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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46 灰色彩虹 ...

  •   灰色的城市,
      灰色的人
      灰色的眼神,
      灰色的灵魂
      ——杨西城《记得》

      在无怨无悔的加班加点后,上司杨春终于在五年后良心发现地称她为“顾三好”。
      顾颦薇想,所谓的好,无非是一种自然选择的结果。一无相貌,二无身材,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去勾魂摄魄;三不管财,四不管人,所以没有什么机会去邪恶一把;五无高才,六无大志,所以没什么机会去盛气凌人;“顾三好”从某种层面来说,便是缺心眼、烂好人、傻女人的代名词。
      好人往往都是被用来灭的,所以“顾三好”某年摊上了百年不遇的机会,贪婪地享用了“太阳”一回,惹人神共愤,落了个暴殄天物,打入黑暗冥界的结局。
      世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小顾同志幽怨地想。
      当然还有比这更惨的,一个诗人说“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干物系的悲哀不是一个死字那般简单,而是当你神散形不散的干瘪自在,还得被拖回去,拉伸延展,魂魄复活。
      眼瞅着七七四十九日的尘劫快要过去,小顾同志难得满脸挂笑地运指如飞。那边杨大美人听了罗助理的一番低语,沉吟半晌,明眸光华一闪,朱唇弯成上弦月,冲小顾中气十足地吩咐道:“三好,咱公司现在手头紧,买车得过一阵子,这会儿我要用车,你去给咱上那个谁那儿借个车!”
      埋首于工作的顾颦薇习惯性地应了一声,于神游中茫然地抬首,眼睛眨巴到痛,口登时喔成了一个圆形。蓦地转过身去,杨春大婶细眉一挑,在文件上狠劲摁上公司的章子,一副外出公干模样。
      “杨总,罗助理自从到咱这穷乡僻壤,也没机会走亲美路线,姑且让她上去过把瘾!”小顾同志指了指手头的工作,搪塞着,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不是我不给人家这施展才华的机会,而是罗助理已被赶回来了,那美国小太阳说了非你不可!”杨春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快点。
      “杨春,咱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他的车不能借,你出去先凑合打个的,我们再忘我工作数载,争取早日给您配部豪华坐骑还不成?”
      “去的地方远,不是打的的事,得快,我这可是要紧的事!”说着杨春拉了她起来,推着她便往外走。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不能功亏一篑!”小顾同志好心提醒杨春。
      “这我没忘!实践证明,身残志坚,咱一楼的门卫大爷坐着轮椅还能给大家送报纸呢!记得啊,装哑巴,什么话也不说,去那儿拿了车钥匙就回来!”
      “杨春,你可真够意思!”顾颦薇觉得领导总爱干这种二皮脸的事情,不禁讽刺道。
      “佛祖考验唐僧还用了色艺双绝的妖精呢!”杨春替自己辩解。
      “楼上那位就是那孙行者,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想当年我乘着波音狂追到大洋彼岸都无功而返呢!如今我早已戒色戒贪,也没那个精力唱什么“only you”了,你就让我安静待着吧!万一我经不起考验,不得让佛祖失望?”小顾同志折身而返。
      “可我这不是遇到急事了吗?你们一个个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总不能让你们白干不是?”杨春叹息一声,又将她翻转过来。
      “杨春,这单生意能做成吗?”小顾同志犹豫地问。
      “你把车钥匙拿来,我定赶在关杰前面,让他吐血而亡!”
