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侯》风林外

33、终属少年（三）

　　赵玄的笑容凝固在那里，他万万没想到，赵启秀居然敢。

　　李安通听说后，也愣在那，赵启秀这边让她来议和，那边又反悔。

　　这就是他的权宜之计？

　　赵启秀以他绝对的实力告诉赵玄他们，投降是唯一的选择。

　　很快，赵玄便被父皇赵望招进睢阳宫里去了。

　　李安通喊来冯翊和郭解，说她要回去一趟，她要亲自问一下赵启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料冯翊劝阻道，“通哥。你不信秀哥了？”

　　“我就是因为信他，才来到这。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玩的是哪一出。”

　　冯翊道，“不管怎样，我觉得我们还是信皇上的好。”

　　李安通听他说皇上，略微有了点数，心一沉，正色道，“你知道些什么！”

　　冯翊慌张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要违背皇上的命令。”

　　李安通转向郭解，“你来说！”

　　郭解啊了一声，“我……我也不知道。通哥。真的。”

　　李安通心乱如麻，想到自己两个最好的兄弟这样瞒着她，心痛欲裂，沉痛道，“你们……你们。”说着说着，眼角竟滑下一滴泪来。

　　她历来视他们如自己的哥哥或弟弟一般，无论是谁，都是过命的交情，之前遭遇顾小楼的事情，已经对她打击甚大，再出一两件，她不知要信谁好了。

　　郭解见李安通如此，大为震动，忙道，“通哥！你别伤心！我都告诉你！”

　　冯翊也呆呆地愣在当地，他当初想的是君命难违，毕竟也不算背叛伤害李安通的事儿，故而做得也是心安理得，现在看李安通如此伤心，便以为是多么严重的事儿。

　　“你们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怪你们。”

　　郭解忙把赵启秀的计划和盘托出，当时赵启秀威胁他的话，他全部忘之脑后，只是想着自己不能惹自己最崇拜的老大生气。

　　李安通听完，“这事，冯翊，你也知道？”

　　冯翊呆呆地点点头，“秀哥让我们入城之后，不可轻举妄动，秘密策反一些可以策反的人。其他的，便没说了。”

　　“你们现在做的如何了？”

　　冯翊道，“已经有不少人愿意跟着秀哥了。今日这消息一来，估计会有更多。”

　　李安通道，“你们行动真的安全吗？你确定没被赵玄发现。”

　　“这……”

　　李安通道，“赵启秀居然会让你们做这么傻的事情。他是想混淆视听，让你们做戏给赵玄看。他真正的目的是砍断赵玄的左膀右臂。这场戏，是我们三人合力演的。只是，布局人是他。”

　　冯翊和郭解顿觉，今日的李安通突然聪明了不少。

　　哪知，是李安通对赵启秀太过熟悉之故。她日日和他一起，也算是知道他的一点风格，每次玩都玩得十分认真，习惯掌控，且有洁癖，不容有差错。

　　因为她被瞒着，郭解和冯翊也被瞒着，估计赵启秀自己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赵玄也才信了。计中计，套中套，他最擅长了。

　　郭解道，“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隐隐有种感觉，既然赵启秀敢对赵玄他们对手，难道他不怕赵玄一怒之下杀掉他们？他就这么有信心，他们能全身而退？

　　李安通摆手道，“现在不是想我们自己的时候。”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招降。从一开始，赵启秀就打算要攻打赵望和赵玄，你若是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为止。

　　她也能理解他的心，赵启演死得太惨，身为弟弟，赵启秀绝不肯善罢甘休。

　　她沉吟一会儿，“我们见机行事。”

　　冯翊看李安通似有保赵玄的意思，劝道，“通哥。虽然秀哥他，不，皇上他……哎，他瞒着我们这样做。他派我们两个跟着，其实也是想保护你。绝对不想陷你于危险的境地。既然现在皇上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们不如杀出城去——”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赵启秀为什么派冯翊和郭了解，因为这两人是李安通最好的兄弟，就算李安通自己不想走，她也得考虑这两个兄弟。

