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你如月》执卿

9、哥哥

　　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放学回家。
　　边上坐着的小姑娘一下午都木愣愣的，放学的铃声响得那么大声，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只坐在位置上不动。他伸手想拉她，可指尖触碰到她小臂的瞬间，她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只是却是猛地抽回了手臂。
　　慌乱间，他们视线相对。那双漂亮的好像会说话的眼睛红了一圈，水波粼粼地死死盯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祁然见她莫名其妙又要哭，心里就窝火：“你搞什么？还哭？我欺负你了？”
　　戚月怔了怔，很快低下了头，小声说：“没有……对不起。”
　　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他看了就嫌烦。明明是她和她妈来到他家，抢了他妈妈的位置，现在却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呢？
　　戚月知道祁然生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更何况她现在还懵懵地没有回神，满心都是刚才那些画面。
　　反复。
　　偶或有以前，在家长会上爸爸揍人的场景，头颅与墙壁碰撞，拳头与骨骼相击。然后画面一转，一群孩子将她围堵在墙角。用这个年纪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用无论哪个年纪都通用的暴力折磨她。
　　戚月不是不能与人好好相处，但是只要人一多，她就会想到当年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一遍遍回放。
　　睁眼看得清，闭眼看得更清。
　　可是这些她谁也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不会听的，就算是哥哥，他一直忙着学习和比赛，很久都见不到一面，告诉他除了让他心烦之外，也不会什么效果。
　　祁然……祁然也不会听的吧？还会骂她蠢。
　　还有新爸爸，他……
　　她又能怎么办呢？
　　小姑娘搓了搓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跟着祁然回家。
　　虽然祁然脸色很难看，但是晚上好歹没有赶她回去，只是睡觉的时候更加战战兢兢。
　　真的好累啊，比以前在家里还要累。以前累的是身，现在累的是心。白天因为上课内容有些跟不上而苦恼，到了家又要在祁然好像要吃了她的眼神里睡觉。
　　“那个，祁然，”周五晚上睡前，在心里打了一周小鼓的戚月总算是鼓起了勇气，转过身扯了扯祁然的衣角，“我明天……能不能出门啊？”
　　“你出门关我什么事？”祁然没动，依然背对着她，“爱出出，别烦我。”
　　“哦……”戚月收回手，依旧转过身与他背对背。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回过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这回没有回音。不过戚月也不在意了，明天她就可以出门去见哥哥了。
　　自从来了新家，她还没跟哥哥见过面呢。想想，都快一周了，电话基本上没打，□□也没和她联系过。手机和卡都是哥哥给她的，他说，如果想哥哥了就给哥哥发消息，哥哥如果有空就会给她回消息或打电话。但她很少主动发消息。她怕打扰到哥哥。
　　哥哥是外公的骄傲，只比她大了五岁，却已经是名头初露的神童，到处飞比赛拿奖杯的那种神。也难怪外公不喜欢她，重男轻女是一部分，就单单从这方面来说，如果是她，她也一定会更喜欢哥哥的。
　　想得有些入神，戚月翻了个身，恰好祁然似乎梦到了什么，也翻了个身，两个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面对着面。
　　戚月被吓了一跳，刚想转身回去，突然被扣住了肩膀，然后就被猛地带进了一个怀抱里。
　　“月……”
　　……月？是在叫她吗？
　　“月……唔……”他含混不清地呢喃着，抱紧了她，脸颊在她发顶亲昵地蹭了蹭。
　　他这是做了什么梦吗？梦里……竟然会有她吗？
　　戚月不敢动，怕吵醒了他，但是这样也不是办法。顿了很久，她终于抬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别闹……唔、妈妈……月……我……”睡着的祁然显得很乖，没有白天那种对谁都带点刺的锋芒，尤其现在。
　　可能是梦到了妈妈，潜意识里的依赖都表现在了动作上，一边蹭着她的发顶，一边又将她抱得更紧。
　　“我喜欢……月。”
　　戚月身体一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又顾忌着祁然还睡着，没敢继续有什么大动作。所幸祁然也松了手，翻身转回去了。小姑娘就趁机赶紧翻过身，往边上缩了缩，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快睡觉。
　　早上戚月站在镜子前面还有点儿懵。
　　昨晚上一直到很晚才睡着，睡着了也做梦，有以前的事情，也有昨天晚上祁然莫名的举动。反正乱七八糟的睡得很差，中间又醒了好几次。闹钟响的时候，戚月甚至想关掉它，然后赖床赖到中午。
　　但是哥哥时间很紧，能腾出时间来找她，还得凑到她放假，真的很不容易。戚月想着，又打了个哈欠，才转身从行李箱里找衣服。要见哥哥，怎么样也得穿得正式一点。她倒是没什么所谓，就是不能给哥哥丢脸。