      “杨春,你若是不能发家致富,第一个对不起的便是我!”顾颦薇耳根子一软,取步去找林簌郴。
      十层人迹冷清,一些地方还在布线施工,听到林簌郴打电话的声音,顾颦薇寻声而去。
      靠在办公桌旁的男人抬眼看到她,示意她坐,一旁则拿着资料向美国公司那边说着什
      么。
      桌上银闪闪的钥匙泛着惑人的光亮,与林簌郴多日无话的她,如今更是一个字也懒得
      说。
      趁他忙的功夫,她就势拿起桌上的报纸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左手则自台历的左侧绕行,弹开了挡在前面的笔记本,趋近、再趋近。
      小拇指一钩,钥匙已落入手心,心中窃喜兼得意忘形。那头林簌郴不经意地一瞥,眼神也凝固在了她的手上。
      与干物系过招,说一千道一万,那都是废话,行动大于一切,林簌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及时控制了形势。
      多日来干涸的心田,落下甘霖,人与人之间有时不需要那么多的话语。
      感觉,便是这直达心间的熟稔。在她干物地折磨了自己多少时日后,终于又有了对话的机会,拇指似有千言万语般地摩挲过她的掌心,笑容也倏地一漾,倾泻而出。
      久违的温度,顾颦薇恍惚了一下,花妖的手指已灵巧地穿过指缝,紧紧扣住了她的右手。
      “顾三好——”耳边传来杨春在楼梯口的呼唤。
      “三好”同志答应着,甩了几甩,那边依然没放开的意思,肝火一下旺了起来。在林簌郴挂了电话,冲她微笑时,她拉过他半截胳膊,恶狠狠地向花妖的手背咬了下去。
      “别学全智贤扮野蛮,一般男人受不了,上次的腰伤还没好呢!”他痛地眉心堆了老高,鼻息忍耐地说。
      “顾颦薇,你干嘛呢!”楼下又传来一声嘶吼。
      小顾同志呲了呲牙,想着那边的正事,甩头便走,这边林簌郴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两人你一眼,我一眼,无言地战争再次上演。
      顾颦薇不想与狼共舞,她拖着大灰狼往楼道那头走。看到下面探头等待的杨春,左手一掷,那钥匙被成功接住。
      “杨春,车可不白借的,你的员工借用一下,我这正缺劳动力!”林簌郴厚颜无耻地冲下方开出了条件。
      “那……你……你吩咐她干就行了!顾颦薇,哎呦……你不去办公,拉着他做什么?”杨春看着两人手指扣在一起,觉得小顾同志无可救药,脸一黑,受不了地走了。
      我?那个……,真是好人做不得,不求肝胆相照,也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杨春,不能白干,这月得给工钱,否则……
      小顾心底抗议,扫了眼下面寥落无声的楼道,最终将仇恨的目光转向了旁侧的罪魁祸首。
      身边的阳光男对着光亮,研究着手背上那一排牙印,忽略掉她一脸杀气,眯着眼睛端起她的下巴,在她的腮边轻轻一捏,火星人如鼓睛的金鱼张开了嘴巴,林簌郴凑过脑袋看了一下。
      “难怪?漏风的那颗补上了,这牙口不磨磨,是不踏实!”林簌郴耸肩,原路拖了她回去。
      岩浆滚滚,顾颦薇就差扎小人,做蛊咒他了!想着牙齿又痒了。
      “这堆文件得整理出来!”
      “我的文档内的材料统统要打印,还有架子上那个大信封,研究一下,是美国公务信笺,姑且学学怎么写!”
      ……
      “还有日本的一些情况,我有事请教?”最后,他喉咙艰涩地说。
      自听到最后一项,顾颦薇便两眼发直。日本?!天!这个她不想谈!
      林簌郴看出她为难,可眼下他要全方位了解一家日资公司,那个社长仅见过一面,比起从《菊与刀》那本书获得的认识,他想了解地更为具体一些。
      对于顾颦薇和那位英年早逝的日本人,他一直逃避这个话题,他想释然,虽然这不容易。抬头看到她闪躲的视线,林簌郴故作轻松道:
      “只是工作上涉及了一些与日本有关的事,只是问问……”示意她别紧张,他自顾着伏案忙碌了起来。
      顾颦薇脑际轰鸣,即使是面上的一些事她也不知道!
      对日本她和全中国人民一样,最为深刻的是那场泯灭人性的屠戮,那个岛国离她很远,即使是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这些年里,她也没觉得日本和自己的生活有多大的关系。
      此外她对日本的浅显了解来自于《东京爱情故事》、岩井俊二、中岛美嘉、机器猫、外加大雄崇拜的柯南……,一个人的衰老便是和流行时尚脱节,恐怕她对日本人的了解还不如时下的高中生。林簌郴来向她来取经,她心中真是哭笑不得。
      扫向排在第三项的工作事务,顾颦薇开始慢条斯理地做起手下的工作。
      她给杨春发了短信,那边的始作俑者却没人性地关了机!杨春,什么日本人?救了你搭上我,这怎么也是一桩破产的买卖!
      在无边的寂静中,林簌郴给她冲了杯立顿,味道还不错。为了多耗些时间,她一杯杯地冲着喝,想着近期怎么也得去医院查个血糖。
      在她的手指继续往那盒子里伸的时候,林簌郴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头,没好气地将那盒子扔进了抽屉。
      “不是自己家的就不心疼是吧?”
      为什么要心疼?小顾同志认为这很奇怪,当即摇了摇头。林簌郴觉得就算他无比深刻地了解干物系,眼下这种鸦雀无声的景况也着实让他的肝脏超负荷运转。
      “说话,不说我就去和你们杨总谈笔交易,让出一辆车,你给我在这儿干半年!”
