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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独断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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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三转回来,滕宁已经不在书房。滕三上楼敲了卧室的门,推开,只见滕宁正坐在小书桌前上网。
“有事?”滕宁问道。
“林新为什么来?”
“宋清鸿那只种马发神经而已,跟你没关系。”
滕三眉头皱起,走到滕宁身边,“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我需要知道他找你有什么事,包括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滕宁松开鼠标,转过身来看着滕三,良久,“你有对滕五用这种语气说过,你需要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吗?”
“我……”,滕三张口结舌。
“真遗憾。”滕宁讥诮地笑,“为什么不在书房装一个窃听器呢?”
滕三看着滕宁,眼神明明灭灭,终于问出口,“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滕宁一愣。
“你到底怎么了?从揭牌仪式那天之后,你就很古怪,究竟出了什么事?”滕三说着,声音中带着丝丝急切。
滕宁看着滕三,笑意渐渐从眉眼退去,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累了。没什么。”
“你这样让我们都很担心。”滕三说。
滕三的嘴里能说出这样感性的话,滕宁觉得心中又酸又疼,酸的是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说出口,疼的是他们关切的神情为的只是滕五。对他们来说,除了一张和滕五一模一样的脸,自己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滕宁笑了,自嘲的笑了,“多谢你们的关心。”
滕三站立良久,转身离开。
深夜的电话铃声总会给人片刻的迷惑,纵然躺在床上的滕宁还醒着,可也是迟疑片刻之后,才确定那就是手机在响。
宋清鸿拿来的手机看着有趣,一边低低地响着音乐,一边震动得缓缓转圈。滕宁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伸手过去接起。
“喂?”黑夜中,滕宁的声音有些喑哑。
那边好象也在一愣,接着传回声音,“滕五?”
滕宁眉头微蹙,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宋清鸿。”
那边传来“呵呵”的笑声,“你在等我电话?”
“没有,我几乎睡着了。”
“在床上?”宋清鸿又开始莫名其妙。
“现在是凌晨1点,你难道在街上?”滕宁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
那边还是笑。
滕宁不耐烦,直入主题,“你想要什么就直说,我不是电台的知心大姐,半夜抽风接你的电话。”
宋清鸿叹了口气,“如果所有的东西交给当局,你觉得孟繁华会是什么下场?”
只一个问句,滕宁就没话了。
宋清鸿接着说,“首先,他会被吊销律师执照,今后再也别想吃这碗饭,十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接着,他会被拘留,立案调查,谋杀罪成立,不知是判决死刑立即执行,还是缓成无期。”
滕宁的呼吸开始不稳。
“就算不判他谋杀,蓄意伤人也得判个几年。然后,进了监狱,宏胡子的人早就等在那里,一场狱中斗殴,孟繁华会失去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
滕宁紧紧攥着手机。
“再或者要他好好的,只是每到夜晚,整个号子的人轮番上他……”
“你闭嘴!”滕宁终于尖叫出来,电话那边瞬间没了声音,下一刻,滕宁的房门就“咣”地一声踢开,滕三冲了进来。
见滕宁正坐在床上,滕三松了一口气,急忙过来,“出了什么事?”
滕宁失神地看着滕三,喘着粗气。只有滕三,没有孟繁华?对了,孟繁华带着分公司的头头们出门,考察什么去了。
“做噩梦了?”滕三一把拉过滕宁的手腕,手指便搭了上去,一阵急促狂乱的脉搏,滕三皱起眉头,“明天找张医师来看看吧!”
滕宁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桎梏中挣脱出来,“你出去。”
滕三愣了。
滕宁看着滕三,又说,“麻烦你出去。”
滕三看着滕宁,缓缓后退,关上了门。
滕宁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深深呼吸,摸索着将藏在被子里的手机贴到耳上,几乎能听到那边宋清鸿的呼吸。
“你想要什么?”滕宁问道,语气平静。
宋清鸿安静良久,说,“我想要你。”
“什么?”
“你来,一个人,亲自跟我谈。”
一个人,亲自谈……说得容易,这背后怎会没有一个又一个后招?自己去了,回得来吗?
滕宁沉吟一会儿,“你觉得可能?”
