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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II DOMINVS (主人) 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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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费尼斯从未进过王宫内。据传三王子自小体弱,卡曼二世因此特地为他在清静的王宫西苑建造了一座宫殿。在伊欧比亚的母妃过世后,卡曼二世心疼两个丧母的小王子,便下令让伊欧比亚的胞弟的四王子洛米艾恩也搬到西苑,以便让两兄弟能经常方便地见面。
马车在西苑内停下,希费尼斯被带到一间房间外等候,梅鲁鲁安进去通报了伊欧比亚,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梅鲁鲁安站在门口示意希费尼斯可以进去。希费尼斯整理了一下满是皱褶的衣物,动作虽不很艰难,但梅鲁鲁安注意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
“您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希费尼斯说着谁都能看穿的谎言,走到门口。这情形和昨天夜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时间地点,交换了下主动被动。
房间里的光线不很明亮,半透明的纱质窗帘拉拢着,把早晨的阳光挡去了一半。从布置来看这不像会客室,更像是起居室,伊欧比亚坐在一张躺椅中,腿上盖着一条薄毯,看起来的确像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该有的模样。但是……
“参见……殿下。”希费尼斯远远地行礼,头埋得很低,但纵使这样,同处一室的事实都让他觉得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赛昂斯子爵公子,”声音缓缓从前方传来,这是希费尼斯第一次清楚地听到伊欧比亚的声音,柔和的语调,就像穿透了薄纱的朝阳,给人静静地明亮的感觉,“昨晚你在郊外丢了东西。”旁边有侍者呈上丝绒盘子,伊欧比亚拿起上面的东西,在两手间把玩,“我听说这是赛昂斯子爵公子的爱剑,只要它出场就战无不胜。”
希费尼斯还是死死地低着头,他想抬头看看他的剑,但是他不敢。无论是在真刀真剑的武斗场上还是面对因格纳时他都无所畏惧,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就好像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对视,不敢反抗,只能拼命地守着一块小小的地盘让自己容身。
“赛昂斯子爵公子,你不愿抬起头看一眼你心爱的武器吗?还是说它对你其实并没什么大价值?”
不!这是父亲给他的最后的礼物,怎么可能……
希费尼斯咬紧了牙,积满了决心猛地抬头。眼前,伊欧比亚的嘴唇略带弧度,再往上,是那双蓝色的眼睛。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排山倒海地向头脑中涌来,希费尼斯向后跌了一步,撞上了墙,明明是平整的墙,却好像撞上了扎满通红铁针的刑具一样,希费尼斯痛苦地低吟了一声,跪倒在地上,双腿似乎没有再次站立起来的力量,但他竟手脚并用地要向门口爬去。
“又要逃跑了吗?”伊欧比亚轻叹,甚至带着一种对待调皮的弟弟一样的无奈,一个眼神,立刻有两个侍卫冲上前把希费尼斯一人一边抓住手臂按在地上。
“我莫非有什么很可怕的地方,以至于让你如此畏惧?”伊欧比亚看着挣扎着的少年,“昨夜你受了王兄的命令,不是还准备杀我吗?”
“不!不……我……我希费尼斯……”
“抬起头看着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押着希费尼斯的侍卫抓住了他的下颌,用力把他的头抬起来。希费尼斯视野里的画面不断上移,直到那双眼睛出现。
“好了,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害怕?”伊欧比亚的语调依旧平和,但却让希费尼斯的身体更厉害地颤抖,仿佛每个字中都充满着杀意,“告诉我,希费尼斯•赛昂斯。”
希费尼斯……希费尼斯……
“不……不要……不要!”不要再叫这个名字!
希费尼斯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押着他的侍卫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压住他的肩胛,但这一碰触,却让希费尼斯更猛烈地扭动起身体,嘴唇咬出了血,痛吟声还是抑制不住,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漏出来。
躺椅中的伊欧比亚皱起了眉,有些事似乎没在他的掌握之内。
“梅鲁鲁安,这就是你所说的赛昂斯公子身体不适?”
“是的,殿下。”
伊欧比亚略侧转了下头,“他的背上有什么伤口?”
“要请御医来查看一下吗?”
伊欧比亚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西苑里日夜都有御医待命,以防伊欧比亚突然发病,此时闻讯立刻赶来,在伊欧比亚的授意下剪开了希费尼斯的衬衫,露出的后背让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
少年的健康光滑的后背上没有一道最细小的伤口,有的是一副无法用言辞形容的图案。那是一把剑,剑身沿着脊椎一直伸到腰部以下,剑柄上布满着细致的图案,两端如同丰满的羽翼一样有力地展开,盘在希费尼斯的肩胛上。整把剑如同精心刺绘出的纹身,但那并不是纹身。起初只有淡淡的色泽,数分钟后,图案变得越来越鲜明,银白色的剑栩栩如生,简直像要从皮肤中脱离出来一样。
伊欧比亚站了起来,走近几步,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希费尼斯背上的剑,一言不发。
“殿下,这究竟是……”御医抬头探问。
伊欧比亚往身侧斜了斜眼,梅鲁鲁安会意上前,“殿下,圣迦纳的王法并没有禁止贵族纹身。”
伊欧比亚点了点头,看向御医,“但这依旧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你觉得呢,瓦斯图医生?”