　　赵启秀在逼着李安通离开。

　　冯翊犹犹豫豫道，“难道通哥你，想和皇上反着来吗？”

　　李安通心中也乱成一锅粥，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最好就是赶紧离开，至少她得顾忌他们，可她总觉得，这样离开，实在有点不够仗义。

　　她在不经意间出卖了赵玄，如果不是相信她，他也不会放松警惕。

　　“让我想想。”她皱眉，“让我想想。”

　　这空档，陈曼丽又上门了，说是找她有事。可这个时候，她哪还有心情理她的事。

　　她想了半刻，“这样吧。我先掩护你们两个出城。”

　　“那你呢。通哥。你不打算走啦？”郭解急道。

　　“我得留下来。”她若是也一走，赵望赵玄就死定了。

　　“我们现在就走。”她带头出门，和陈曼丽擦肩而过。李安通想了想，又怕陈曼丽趁机告状，也将她带上马。

　　三人去马厩里牵了三匹马，径直往城门口而去。

　　城门口的护卫，见是近日极为得宠的李安通，也不敢多造次，陪着笑脸道，“原来是李将军。请问是想出城吗？请问将军可有我们王爷的令牌？”

　　李安通道，“我不走。是我的人要出去替我办点事。你们开城门吧。没有令牌。”

　　马背上的陈曼丽似乎知道李安通他们要逃，哪肯放掉这个立功的机会，呜呜地想说话，不料，李安通将她的整颗头颅按在自己的肩上，

　　“别吵。”

　　这一声又低沉又暧昧，看着护城的士兵都心一动，原来这李安通真的和他们王爷的宠姬……若不是王爷爱极了李安通，又怎会把心爱的女人都拱手相让？

　　当即也不怀疑，都想反正又不是李安通离开，于是打开城门，放冯翊和郭解出去了。

　　郭解还恋恋不舍，不料刚回头却见李安通严肃地看着他，他从未见通哥这般认真，缩缩脖子纵马离开了。

　　看他们安全离开，李安通这才转身回去。

　　陈曼丽借机问道，“他们是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你怎么不走？”

　　李安通开玩笑道，“你都没走，我怎么走呢？”

　　陈曼丽没想到平时正经的李安通也会这样取笑她，嗔道，“当初我想跟你走，你不同意。你啊，也只有在我面前横，有本事你在玄爷面前也这样。”

　　李安通摸了摸鼻子，暗想，她本能地就觉女子好欺负，这想法实在不该，她自己也是女子，难道男子装惯了，便看不起女子么，当即道，“姑娘说的是。我以后不敢了。”

　　他们回到驿站，见赵玄已经立在门口，身后跟着好些人。

　　看到她没走，赵玄心情百味杂陈，“怎么没走？”

　　“进去说罢。”她下马，和赵玄入内。

　　消息是，赵启秀的下一步动作极有可能是围困睢阳，他强势压境，赵玄他们不一定能顶得住。李安通决定，那时就由她亲自前往游说，让他放赵玄一条生路。

　　赵玄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客栈的约定吗？”

　　李安通望向他，点点头。当初两人约定，若是有一天赵启秀也对付赵玄，或以赵望的性命来威胁赵玄，她会一力救下他们。

　　当初是为救赵启演，现在不一样了。赵启演已死。她还能保下他们吗？

　　又过了些时日，赵启秀果然大军压境。李安通还没来得及前往求情，怎料已经有人畏惧赵启秀的实力，而选择把皇帝赵望绑起来，想要私自送给赵启秀。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你好时，多的人巴结你。你若坏时，各个便只求取自己的性命。

　　睢阳城里乱成一团，有势力的分成两派，一派是当初跟过赵启演的，包括青犊这股势力——正是为首的左朝阳主张绑着赵望前往赎罪，向赵启秀俯首称臣；还有一派是赵玄这一边，而很明显，前一派呈现压倒性优势。

