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就是个水坑

16、候人来

　　天早已黑透，狂风隆隆裹挟砂砾不时砸在车身，不见五指的车内便豁然响动
　　一声惊天的响雷，马跟着发出嘶哑的鸣叫。车子抖动一阵，终于停下了颠簸。秦康文注意到孩子翻身的动静频繁起来，想来也快醒了。她掀开门帘，拍了拍季和的后背。
　　“杜姐姐，前面只有一处光亮”
　　秦康文探出一点身子，不远处果真只有一处光亮，于陌陌无垠的黑中跳跃。这种军乱之地、盗匪乱窝，民众自然都是聚地拥堡而居。再者，一般民户，哪舍得这般用灯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地方，独独立了一间灯火通明屋子，若不是见鬼了，八成就是黑店匪窝。
　　她摸索着去拍了拍季和的侧脸，故作轻松道，“我发现你这脑子越来越灵活了，难不成以前都是在我面前做戏的”
　　季和嘿声莽笑，“杜姐姐，那我们偷偷绕过去，还是退回去先找个地方休整一晚上？”
　　若那地真是匪窝，退回去一点怕是不保险，秦康文心一横，“绕着过去吧”
　　“不要紧，到那儿住一晚吧，我看孩子快醒了”，席陆冷不丁的开口，倒是吓了两人一跳
　　季和挪动有些麻木的下半身回视，即是什么也看不见，“这位姐姐安静，我差点都忘记了还有个人了”
　　“越后面的路不好走，暗夜赶路怕是容易出事。我看倒是未必有人会追赶过来，不若休整一晚”，席陆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秦康文暗自思忖，席陆这是故意引导他们，还是她想多了。她一个大家小姐，即使再聪明，也难免有经历不到之处，“我们是觉得这店看着不对劲”，
　　“杜姐姐，这位姐姐还不如我呢，你怎么不骂…….”
　　秦康文的一巴掌精准扣在季和好不容易开光的脑袋上，“话多”
　　席陆没有理会打闹的两人，轻飘飘落下话，“这家旅店的掌柜的我认识”，
　　两人闻言微怔片刻，“早说嘛”“走走走”旋即，掉头驾车的驾车，倒回来养神的养神。
　　马车一停下，这处果然是一间明亮的简陋二层逆旅，幌子上明书“候人来”。里头的人许是听见动静，大门吱呀拖着沉重的尾音拉开。一面黄肌瘦的老妪迎了出来，她头包青巾，身穿利索的枣红衣裤，腰间围着黑布一块，“客官歇脚？”
　　季和方才听席陆的话此刻已经是不疑有它，欢快的跳下车，“姐姐，快下来吧”
　　秦、陆二人也相继下车。
　　“天色都晚了，几位都住店吧？”
　　三人之间突然一阵肃静，康文、季和慢慢悠悠的将泛着光的眼神落在席陆身上。席陆有些不自然的咽下一口唾沫，上前一步道，“自然，三间房”
　　“不用不用，两间就成”
　　“嗨，先进屋再说”，掌柜的仰头爽快一笑。一面招呼几人往里走，一面吼出声，荒野立时有了声色，“福子、井儿，快给客官的车卸了，马好喂些干草”
　　季和拉住秦康文，在其耳边小声嘀咕，“杜姐姐，我怎么觉得这位姐姐同掌柜的并不熟啊”
　　康文送出一击肘击，“少说话”，这不熟的还不明显吗，但是下都下来了，还计较什么。
　　秦康文跟在老妪身后，就着亮光方才发现那门口零零散散的摊着几堆香灰，夹杂着未燃尽的纸钱。名唤福子、安儿的两个精瘦年轻男子，神色漠然的略了一眼几人，便往马车去了。
　　席陆拉住急往里走的康文，“孩子”
　　“哦哦，对对对，忘记了”，康文、季和二人一拍脑袋又匆匆回车里抱出还睡着的孩子
　　这时，掌柜的并着那两个年轻男子，看着抱出来的孩子，有些僵硬的立在原地。还是掌柜的先反应过来，打量着三人说道，“这是妹子？”
　　“对，我们都是一家，因为城里乱了，父母让我们带着妹妹先出去躲躲”，秦康文谎话张口就来，不光是话圆满，就是这神情动作都是一流的表现。
　　“哎呀”，老妪干皴的灰褐脸皮重新堆出几层，勾出颇为和善的笑意，带着几人进了旅店。
　　此间旅店陈设老旧，梁柱斑驳，真怕是一阵风下来竟然吱呀的响动。看得出来也是多年老店，且缺少休整。
　　“你们父母真有福气，两儿两女，一对儿好字”
　　几人一时噤声儿，席陆、季和齐齐看向了康文，只见她还是粗料衣裤，草标盘的单髻，动作也是不拘小节。点点头觉得也说的过去。
　　康文不觉有他，不过看着季和的脸突然想起一件重事儿，因为还抱着孩子，轻踢了一脚靠着一只腿辛苦跳步的季和
　　惹得走在前头的掌柜的和席陆都跟着回望，眼神分明探究
