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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挑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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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微顿,掀开帘抬头去看,外面是一座精简雅致的建筑,牌匾上用行书写着“千里香”。
二楼的栏杆处,宋谈玉一袭蓝袍站在那里,脸色模糊不清。
两人自然是没有相熟到坐下饮茶叙旧的程度,兰茵知道他大抵是有事要说。
虽然不知道他所为何事,但是兰茵突然想到,或许也可以从他那里打听到有关萧轸的事。
命人将马车停在路边,兰茵带着水湄镜甯上了楼。
踏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二层时,雅间里的宋谈玉已经安坐,悠闲地饮茶等她了。
兰茵看到桌案另一边是早就备好的热茶,茶杯上还冒着腾腾热气,看来他在此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等候多时。
不再多想,兰茵低头走过去,朝宋谈玉施了一礼:“表哥。”
她没有生疏地喊他“宋大人”,宋谈玉握着茶杯淡淡笑了一下,也不抬头,道:“坐吧。”
兰茵见他心情不错,想着今日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也没推拒,便在一旁落座。
两人相对而坐,兰茵能清晰地看到宋谈玉的表情,他垂眸遮掩了笑意,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见她落座,手上开始点茶。
看他娴熟的动作,就知道平日也是常常做这些的。
兰茵便有些如坐针毡。
她总不好坐着不动,让表哥——堂堂宋少卿宋大人伺候她。
想了想,兰茵也伸出手,刚拿起茶筅,就听前面的人道:“放着吧。”
兰茵抬头,神情有些怔忪,宋谈玉没抬头,却好像看到了她投来的目光般,又重复一遍:“放着吧,我来做。”
很简单的一句话,兰茵心中的抵触瞬间淡去些,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两人还心无芥蒂的时候。
她放下茶筅,双手交叠覆在双.腿间,静静地看着宋谈玉认真点茶,半炷香的工夫,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雅间里点了上好的沉香,静心养神,兰茵奔波一日,也觉得有些乏了,就这样看着他忙碌,竟然也没出声打破宁静。
煎茶的间隙,他终于得了片刻放松。
将茶盅推过去,他抬起眼眸看她:“在侯府的日子还好吗?”
兰茵接过茶,见他不像往日咄咄逼人,还一副关切的神色,心中狐疑,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她端着茶杯移到嘴边,轻啜一口,放下。
“侯爷待我很好。”兰茵回道。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兰茵看着他,就见宋谈玉垂下眼,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像是随意话着家常:“你没回来前,我听到些风声说裴玄要续弦,也猜着多半还是兰氏女,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
他意味不明地抬头看着她:“是你外祖母让你回来的?”
兰茵听他熟悉的语气,那丝回忆终于也变成了缅怀,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她回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遵循人意,外祖母也不外乎是。”
宋谈玉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那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你的意吗?”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了。
兰茵抬眸,分不清他眼里是深究还是玩味,水湄和镜甯都在一旁听着,他希望她如何作答,能怎么回答?
一杯茶还未饮完,兰茵发现自己与他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不再兜圈子,不答反问:“表哥邀我到这里来有何贵干?我还有事,久留不了,有什么事,你还是直说吧。”
宋谈玉很淡地抬了下眉,别开眼喝茶,放下茶杯后,才意味深长道:“与其说我邀你过来是有事相谈,不如说我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问我你想知道的事。”
兰茵皱了皱眉。
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为何就不能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心中腹诽一句,她开了口:“这么说,表哥是特地来告诉我关于萧轸的事了?”
宋谈玉将煎好的茶给她续上,水声渐渐,衬得他声音有几分暗沉:“你择师时没有选我,我还以为你并不在意萧轸在狱里都说了什么呢。”
兰茵面色一僵,听出他语气中的几分责怪。
这是在埋怨她择师时没有选他?
“我是怕,表哥太受欢迎,我比不过京中那些世家贵族。”兰茵低头,半真半假地道。
宋谈玉却对她的解释不甚满意:“难道不是想躲着我吗?”
兰茵确有此意,奈何不能说出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抬头浅笑:“我若选了表哥,表哥就会选我吗?我自觉在表哥心里没有那么高的分量,你也不是假公济私之人,既然如此,又何必跟别人争抢,让表哥为难呢?”
她将问题又抛了回来,言语中带了激将的意味,宋谈玉看着她那副不服输的样子,喉咙一滚,就在嘴边的答案,却被他咽了回去。
毫无转折,他硬邦邦道:“萧轸说,水隋峥当年是被屈打成招的,屯粮是为遭人陷害,贪墨一事也是无中生有,一切都是因为他得罪了人。”
兰茵听他说起正事,脸色陡然严肃起来。
这些话兰茵早就猜到,但是猜测与听别人说起又不同。
“得罪了谁?”
宋谈玉笑了一声:“他没有说。”
“没有说?”兰茵并不信,“这样空口白牙说水知县是冤枉的,谁会相信?谁又会因为一个没有指向性的言语而去杀人灭口?”