宋清鸿低声说,“只要你觉得值。”
滕宁眨眨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滕宁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好象上一刻还在无神地瞪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下一刻,天就亮了。然后张医师来,摸了脉,扎了针,喝了药,滕宁转向一直陪在身边的滕三,“我想给繁华打个电话。”
房间里只有滕宁一个人,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滕宁歪头看着,等着,直到电话那边传来温暖熟悉的一声“喂”。
“是我。”滕宁说。
即使没有看见,滕宁也知道,孟繁华笑了,“我这边一切都好,你呢?”
那一瞬间,滕宁几乎有想哭的冲动。我好不好呢?我不好,可是你也不好。我的不好你不知道,你的危险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滕宁?”孟繁华唤着他的名字。滕宁“嗯”了一声,“你是律师,有件事情想问你。”
“说吧!”
“如果有人证物证,证明有人打了人,杀了人,还有尸体。即使那人是无辜的,那能……”
孟繁华笑了,“那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滕宁略一迟疑,说,“有人能证明,可是他们之间有密切的关系。”
孟繁华沉吟片刻,“这个官司不好打,不过我可以试试。不过就算是蓄意伤人致人重伤的也要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很难脱罪。你朋友?”
滕宁一笑,“不好打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叹了口气,又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滕宁带着笑,挂了电话。
是啊,能怎么样呢?就算是能够证明孟繁华没有杀人,可蓄意伤人是铁证如山,难道真的让他那样干净傲气的人蹲在监狱里,何况还有宏胡子。道上折磨人的手段滕宁没见过,但也听过不少,哪一样使在孟繁华身上,滕宁都觉得不可忍受,真的不可忍受。
滕宁深吸一口气,常青会少了滕三,就少了半片天;少了孟繁华,整个集团就面临瘫痪。唯独少了自己,不疼不痒,没有关系。当常青会不再需要滕五的一天,也就是自己谢幕告退的时候。曾经盼望过这一天,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滕宁“呵呵”笑了,起身,打开衣橱换上惯常的白色衣服,然后在衣服层层叠叠的下摆掩映间,滕宁看到了一角。
缓缓地,将所有的衣服撩开,滕宁抓住那个木框,搬出来,摆在床上,看着那两张笑脸,两个人。滕宁退后几步,觉得这个画面真是好看,就应该让他们在阳光下,晒晒太阳,吹吹风。
看着相片,滕宁抓起手机,拨了出去,这里只有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号码那边只有一个人——宋清鸿。
“决定了?”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宋清鸿一笑,“你没有选择。”
滕宁没有说话。
“我什么时候去接你?”宋清鸿问。
“大后天,晚上。”
“在哪里?”
滕宁报出一串地址。
“我等你。”宋清鸿挂掉了电话。滕宁则弯起嘴角,你要的是滕五,我给你的是滕宁,这样算来,也许自己还占了便宜。
滕宁出了卧室,下了小楼,走进初秋的院子里。太阳还带着些夏日的炙热,但是风的气息已经变了。
今天,明天,后天繁华回来,大后天……滕宁停住了脚步,这个时候,能见上孟繁华一面也是不错。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今天,明天,这最后的两天用来做什么呢?
“滕三!”滕宁忽然匆匆往回走,叫着。
滕三几步下了楼梯,看见滕宁正快步过来,“咱们出去转转。”
滕三一愣,随即说好。很快,一辆车子便载着滕宁和滕三,出了常青大宅。
车子进了市区,滕三问道,“会长想去哪里?”
滕宁看着窗外的街景,“随便,要不去南汇分局看看。”
开车的小弟已经久经考验,滕三没有马上反驳,车子转了个弯,开往南汇分局。这条路刚好是当初滕宁每天上班都会走的,路边的店铺和小摊儿没多大变化,滕宁“噫”了一声,滕三转头看过来,滕宁一笑,“原来街角有个报刊亭,现在好象拆了。”
这条街的尽头就是南汇分局,小弟在分局门前停车,但滕宁却没有下车的意思。他透过窗子,看到连军急急忙忙地夹着包跑进去,一会儿,张米又踩着她那细高的高跟鞋拉着连军出来,她把手里的东西往连军怀里一塞,挥挥手,连军便苦着脸又出去。
滕宁看了看,“扑哧”一声笑出来,对滕三说,“连军在组里除了冯崖谁都不服,除了张米谁都不怕,可就这两个人能把他使唤得团团转。”
滕三顺着滕宁的目光看去,张米站在警局门口四处看了看,又拍拍自己的脸,瞪了一眼太阳,回去了。
滕宁微笑,他还记得张米最怕太阳,怕自己晒黑。“本来就是大龄女青年,还干这么个火爆的工作,要是这张脸再保不住,可就要糟了……”张米当年在办公室里时常唠叨,现在想来,都是温馨美好的画面。连军的冷脸,冯崖的瞪视,还有张米的无可奈何,还有小警花崇拜的目光……那些都很美,很好,可惜不再属于滕宁。
几个人坐在车里,不做声,静静地等待,直到滕宁叹了口气,“去青藤大厦吧!”
