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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得珍宝脱身非秀才,送金银贺喜是大人 ...

  •   行至村前,仕元谢过,尤二只好告了辞。柴门前,却见有一顶极气派的轿子,停在泥墙外,正惊疑之间,屋里走出一个大人。

      此人毛发俱白,大鼻小眼,身材圆滚,容色可亲,一条腕宽的锦带折着,围在囤囤腰间,走动之间,像兜着一汪弹跳的水。正是几年前致仕的进士王大人。

      年前,王大人从京城回到临邛,置办田宅,关照后生,在临邛自有名声。见到仕元,王大人眼睛一亮,上下飞速扫了眼,便迎了几步,笑道:“举人大人回来了,贺喜恭喜,恭喜贺喜!”

      一个中年仆从,立刻迎了上来,替仕元拿怀中之物。仕元道:“那敢劳烦大人亲自前来?”王大人闻见仕元身上沾染的酒味,道:“临邛人杰地灵,此次中举之人,皆是青年才俊,自然须当面道喜才是。”王大人又问候几句,方才乘轿离开。

      仕元送别良远,折返,进屋。甫一进屋,但见冯老父满脸喜色,腿上盖着厚厚一床新絮,招呼道:“仕元!果真中了?”仕元笑道:“是了。”冯老父大喜,又道:“方才王大人来道喜,送了不少衣被米肉,他可与你说了甚么?”仕元道:“无他。”

      冯老父又道:“方才那个仆人送来的,是你去买来的么?”仕元拿出念生给的那封银子,将镇上的事细细说了一番,冯老父半喜半忧,终于道:“罢了,这是你自己的造化,你文采好,此番进京,不定就中了进士,也算光耀门楣了。”

      仕元将王大人送来之物点了点,只见尽是上等之物,少不得花上十几两银子。其中几个金灿灿的贡橘,一眼望去,如同金铸,清香宜人,莫说是仕元,便是冯老父,也未曾见过这般的。

      仕元零零散点一番,取出一块肥瘦七三分的好肉,细细切了二斤臊子,片片夹入烧热锅中,慢慢煎出油水汁水,将油水寸封进罐子里,又将蒸煮好的粟米取出,拌进剩余的油汁里,那臊子肉煎得金黄脆嫩,接着又拌进去盐糖与碎蒜辣酱,端到冯老父身前。

      冯老父几月没闻过肉香,眼见满满一碗油汁拌米肉,当下喜上加喜,仕元亦端了一碗,就着蔬果清煮的汤水吃了,两人吃得滋味俱全,吞下的油光都泛在脸上。冯老父感叹道:“中了好,中了真好,果真是中了好!如今万般都好,只缺一个,你知晓是那个么?”

      仕元心知冯老父所说应是冯家香火,立时不言语。冯老父叹气道:“五年前,可惜了青娘,生了痨病,没活过来,享不到今后的福。”原来仕元曾娶了同村一张家之女,唤作青娘的,这张家亦是灾病之家,青娘的几个兄长,接连早夭,青娘及笄之前,张父亦去世了。

      幸得祖张家上有几亩好田地,青娘与其母勤耕,到也过活得去。青娘及笄之后,寡母见仕元是个秀才,在豪富那里寻了事,亦有人才,便将青娘嫁给他。没料到成婚后第二年,那寡母便得病没了,张家的几亩好田地亦归了冯家。

      这青娘性情柔顺,生得有几分颜色,虽不识字,与仕元倒亦情投意合。只可惜青娘天生弱质,冬日受了寒,一直不见好,竟然生出了痨病,把几亩田地全赔了进去,亦没治好,拖了几年,终于去了。

      此后仕元被豪富赶走,无人家肯将女儿嫁与他,只待如今中了举,翻了身,少不得要娶妻纳妾的。见他不语,冯老父又道:“罢了,如今不急在一时,来年开春你去京考,自然有好人家的女儿结亲。”仕元神色稍霁,仍默然不语。

      申时,冯老父正躺下,突然惊身坐起,仕元正在一旁点散王大人送来之物,只见篮子底有一张红纱封的方板,摸来一看,竟是沉沉的银子,掂量一番,少不得有二十两。冯老父年老病衰,瞧不见仕元手中的银子,只道:“仕元,你且来!”

      仕元见他醒了,也顾不上手里的银子,走去道:“爹,怎得?”冯老父道:“无他,只是我想起,今日王大人前来贺喜,少不得有与你结交之意,你已应了李念生,住他府上,来年开春前往京城应考,王大人则又如何?”

      仕元道:“平日里,我对王大人到也有耳闻,只听他是个极善的人,中进士后,当了几年知府,又当了御史,直到辞官归乡,平日里广施钱财,接济乡民。此人是正经考中进士的,我一个小小举人,他未必有结交之意,不过应着是乡亲,贺喜一番,不足为怪。”

      冯老父又道:“那李念生又如何?”仕元道:“只知是书香积富之家。”冯老父道:“明日你且去镇子上,拜见王大人,还一番礼最好。”仕元自然应下。倒不知这王大人有何打算,明日仕元又遇上何事?

