”

　　夏之初微微低头。
　　一包感冒药在少年的手里显得格外小巧，此时正被少年用两根手指夹着。
　　夏之初轻轻接过。

　　“谢谢。”
　　她跑进楼道，用手比了一个“6”，放到耳朵旁，示意电话联系。
　　韩澄骑上自行车，勾唇笑了。
　　然后踩上踏板，自行车无声地离开了。

　　夏之初低头，看向手心里的的绿色的感冒药。楼道里鹅黄色的灯光下，感冒药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她想起了刚才韩澄说的一系列话。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

　　韩澄骑着自行车驶出小区，行驶在街道上的时候，路过一辆黑色商务吉普车。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韩澄停下车，看见他的父亲，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韩澄：“你怎么来了？”
　　“派出所给我打的电话。现在学会打架了？”
　　“打架有原因。”
　　“什么原因？”
　　“我觉得我没什么必要和你解释。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不光打架，还早恋？”
　　“什么？”
　　“我跟你一路了，自行车载着个女生载了一路了。那就是你同桌吧。”
　　“和你有关系吗？”

　　韩父走近两步，声音大了几个分贝。
　　“打架，早恋……学生不该干的事你全干了，你以为考了个中考状元将来就衣食无忧了是吧。我告诉你，在我们家，你作为长子，就该承担起模范的责任。”

　　“我宁愿我与你们家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
　　“第一，我打架有原因，对面是个传销组织，作为一个好公民我没法坐视不管。第二，我没早恋，退一万步讲，我就算早恋，我喜欢的人我也会负责，不会像你一样！”
　　“闭嘴！”
　　“我说错了吗？你忘了你干的那些事了吗？我妈……”

　　啪！
　　空气中爆开了一声沉重的巴掌声，韩澄整个头被扇到了一边。

　　韩父怒吼一声：“逆子！”
　　他转身上了商务吉普车，引擎声音响起，车开走，毫不回头。

　　韩澄看着父亲的车远去，双眼通红，冷冷地笑了笑。
　　他摸了摸嘴角，手放到灯光下一看，上面有殷红的血。

　　……

　　星期六清晨六点半，夏之初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穿着白色睡裙下来。
　　身为医生的父亲还在加班做手术，身为导游的母亲正流连于台儿庄古镇，又是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周末早晨，她已经习惯了。

　　昨天晚上父母也不在家，她回家冲了韩澄给的感冒药，然后洗了个热水澡，就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侥幸没有感冒。
　　她走进厨房，热了一碗牛奶，然后倒了些燕麦在里面。
　　干净利落地喝完了一碗，她走进卧室，穿上毛衣，又披上一件外套。
　　天气不是很冷，所以她穿得也不是很厚。

　　收拾好书包，下楼。
　　韩澄大神果然守时，已经在楼下等她了，自行车停靠在一旁。

　　“韩澄同学，久等了。”
　　韩澄低头看了眼手表，六点五十五，还算准时。
　　他笑了笑：“上来吧。”

　　昨天坐过一次韩澄自行车的后座，这样的事情也就习惯了。夏之初侧身坐上自行车后座，手抓住自行车的座椅。
　　“这样很危险，一下子重心不稳就甩出去了。抓住我书包。”
　　“哦。”

　　夏之初伸手轻轻抓住韩澄背后的黑色书包，有些拘谨。
　　韩澄回头看看，然后笑了。

　　夏之初有些尴尬，于是转移话题：“去哪里补习？”
　　“放心好了，保证你没去过。”
　　韩澄踩下踏板。

　　清晨的地面还残留着昨夜的下雨的水迹，自行车轮胎压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从夏之初家到达补习的目的地，我们韩澄大神一路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一脸悠闲，愣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坐在后座的夏之初看着他一边骑车一边悠闲地走马观花，不禁提醒一声：“韩澄同学，咱们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我也想啊，可是某人实在是太沉了。”

　　夏之初：“……”
　　她真想大声重复一遍，她身高165cm，体重才九十斤出头，你一个身高快一米九的大男人，载不动一个九十多斤的女生，你昨天晚上闯进传销组织一挑四的力气呢？

