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极端美学》灯泡的阴谋

18、第十八

　　由于两人中有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协调员试图紧急联系其家人，未果后怀着同情的心态，询问对方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被问的卷发青年眨眨眼，忧伤的鸢眸水光泛滥：“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住过的病院不仅环境差劲，护工还会虐待里面的病人，我好害怕……”

　　艾扎克：“……”

　　于是，在太宰治的强烈要求下，他和魔术师被送进了纽约最好也最正规的精神病院。

　　接下来，签署了厚厚一沓强制入院的法律文件，又历经一系列繁杂手续，等终于在病院安置下来，时间已近晚上十点。

　　也不知道太宰治在办理手续的过程中做了什么，艾扎克上交完随身物品，领好入院的手环和病号服，迟迟等不到对方出现，这才慢了一拍意识到，他大概是被太宰有意抛开了。

　　长发魔术师叹了口气，心底意思意思谴责友人片刻，随即决定什么都不想，仅怀着对其的信任，住进了病院分配的单人病房。

　　精神病院里几乎没有隐私一说。

　　每间病房都不许关门，以便医护能在病人自残时及时干涉，这样的环境下，一些人会觉得缺乏安全感，很难静下心来闭眼睡觉，而艾扎克一点不觉得别扭，用领到的床具整理好床铺，就径直躺下盖好被子。

　　虽说现在身处精神病院。

　　讽刺的是，这居然是他来到美国后，过的第一个无关战斗的安稳夜晚。

　　只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仅没为此负起责任，还一个人鬼鬼祟祟，不知偷偷做什么去了。

　　艾扎克自知，自己对大多事物的确没有恶感，就连许多容易引起争议的东西，譬如曾在时钟塔听闻的，对于性别、种族、魔术师守旧思想等等的讨论，在他看来，争议各方提出的不同意见，都可以毫无芥蒂全盘接受。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他就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对象。

　　更何况对方还老是故意坑他。

　　长发魔术师迷迷糊糊，几乎就要坠入梦乡。

　　说起来，他为什么总对太宰这么有耐心来着？

　　是唯一朋友的重要性，才令他产生了如此驯顺的念头吗？

　　大概由于睡前的想法影响到了潜意识，这天夜里，魔术师久违梦到了他和太宰治的初见。

　　这场梦境始于太宰治的视角，魔术师以前所未有的奇异角度，体验了卷发少年离家出走无所归依的日常。心怀对于生命的迷惘，不知道多少次自杀失败后，流浪少年某天突然来到一处阴暗街角，遇到了从实验室出逃的魔术师。

　　“真是肮脏可怜，简直像被人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小狗呢。”

　　不知是天生聪敏，还是在家族学到了相关特技，少年甫一踏入街角，就根据眼前景象推断出了魔术师的现状。

　　失明的双目，被折断的右臂，加上位于身体各肌肉部位的割伤，眼前的人很可能是被肆意使用的实验品。

　　身上的血液几乎将衣料全部浸透，这么大的出血量如果仅源自自身，其主人根本不可能仍然保持清醒状态，这样一来，血液可能是这位实验品在出逃过程中，杀了太多人才沾上的。

　　唔，这是个出于某种目的，不惜杀害他人也要从现状逃离的实验品。

　　更有趣的是，短暂交谈后，他却发现这位实验品，似乎没有多么强烈的生存欲望。

　　少年以为，人类是因欲望存活于世的生物，其中最常见的当属食欲、□□、爱欲，为了欲望得到满足，他们穷其一生都在既定的长线上碌碌奔走，认为这就是自己所应追求的全部。可很多人都忽视了，这些欲望全都诞生于一种更原始的欲望——那就是人类灵魂对于生命延续的追求。

　　正因希望能活下去，人类才会就此衍生更多欲望。以此为理由、逐步满足更多欲望的过程，其实是被名为欲望的枷锁束缚在了纷乱的人世。

　　反之，生存欲望薄弱之人，这世界没什么能将他束缚的话，会随时选择结束生命离开世界也不意外。

　　卷发少年自己就是后一种人。

　　因此，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实验品要从可能迎来死亡之地逃离出来，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即使已经深陷水底，也懒得为了自救耗费丝毫力气。