车子启动,滑向大街。转一个弯,沿着主干道走,不远就是高楼林立的商业区。在地下车库乘专梯直上顶楼,滕宁直奔孟繁华的办公室。
“会长,孟繁华带人出去考察了。”滕三在身边提醒。
“我知道,”滕宁笑着,“他后天回来,我就是想在这里坐坐。”
滕三的目光在滕宁脸上来回逡巡,想透过这张笑脸多看出些什么来,良久,他徒劳地轻轻叹气,关上房门。
坐着孟繁华的椅子,手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用他的视角来看桌上的每一件东西,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后天,后天他就回来了。如果可以,自己可以抱抱他、亲亲他再走。如果可以,两个人再吃个饭,聊聊天,说说笑笑地结束这一切。
滕宁想着,笑了,手指敲打着桌沿,顺着阳光照过来的方向看去。拉开的窗帘温顺地垂在两边,那边是滕五曾经最喜欢的落地窗,也是自己最喜欢的。滕五……滕宁嘴角的微笑忽然僵住,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滕五是在这间屋子里去世的,那么,孟繁华每天坐在这里,心里会想什么,眼里又会看见什么?
滕宁愣住了,搭在桌边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来。我要写点什么,滕宁心想,不能堂堂正正的告别,那就迂回一些吧!给他写点什么,告诉他,虽然我不是滕五,但是我足够爱他。当然我也爱自己,所以不愿意装作不知道,不想受委屈。不管怎样,滕宁想,事情都在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呢?就算我们只是陌生人,也是为了滕五的愿望而一起努力过的陌生人,总和别的什么人不一样,总会多些什么特殊的缘分,不是吗?
还有常青会的后事,自己也需要交代一下,起码要授权给他和滕三。还有,要感谢,感谢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的陪伴和照顾,让自己觉得,他们几乎就是亲人。
还有……还有……
滕宁想着,发现自己的决定并不容易,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难以割舍,未知的那些那么可怕。甚至就在这个时候,他想把门外的滕三叫进来,丢脸地趴在他身上哭也好,对着他痛骂孟繁华也好,总会有个人帮他一起承担现在的痛苦和危机。
滕宁深吸一口气,真的开始想,现在都还来得及,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滕三,两个人一起商量,无论如何都应该去救孟繁华。要是实在不行,繁华他人在外地,直接要他跑,躲一阵子再回来!不行!滕宁摇头,迅速把这个想法丢到一边,不能那样!要他跑,怎么能让孟繁华那样的人丢掉一切荣耀?
滕宁一时间心乱如麻,手指无意识地勾住抽屉的拉环,一下一下机械地拉着,怎么办?滕三就在外面,说,还是不说?说,还是……
滕宁偶然一瞥,手指忽然一顿,拉开一小半的抽屉里有半张脸,熟悉的半张脸。手指用力,抽屉缓缓拉开,一张脸逐渐映入眼帘。滕宁的心好象被猛然攥住,直到几乎窒息,才又被放开。
伸手将相框拿出来,黑亮的眼睛,秀气的眉毛,锐利的嘴唇带着讥诮的笑,这是滕五。滕宁环视屋子,想象着孟繁华在工作闲暇,拿出滕五的照片凝视,带着深情,或者还会掉泪,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去,徒劳无望的思念着,却无力挽回。滕宁觉得眼眶一阵干涩,原来,自己的心情不过也是这样。
规规矩矩地,将滕五的相片摆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即使是双胞胎兄弟,滕宁也知道,两人之间有太多的不同。不同的眼神,不同的气势,一个完全不能代替另一个,永远不能。
良久,滕宁叹了口气,在抽屉中抽出一张纸,一笔一划地写了些什么,压在滕五的相框下面。
掏出手机,打过去,“马上就走,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