　　自行车骑到一片地面上满是鹅卵石的地方彻底放缓了速度，夏之初伸长脖子看了看。
　　好家伙！
　　“你给骑海边来了？”
　　“海边多好啊？没车没人没污染，空气清新，适合补习。”

　　夏之初只想表示，花一小时时间把自行车从北区骑到东区的，能干出这事的除了韩澄大神，应该也没几个人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
　　“那你家住哪？”
　　“我四海为家。”

　　韩澄一边和她说笑一边把自行车骑到了一个木栈道上，轮胎经过木栈道的凹凸处，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夏之初向下看去，可以看见青蓝的海水，她也有些胆战心惊：“你悠着点，别把车骑海里去了。”
　　“你瞧不起我？”

　　韩澄依旧一脸悠闲，自行车又花了十多分钟行驶过一整条木栈道。
　　最后到达终点。
　　夏之初扭头看去，在终点的几十米处外，可以清晰看到木栈道的起点……

　　“起点和终点之间相隔不到百米，且中间有道路，你花十几分钟绕一大圈是什么意思？”
　　“你懂什么？人生在于享受，聆听海涛，感受海风，也是人生的一种意义……”
　　韩澄瞬间化身大哲学家。

　　大哲学家终于不再享受生活了，他将自行车停在木栈道终点的一个小屋子前，然后蹲下拣起旁边安全栏杆上的锁，锁住了自行车的轮胎。
　　动作非常娴熟，看得出来韩澄大神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地方从外面看起来很旧，但是里面还是被我改造的很好的。”
　　韩澄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打开门锁，将银白色的铁门推开，笑着对夏之初说了句：“请。”

　　夏之初走进去。
　　房屋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很多的生活用品，只不过通过上面的痕迹不难判断出来它们是二手的。
　　最内侧有一个窗户，海风时不时会吹进来，让人有些舒服。

　　房屋中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白色桌子，上面散乱地铺着一大堆写满公式的演草纸，和一堆中性笔。
　　墙上挂着一个不大的白板，上面也写满了各种公式。
　　房间一侧还有一个小型的破旧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书籍，不过不是夏之初爱看的漫画，而是专门研究专业知识的书籍。
　　另一侧是一个保险铁柜，里面存放着各种颜色的粉末和溶液。

　　最让人惊讶的是，在房间的角落，竟然摆放着一台光学显微镜！
　　韩澄：“学校发的，方便我研究。”

　　夏之初弱弱地问了一句：“你这地方……”
　　“我一般有时间回来这里研究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安静，没有人打扰。”

　　夏之初目光流转，看向内侧的一两个铁门。
　　她指着其中一个：“这里面是什么？”
　　“卫生间。”
　　她又指着另一个：“那这个呢？”
　　韩澄面无表情：“卧室。”

　　夏之初险些惊呼出来：“你还住这？”
　　“有时候研究得太起劲，晚上就住这了。”

　　好家伙。
　　代入感很强，夏之初已经想象到韩澄在这个满是化学试剂气味的忙里忙外的样子。
　　看来我们的韩澄对于化学，已经不单单是简单的喜欢了。
　　果然，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韩澄：“这里原本是一个码头售票处，后来废弃了，再后来我发现了，给它改造了一下，勉强成了我的一个简陋的研究所。”
　　夏之初把书包拿下来，放到地上。

　　“韩澄同学，想不到你竟然对化学这么感兴趣。”
　　“嗯，所有学科就化学对我来说有点技术含量。”
　　韩澄丝毫没注意夏之初发黑的脸：“文科太简单，数学物理光学理论不动手，没啥大意思，我比较喜欢化学生物。”
　　夏之初：“……”
　　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其实化学确实挺有意思，每一个微观物质，你都可以把它们看作一个个生命。”
　　韩澄停顿了一下：“然后，你会迫不及待地走进它们的世界。”

　　夏之初保持微笑。

　　“不信？”

　　夏之初依旧保持微笑。
　　你跟我一个化学考五十分的人说迫不及待走进它们的世界。
　　我信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