      且说临邛的冯仕元,昨日夜中与老父商议定,第二日早早便换上新衣,去了镇子上。今日天上洒着细雨,仕元在村口遇见几个妇人,穿着粗布褐衣,圈着装有蔬果的竹筐,见着他,便亲热地围上来笑。

      一个妇人高声道:“瞧,举人大老爷来了!”其中有个女子,身量高挑,头上带着一根银簪,略有点容色,躲在几个妇人身后,瑟瑟缩缩的,好不可怜。一个妇人将她从身后牵了出来,从竹筐里取出几个新鲜蔬果,塞到女子手中,差使她道:“月儿,还不快把蔬果给冯相公。”一面笑从双颊开,对仕元道:“冯相公,这蔬果新鲜则个,你快收下。”

      那个叫月儿的姑娘,低眉顺眼,将果蔬塞给仕元,仕元自然推辞不要,几个妇人喋喋不休地围着,仕元慌乱无措,那月儿姑娘却轻轻抬眼,瞧了他一眼,含羞带怯的,仕元不由心驰神荡。

      接了蔬果,那月儿早与那几个妇人走了,仕元还愣着,只记得轻轻抬眼看他那一眼。忽又记起青娘来,又想起王大人和李念生,便折返去,却正巧路过张家旧宅,不见人影,唯有荒草青苔。

      青娘嫁与他后,张家唯有青娘之母独住,如今青娘母女去世多年,张家的田产都悉属外人,仕元不由悲从中来,心想:“当初青娘嫁与我,不过几年便病逝,如今张家香火已绝,田产家宅无人看候,如今我一去上京,无论中与不中,只怕都一去不回,若有法子,自然得替青娘收回张家田产,修整旧宅。”

      仕元想到此,穿过小径,来到青娘坟前,但见坟前杂草蔓蔓,露水曳宕,好不凄凉,不由泪落沾衣,心道:“曾人生失意之时,唯有青娘与我,贫贱而不改情谊,今朝仕元中举,青娘却命归黄泉,阴阳相隔,好不遗恨!如今仕元立誓,若有一朝得以显迹,必定为青娘一族人移坟铸庙,重整衣冠。”语毕,将月儿姑娘给他的果子,放到青娘坟前,两手空空,再去镇上。

      今日一早,李念生便差人去村里,碰巧没遇上仕元。原来念生的姨父李知县,昨日听了侄儿的一番言语,又看了仕元的文章,心知仕元有造化,临邛县的乡绅,各自出了不少银子,为乡试中举之才子贺喜,在西郊筹办宴饮,定在明日。

      仕元一路到了王大人宅邸,雨已霁,但见宅邸青瓦粉墙,十分端美,几枝青绿的竹叶探出墙头,珊珊可爱。这王大人素来喜爱风雅,致仕之前,官居御史之位,仕元不免心存畏惧,便犹豫不前。

      一个仆人见他停驻,又见他身着新衣,虽举止瑟缩,然风神端宁,眉目间透着书理,便前去问道:“相公可否有差事?”仕元道:“昨日王大人替小生道贺,小生今日前来拜问。”仆人连忙堆满脸笑,道:“相公宁不早来?大人素来怜才,等不得!”便连忙迎了仕元,一个仆人去通告,不过一盏茶时间,便领了仕元进府。

      穿过廊道,但见庭院中奇花异石,假山好水,仕元心想:“本朝而今已有百年,坐了五代帝王,尽享千秋清平。昨日我与念生欢达饮乐,今日又见王大人家宅之贵,可见富贵不稀,只是难寻,何以天下富贵归于权富一家?贫贱之人自死劳碌,亦不得肖想娇妻美妾,华宅嘉园。如今我中了举,未尝不能分得一分,岂非天下最得意之事?只是可叹。

      穿过廊道,绕过一座小宅,只见一树金黄桂花横折攀生,沃叶爪枝,花开千朵,馨香醉人。仕元正看迷了眼,王大人却从桂花树后走了来,笑道:“昨日老夫梦见今日花开,可不是金桂迎了举人来么?”仕元忙道:“小生进了大人府中,才知世间果有蟾宫!”王大人又笑道:“明年三春之日,府上的海棠开得正艳,少不得请冯大人来折花饮酒,所谓‘花开直须折’,可见不是虚言。”

      王大人一路领着仕元,问道:“举人何时动身去京城?”仕元道:“还未知,一路舟车,应是月末。”王大人又道:“如此,举人无妨住我府上,一路行程,老夫替你打点便是。”仕元受宠若惊,想起昨日念生之约,受了念生如此厚礼,不由后悔,只好道:“小生昨日应了同窗,寄住他府上,大人美意,小生无缘消受。”

      王大人收敛些许笑意,道:“可是那李念生?”仕元略有惊,道:“正是,念生与小生同窗,一齐中了举人,小生不好推辞,变应了。”王大人道:“你好造化,那李念生之姨父,正是临邛县令。”进了屋,又是一番惊叹,用了口清茶,尝得满口清醇,仕元记着那二十两银子,便向王大人道谢,不料王大人三言二语打发了他,只推说自己有客,仕元只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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