“……是,正如殿下所说。”
伊欧比亚淡淡地笑了一下,“麻烦你跑了这一趟,我想赛昂斯子爵公子没有大碍了。”
伊欧比亚话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瓦斯图看了眼根本不像无碍的希费尼斯,也只好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殿下,您觉得怎样?”
伊欧比亚没有立刻回答梅鲁鲁安,他站在离希费尼斯六、七步的地方,视线一直停留在少年的背上。此刻那把剑又逼真了几分,剑刃上好像都能看出银色的锋芒,而与此相对,希费尼斯的挣扎更加激烈,似乎图案每显现一些他的痛苦就更增加一分,就好像神话故事里翅膀撕开血肉从背上生长出来时一样。
赛昂斯子爵家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昨夜之后梅鲁鲁安已经进行了不少调查,唯一有别于其他贵族的也只有希费尼斯的剑术过人这一点。但这一点并不能解释为何因格纳要把希费尼斯送上死路,更不能解释他为何一清早就派人去控制了赛昂斯子爵府,大有要将这一家族抹消的意思。如果不是赛昂斯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么难道是这个少年?也许因格纳早就知道他背上的图案,并且害怕着那把剑所代表的东西……
“希费尼斯•赛昂斯……”伊欧比亚再次低声念着名字。
地上的希费尼斯忽然平静了下来,像是用完了力气。两个侍卫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发现他一直闭着眼没有动静,担心他是不是晕了过去。一个侍卫拍了拍他的脸,另一个正要报告伊欧比亚,少年突然睁开了眼。
银色的眼,和背上那柄剑的色泽一模一样,冷洌到几乎没有任何温度。抬着头的侍卫在察觉到希费尼斯的异常的同一时刻,血已经从颈动脉喷出。没有人看清究竟是什么划破了他的喉咙。
房间里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另一个侍卫企图控制住希费尼斯,但少年动作的敏捷果断根本不是他能相比的,下一刻,第二个侍卫发出了悲鸣。
“滚开。”
简短的一个词从希费尼斯嘴里吐出,垂死的侍卫还是紧紧抱着他的左手不放,希费尼斯斜视了一眼,右手没有迟疑地从空中划过,侍卫的颈部被割开了大半,几乎只剩下一层皮连接着脑袋和身体,血从动脉中喷洒出来,溅得希费尼斯的手臂猩红,希费尼斯却好像一点无动于衷,甩手把侍卫的尸体抛到一边。
这仅仅是数秒的时间,梅鲁鲁安在缓过神后大声喊“来人”,持剑挡在伊欧比亚面前,浑身犹如浸在冰水中一般。他也许做错了一件很大的事,他不该把这个少年带到伊欧比亚面前来,在伊欧比亚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应该全力阻止。以希费尼斯刚才的身手,要取伊欧比亚的命只是再几秒钟的事,即使侍卫们奇迹地赶来也不可能阻止他。他的手法太过狠辣,这根本不像是贵族修习的剑法,简直是职业从事暗杀的冷酷杀手,更何况他的手里的武器,梅鲁鲁安不确信那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银色尖刃露在掌心外,上面流动着几乎不真实的光泽。数秒钟之前还在地上挣扎的希费尼斯手上不应该会有那样锋利的凶器!
梅鲁鲁安握紧了手中的剑,面前的少年已经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伊欧比亚。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银色的眸子里不再带有先前的惶恐畏惧,犀利的神采就如同剑刃一般。梅鲁鲁安不安地略略侧头,眼睛的余光里,伊欧比亚没有一点慌张,泰然地回应着希费尼斯的视线,两人对视了数秒,忽然希费尼斯的手颤了一下,接着慢慢迈开了步子。
“殿下!”梅鲁鲁安催促伊欧比亚后退,但伊欧比亚却从后面制止了他。
“你退下,梅鲁鲁安。以你的本事,只是再多添一具尸体。”
“可是殿下……”
伊欧比亚不再说什么,直接用行动打断了他。他从梅鲁鲁安身后走出,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个极为危险的少年面前。
“希费尼斯•赛昂斯,你想要什么?”伊欧比亚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梅鲁鲁安觉得那语气和平时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听似温和,却毫不畏缩,甚至居高临下。这种感觉在梅鲁鲁安侍奉了他的十多年里也只感受到过两次。
离伊欧比亚只有三步的希费尼斯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武器的手似乎又颤抖了一下,接着眼睛里出现了某种兴奋的光彩。梅鲁鲁安已经做好了在希费尼斯再靠近一步的时候就冲上去的准备,但下一秒钟发生的事却将故事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浑身浴血的少年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十分虔诚地低下头,将胸口贴在竖立的左膝上,黑色的头发从脸颊两侧垂下,遮住了他的脸。
“以格拉迪依的尊严和荣耀……”希费尼斯启口的话语突然停住,仿佛有什么东西最后挣扎了一下,接着声音颤抖起来。
“……以格拉迪依的尊严和荣耀,我将放弃对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和灵魂的权利,从此成为您的剑。我恳请您认同。”
伊欧比亚的眉毛再次扬了起来,侧头看向惊愕中的心腹。
“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