      痴人说梦!如果时间倒流,她绝对不会选择在分公司工作,如今冤家路窄,上下层办公,已令她骨节咯咯作响,更别提重操旧业,在他手底下度日如年了。
      “林簌郴,拿我做交易,你省省!劳动者最牛的事便是炒你们鱿鱼!”顾颦薇气地脱口而出,此时是下午的三点一刻,与杨春七七四十九日之约还差三十分钟。
      “辞职了,拿什么养孩子、养活自己?”林簌郴白她一眼,意气用事的臭毛病一点没改。
      “林总未免过虑了,给赵明翻个琴谱还挣个吃饭钱呢?再说我若是去,他怎么也得让我吃饱穿暖?”小顾同志将眼前写着林簌郴名字的CEO桌牌一掌拍倒,满脸不屑。
      “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当哑巴呢!”林簌郴扬起唇角,笑地深邃。
      这回她可真地不想说话了,手里翻着那些文件,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尤其那些英文字母,一知半解地,头发都要看白了。
      “行了,这些先放放,后天我还要见那个日本社长呢?”林簌郴知道她没什么工作激情。
      他起身,拉她去窗边,他想了解日本和日本人民,如果她肯多谈的话,他也不介意去听些她的过去。
      “与我们有合作意向的那家株式会社的社长,他的家乡在北海道,我上回见他,提到北海道,他一下就变得很健谈!彭子说……大雄的父亲……也是北海道那边的,好地方……,北海道的旅游业很热,据说有普罗旺斯般美丽的熏衣草原,还有冬季白雪皑皑的雪景。顾颦薇,给我讲讲那边的风土人情,讲讲他们脑中的世界。”
      人生便是这样,什么都得从人开始,遥望窗外,林簌郴默默地立着,隐在光线的暗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对她而言,北海道只是三个字而已,顾颦薇没有想到任何可以谈论的话题,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在林簌郴感觉漫长的沉默让他备感沉重的时候,侧目的一瞬,顾颦薇如一个流离失所的孩子,垂头搂住了他。
      林簌郴,别问,有关大雄,什么也不能问,她停泊在那里,疲惫地不想睁眼。
      “顾颦薇?”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她这般脆弱,那个男人是她心里的伤,他不确定自己在她心里还有什么份量,这让他十分失落。
      “林簌郴,世界是平的,没有美国、没有日本,之于我那没什么意义!”她咬唇,排斥他继续问下去。
      “也许你不相信,世界对于我也是平的。在三十岁之前你想用自己的脚去丈量世界,等三十岁以后,这种想法会变得很淡,很淡,世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你只想变成微小的一点,和喜欢的人聚在一起取暖!”他难得地和她说了些心里话。
      “林簌郴,如果半夜里我告诉你我很寂寞你会来陪我吗?”她想知道在那些可以与他聚在一起取暖的人中是否有她的立锥之地。
      “我会给寂寞找个伴儿,让它失业!”
      这个答案类似于否定!她忍不住捶打了他一下,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如果我在喜玛拉雅山顶打电话你会来接我吗?”她有些不死心地问。
      “如果中国电信能那么神的话,我就任你败光我的积蓄,与你聊到电信崩溃再让你保证不去那么高的地方,我才能去接你,自此安分地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咱们最好站在电信局前面,天马行空地神侃!” 他打趣道。
      “你会带鲜美的豆花鱼给我吃吗?”感觉又好了些,她偏头问他。
      “你若百吃不厌地话,我就开家店,天天给你发免费餐券!”
      “如果我想在家里开披头士的演唱会呢?”
      “与纽约连线,现场直播!”
      “那约翰列侬呢?”
      “他没我唱的好,woman I know you understand,the little child inside of the man………”
      这是他学唱的第一首英文歌,浅吟清唱,舞步滑出,当即带她跳了一曲。
      “如果我要你用法术在天空变出彩虹呢?做不到了吧?”她忍不住笑他。
      “得去鄂尔多斯大草原,专挑那下雨天去,不仅能看到彩虹,还有那蓝天白云,芳草萋萋!” 大自然便是最好的魔法师,他暗笑。
      “那不行,得用魔法!” 她不甚满意地抗议。
      世界缩小成两个点,自清澈的瞳仁中林簌郴看到了自己,被她脸上美丽的神采吸引,林簌郴低头吻了顾颦薇,一直下雨的心升起了一弯彩虹。
      只是彩虹很容易消逝,那种斑斓的色彩很容易被吞噬。在林簌郴私下里问彭子有关日本人的情况时,彭子说那是一夜情,不能深究。
      一夜情,那超越了林簌郴所有的想象,在他看来这和灯红酒绿中的堕落没什么不同,一个让他备感珍视的女人不该这么出格,就算他无耻地丢弃了她,可她还要有个女人的样子。
      林簌郴可以接受顾颦薇去爱别人,可以接受她离婚,也可以接受她改嫁赵明,一夜情代表着一种背弃,彻底毁灭了她在他心中的美好。
      这是什么世界?他失去的还不够吗?为何连最夺目的她也黯然失色了呢?
      他不再与她说话,不是七七四十九天,而是接下去的每一日,无法原谅,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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