　　浓重的厌倦便从少年心底突然涌出，尖锐而刻薄的情绪迸发得毫无章法，让人分不清是在针对行为不合常理的魔术师，还是在针对无法像常人一样拥有生存欲望的他自己。

　　啊。
　　可是，即便如此也想知道。

　　卷发少年想，不论是生存还是死亡，一切迎来终结前，自己究竟能不能如常人般，寻觅到能成为己身枷锁的存在意义？

　　怀着对与自己相似却又不相似之人的探究，又怀着某种梦境主人无法究明的期许之情，少年掩去鸢眸深处的疲惫和厌恶，对浑身浴血的魔术师缓缓伸出了手。

　　接下来的一切，却逐渐超出了梦境主人的认知。

　　少年邀请魔术师成为流浪同伴，两人渴了饿了就打黑工，无聊就在卷发少年的怂恿下一同入水，这样鸡飞狗跳地从内陆一直到沿海，最终抵达横滨，在某位医生的邀请下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

　　夜风轻撩黑幕似的天空，乌云笼罩的冷月从其边缘艰难探头，却又力不从心似地跌回缚网，最终彻底沉寂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白光逐渐由天际蔓延开来，为黑海般压抑的世间洒下光亮，光明却不到驱尽一切黑暗的地步，要是沐浴其下，只让人觉得格外阴冷，令本就没清醒的大脑更加昏沉。

　　清晨，在护工遵循严格的时间表来敲门前，艾扎克早已睁眼起床，静立在紧闭的玻璃窗前眺望天空。

　　对魔术师来说，天气的变化永远不会毫无意义。

　　就像有些动物能通过气候变化预知灾难。
　　艾扎克从空气里大源的细微变化，感知到了某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没太在意，慢条斯理用完护工送来的早餐，长发青年离开房间，决定稍微在病院里转转，万一之后太宰治打算离开的话，他也好采取合适的方案把人带走。

　　病院内，大多病人选择了在房间做私事，像艾扎克这样公共场所闲逛的倒是少见。

　　护工们刚忙完一天的初步工作，目前大概在不知什么地方吃早饭，走廊上四处见不到人影。

　　走着走着，艾扎克来到了有着不少娱乐设施的活动室。他脚步很轻，沙发上的两名护士没能注意到他的接近，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轻声细语聊着什么。

　　“欸，这么说来，你们那边的工作其实相当不容易呢……”

　　长发青年用魔力将听力强化，接着在门边某个隐蔽位置站定，默默从活动室两人的聊天中提取信息。

　　“可不是吗，本来难搞的只有两个人，但昨晚突然又转来一个外国小孩，特别能折腾，”吐槽的金发女士深吸了口气，“明明已经把所有危险物品收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大半夜居然把被单拧成条挂在床头栏上，然后勒住脖子要闹自杀……”

　　他们说的小孩一听就是太宰啊。
　　长发魔术师无奈垂眼。

　　不过，太宰也能算是小孩么，明明比他这个20岁的长得都高来着？

　　活动室内，红发护工无语道：“他这么一闹，这下连床单也被没收了吧。”

　　“是啊，”金发女士摇头，“好在另两位昨天没出事，老爷子最近恢复得不错，说不定很快就能转来你们康复区了，那位可怜的夫人没什么好转，但活在幻想里的话，至少也不会频繁寻死了……”

　　两人很快吃完了三明治，把沙发边的茶几收拾干净，随即通过活动室另一侧的门离开。

　　等她们背影消失，艾扎克从门边绕出来，歪头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活动室。

　　活动室有四个门，一个连接着艾扎克来的路，一个通往两名护工的去向，另两个门紧紧关闭，看上去像员工办公室或杂货室一类。

　　收回视线，艾扎克没急着离开，目光划过室内的桌游，液晶电视，呼啦圈，乒乓球……最终落在了离他最远的借阅角。

　　缓缓行至墙角书桌前，长发魔术师伸出手，从杂乱堆叠的书里抽出一本世界神话史。

　　说是世界神话，其实只包含了几种主流神话体系——希腊，北欧，埃及，南美，印度，和中国——开头大致说了下这些体系的共通之处，那就是它们的创世神话中，世界最初都始于混沌、或是深沉而死寂的混沌之海。

　　“诶……你对神话感兴趣吗？”

　　艾扎克猛地转头，合上的书本如同利刃，下意识携着凛然杀意朝来人袭去，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在接触到对方的最后一秒停下动作。

　　对了，卡尔想要守护这个世界，为了维护他的愿望，不能随便对人下杀手。

　　尽管来人的身份实在可疑。

　　魔术师收回手，寒冰般的蓝眸紧紧锁定面前的银发青年。

　　平日里，他将自身魔力融入大源，以此探测半径三米内的安全情况，按理说是不会错漏任何接近自己的东西的，然而刚才，在这个青年出声搭话之前，他居然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