　　那些当初背叛赵启演的，如今纷纷成了护主的好汉，逼着赵望向赵启秀道歉，若他不从，就要压着他前往。

　　形势比人强，赵启秀那边也传来消息，说可以保全他们，不攻城，但必须交出赵望，让他处置，其他无关的人，通通都会放过。

　　赵望知道自己死路将至，一时也乱了分寸，抓住儿子赵玄和李安通两个保命符，说什么也不肯出城面对赵启秀。

　　他不愿意。那就只有子替父行。

　　李安通知道，无论是谁行，都不能改变赵启秀的主意。只有自己亲自去一趟。

　　可是李安通是赵玄他们最大的筹码，赵玄身边的人都劝赵玄，不要让李安通离去。谁料赵玄此时却出乎意料地坚定。

　　临行之际。李安通为了让他放心，特意道，“我会回来的。”

　　赵玄笑道，“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若是她输了，她就得留在他的身边。

　　李安通道，“我相信小禾。”

　　直到此刻，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赵启秀。这次他骗她，不过是因为他报仇心切。换了是她，也会如此。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你相信就好。”赵玄目送她离去。

　　是夜。李安通重回赵氏军营，如今的赵启秀军队军纪严肃，井井有条。要不是因为有人认识她，她险些进不了大营，见不到赵启秀。

　　一日又一日，当初因热血而成的队伍，慢慢成为正统的军队，以后只会更严肃。

　　而如今的赵启秀大帐，也比往日更为气派，周边有很多人侍卫把守，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为首的士兵看见她，觉得李安通风尘仆仆的，也没穿正规的军服，身边也没个人跟着，拦道，

　　“你是谁？是哪个营的？归哪个将军管？从哪里来？想擅闯我们皇上大营吗？”话如放屁一般，响个不停。

　　李安通略感无语，当初，她从来都是想进就进，哪里还需要通传。摸遍上下，只摸出一个当初赵启秀给的禾字香囊，“你拿着这个去通传一下。”

　　那为首的士兵哼了一声，接过香囊，转身进帐，不一会儿，满脸堆笑地出来，“原来是李安通李大将军，皇上说，您可以直接进去。刚才多多得罪。请将军多多宽待。”

　　边说边把香囊双手奉上。

　　李安通点点头，掀帐进去了。还没走到里面，赵启秀已经迎了出来，喜道，“你回来了？”他把笑容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好似怕她不知道一样。

　　“外面的士兵怎么换掉了？”

　　赵启秀道，“前些日子有刺客，就换了一批。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他刚才已经命人那无礼的士兵撤了下去，可还是难掩他的愧疚之情。

　　尤其是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李安通道，“求你一件事。”

　　“你说。”他知道她要问什么。可是还是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能放赵望一条生路吗？”

　　“你说呢。”赵启秀听到这个，心中已然不悦，只觉得她和赵玄是一块的，低着头，“你明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李安通怔然地想，自己怎么能这么要求他呢。这是他的仇恨。若论说起来，赵望的确该死！可是如果赵启秀不放过赵望，他和睢阳必有一战，到时死的就不止是赵望了。

　　赵启秀觉得还不解气，“你若是怪我瞒着你，利用你，你骂我这个，我完全可以接受。可是你若是想让我放下这桩大仇，绝不可能！我非杀赵望不可！”

　　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他们愿意交出赵望，那是最好的。若是不愿意交出，那么，我宁愿毁掉整座睢阳城，也绝不姑息！”他一通说完，又觉自己太过严肃，柔声道，

　　“你趁夜出来，是玄哥放你出来了吗？吃了吗？我叫人备了点心。”

　　他携着她的手，走到一方大桌子前，吩咐人把吃食送进来，全是她爱吃的。

　　这一次任务，她做得实在是好极了——降低了赵玄的防备心，又顺利地把冯翊和郭解送出城，最后连她自己也全心而退。

　　他不管赵玄是什么念头，又对李安通抱着什么期望，反正李安通回来，便是最好的。

　　往日里吃饭，她和赵启秀总是极为融洽，今日，她便是看着也吃不下口。她并不顾惜赵望的性命，可是她欠赵玄一个解释。

　　她抓住赵启秀给她夹菜的手，抬眸望向他，缓缓道，

　　“那我便不吃了，我得回睢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