　　“没事没事，你先去和掌柜的谈谈房钱，我交代弟弟一些事”
　　“姐……..”，季和突然意识不对，即刻转头对着席陆，“姐，你管管他，老是欺负我”
　　席陆也颇为配合道，“家弟还是小孩子气，请不要见怪”
　　“不妨不妨，半大的孩子，都淘气”，
　　见那两人已经走出一点距离，季和立即跟上，他当然注意到了秦康文跟在后面吃人般的眼神，单着脚跳了两步凑近悄声道，“地契我带着了，银钱不好携带，我在海棠树下挖了个极深的大坑埋在了里头”，一面志得意满的拍了拍胸口
　　“真是机灵”，秦康文这下开心了，若不是抱着孩子，只怕是要好好摸摸他了。
　　这一桩心事了了，立即抱着孩子凑进席陆和掌柜的之间，“两间房，两间房就够了”
　　一佝偻老翁托着几碗茶从侧门过来，“众位，先喝点水”，
　　老妪笑的和善，指着老翁道，“这是我家老头子，叫他老张就行”，
　　“多谢张伯”，席陆帮着拿下两碗茶，看向抱着孩子的康文，“要喝吗？”
　　秦康文努努嘴，席陆端着茶小心的喂了几口水，方才放下碗。
　　“你们姐弟感情倒好”，老妪目光两人脸上转悠半天，继续问道，“要几间房啊？”
　　“两间”，康文抢话道
　　席陆指着季和，“你和他住？”
　　“他脚不便，正好照顾”，秦康文挑眼想了想，凑在席陆耳边道，“我半夜去你那儿也行”
　　席陆面上不露声色的塞给掌柜的一锭碎银子，胸口轻微起伏，分明咽下一口气。她双手接过还睡着的孩子，“掌柜的三间房。她要不住，那就让我们的马住进去”
　　掌柜的有意无意的看着孩子，见和席陆目光遇上，忙又叠上笑脸走在前头带路，“好勒，我们店小，也就三间房，住进去正好给我们添添人气”
　　席陆这般强硬，秦康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过去扶起还在一口一口喝水似饮甘露般的季和，跟着上楼，逼仄楼梯几近空心，让人不敢下重脚。随着前头的人吱吱呀呀的走着，后头就感到一阵晃动，两人不得不一前一后紧紧抱着栏杆，不过显然栏杆更不可靠。
　　季和悄声提醒，“杜姐姐，你不能和我住，你不要忘记你是女的了”，他转念一想，继续问道，“还是你想和那位姐姐住，你一个人怕吗？”
　　“看路”，秦康文当然想和席陆住，钱是席陆出的，她不心疼。问题是席陆不惜撒谎都要让他们住进这间疑点颇多的旅店，而且这般介意和自己住在一起，不得不防。当然她肯定没有想过，席陆可能就是简单不想和她住。
　　众人跟着拿着烛火的掌柜的，一间间推开房门，一路直到直至最里层。
　　“掌柜的，倒是我们运气好，房间都是空的？”，席陆试探道
　　“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么生意。倒是你们双亲放心，叫你们几个孩子出来”
　　“也不真是就我们几个，父母只是后一步赶上来罢了”
　　屋内漆黑，几人并未进去，老妪神色无异的举着蜡，不一会儿烛光便填满三间屋子。
　　“掌柜的，晚些时候给我房间送点热水来吧”
　　“成，等会儿送上来”，老妪已经走出，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没什么事还是别出来了”，自顾自讲完便又走开了。
　　季和见这两位大姐对峙似的站在门口，挣脱开秦康文的搀扶，“两位姐姐，那我先进去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两人以及那个小娃娃，见她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便跳着进了房间，又控制着声音将门关上，终于隔开了外头的奇怪气氛。
　　“还不进去？”，席陆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想是手酸了
　　秦康文又陪着笑脸道，“我看着你先进去”
　　席陆又怎会看不出来她这一副等着钻房门的无赖样子，“退后一点”
　　见她横抱孩子的身形有些不稳，才想到她大病初愈。又见她态度实在强硬，便不情愿的往后退了五步
　　席陆打量这段距离，“再退”
　　“退”，秦康文赌气似的又往后退了许多
　　见两人终于远远隔开，席陆满意的踏步入房，“睡了”，随之而来的是毫不客气的关门、锁门、抵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