　　穿戴整齐下楼前，戚月凑到祁然房门口，小声地朝被她闹钟吵醒，正摆着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坐着发呆的祁然道了声拜拜，然后才跑下楼。
　　站在门口，戚月给哥哥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她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很快，哥哥的电话打了进来，戚月赶忙接起：“哥哥！”
　　“嗯，现在在哪儿？”
　　“那个……我发个定位给你吧？”
　　“好。你就在门口等着吧，我来接你。”
　　戚月下意识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对面看不到，才说：“好。哥哥再见。”
　　“嗯，再见。”
　　定位发出去了，戚月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子发呆，突然听到一阵“唰啦”的声音。她回过头，是祁然拉开了窗帘。
　　“怎么还不走？”祁然靠在窗口上问。
　　“等下有人来接的。”戚月仰着头回答。
　　“哦……”祁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和谁出去？同学？”
　　戚月摇头，然后笑了，是祁然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灿烂：“和哥哥。”
　　祁然一怔，刚准备开口询问，就听戚月解释道：“不是和你奥，是亲哥哥。”
　　他还想问她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亲哥哥，门外就传来一阵喇叭声，一辆黑色的车子慢慢靠近，在他家门口靠边停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但从祁然的视角望过去正好被院子大门的门框挡住。他只能看到戚月朝车子走过去，临上车前朝他挥了挥手臂：“祁然，我晚上会在八点之前回来的！”
　　戚月坐上车后，汽车便扬长而去。
　　祁然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去的车牌号有些发愣。他皱眉思考着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转身回去打了个电话。
　　“然然？你怎么想起给哥打电话了？”对面一接起来就是一副十分、十分、十分欠揍的语气。
　　“钟涵煜，你再这么叫我，下次不管什么场合，也不管外公的面子，我一定揍得你跪下叫爸爸。”祁然语气很淡。
　　钟涵煜不乐意了：“我靠祁然，我好歹是你表哥吧？有你这样说表哥的吗？”
　　“现在有了。”祁然截住了他的话头，报了一串车牌号给他，问，“这车牌号，是不是苏家的？”
　　“啊？”钟涵煜明显愣住了，“你刚说了啥？再说一遍？”
　　祁然被他遇事永远慢半拍的性子弄得没脾气，只能抬手扶额，耐着性子又报了一遍，“这是不是上次倩姐和苏家那个认回来的外孙定亲的时候，苏家外孙坐的车。”
　　钟涵煜一边听一边拿笔记下了，盯着它看了很久，才说：“好像是吧。诶等等，钟涵倩她是我妹！我比她早出生五分钟！凭什么你叫她姐就不认我做哥！”
　　这个重点……
　　祁然有些心累，顺口敷衍了几句，又问：“苏家那个外孙，他有没有妹妹？”
　　“妹妹？没有吧。苏家的那个女儿不是早和苏家断绝关系了嘛，苏予辰都是那之后才接回来的——如果还有个妹妹的话，应该会一道带回来吧。”
　　关于钟涵煜嘴里说出来的消息可靠程度是多少，祁然心里有数。他也只是想求证一件事而已，并不是真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
　　“我只是觉得倩姐比你成熟稳重得多，所以潜意识觉得她是姐姐。”祁然最后解释一遍，然后不等钟涵煜反驳，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苏家。
　　车内，苏予辰靠着车窗，侧头问戚月：“刚刚那个，是新家的哥哥吗？”
　　“嗯。”戚月乖巧地坐着，笑得很甜，“新哥哥对我很好的，还有，来了新家之后，妈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哭了。”
　　苏予辰点了点头，揉了揉女孩子柔软的头发，又问：“还习惯吗？”
　　“习惯的，这边什么都不用我做，我就可以好好学习啦，还有……”
　　“月月，”苏予辰打断她，给她理了理衣领，“这种话你可以不用和哥哥说的。”
　　戚月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不可以和哥哥分享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苏予辰笑了笑，将人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毛，“只是哥哥很忙，没法一直陪着你，偶尔才能这样见一面。哥哥希望，月月能把心里的不开心都告诉哥哥。”
　　戚月被哥哥这样抱着本来就鼻子发酸，听他这样讲话更加想哭。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哥哥面前哭，就很努力地把眼泪都憋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没有不开心……”
　　“嘘……你听。”戚月闭了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月月，我是你哥哥，你开不开心我看得出来。”苏予辰捏捏她的脸，“不要只是报喜不报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