“那你觉得,是谁想要陷害水隋峥,目的又是什么呢?”宋谈玉反问她。
兰茵被问住,胸口窒了一下,她若是知道,就不会千里迢迢回京城了。
宋谈玉看她被气得一言不发,又忍住不向他发火的模样,低头压了压唇角。
不再隐藏,他直言道:“萧轸知道得并不多,他只提到,水隋峥在入狱前,曾调查过洛县一桩妇人失踪案,而那个案子的幕后主使曾一度指向兰陵萧氏族人。”
这是兰茵从未掌握的信息。
她蹙着眉道:“果然是跟萧家人有关系吗?”
“这可不好说。”宋谈玉说到此处,忽然抬起眼,“裴玄对你如何?”
话题转换得太快,兰茵有些跟不上,神情怔了一怔,随即眉心微拧:“这个问题,我不是答过了吗?”
宋谈玉拿起茶杯,细腻质地的杯子在手中转了半圈,他笑着看向她:“你有没有想过,重病初愈的长宁侯连早朝都不去,却出府去看什么花灯,还正好碰到了歹徒当街伤人,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不是吗?”
宋谈玉又问了一遍:“你还觉得,裴玄对你很好吗?”
有些问题,兰茵并不是没有深想过。
但是她很讨厌宋谈玉此时的表情,那种带着些许试探的、作壁上观一样的、看好戏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裴玄有很多事情瞒着她,也知道那天上街看花灯绝非巧合,至于个中缘由,兰茵宁愿等裴玄亲口告诉她,也不想在宋谈玉这里听到。
说到此处,兰茵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意,她径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谈玉:“看来表哥今日无意告诉我更多。”
宋谈玉执杯的手在半空中一滞,兰茵已经弯身行礼,作势告辞:“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临走时,镜甯也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
桌上半杯茶还冒着热气,转眼间便已人去楼空。
宋谈玉静静地端着茶杯,飘进几缕凉风,将宽袖吹得微微摆动,很久之后,他才搁下杯子,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眼中沉下一片郁色,有些微的懊恼一闪而过。
楼下,兰茵重又登上马车,落座时,那道压抑的呼吸才从口中溢出。
叹完气,她并没有及时吩咐马车启程。
街道上悄无声息,她端坐在马车间,无意识攥着袖中的指尖,揉搓间便过去了几息的时间,直到镜甯在外提醒,兰茵才骤然回神。
“走吧。”
马蹄声哒哒响起,车厢跟着晃动。
伴随着回程的动静,兰茵轻轻舒出一口气,终于承认自己心中的急躁。
这还是她入京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烦闷。
宋谈玉的话,说没往心里去是假的,正因为这是一直以来缠在她心中的一个结,所以被他提起时,她才会感觉到烦躁。
一面告诉自己要相信裴玄,一面怀疑他在欺骗利用自己。
兰茵很讨厌这样,但她不得不承认,手中没有筹码时,人很容易陷入被动的焦虑与猜疑中。
只是她更不愿遂了宋谈玉的意,在明知他想要挑拨离间的情况下,兰茵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快点离开。
或许是宋谈玉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刺激了她,兰茵闭上双眼,也或许,她只是讨厌蒙在鼓里的感觉罢了。
不管是裴玄还是宋谈玉,他们皆是凭借着掌握的信息,坐在池塘边看着水中鱼儿无头绪乱转的人,而自己就像那傻傻的鱼儿一样,疲于奔命,却始终到不了彼岸。
天色渐晚,又刮起大风,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渐渐不见人影。
兰茵闭眼小憩一会儿,觉得心情平复不少,想着该命人加快脚程了,就发现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里面可是长宁侯夫人?”
那声音的主人并不陌生,兰茵前两日才见过,心想今日真是碰巧,全来拦她的马车。
心里这样想,动作也没慢下,她撩开小帘,探出头来,作出惊讶的样子,才又笑道:“原来是萧四爷,真巧,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萧全坐了马车,是迎面而来的,此时正掀着帘子猫腰看过来,脸上堆满笑容:“是很巧,我也是刚从衙门出来,听说你们今日去了大理寺,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兰茵本是想客套一下便借口离开,谁知两个马车停在路中央,他竟想要聊下去。
不欲多说,兰茵如实道:“我们没见到萧轸。”
话音刚落,就见萧全跳下马车,提着一圈腰带踱步走来,悠闲地停在她的马车前。
一下子挨得太近,兰茵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萧全眼里都是笑容,谄媚地看着她道:“是,我听说大理寺已经谢绝外客了,是皇帝下的旨,现在谁也见不着那个囚犯。哎呀,这个案子可是关系到九门佥院的考核,这下更难办了……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兰妹妹有没有兴趣?”
他突然换了称呼,还唤得十分暧昧,兰茵看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恐怕早就得知大理寺的情况,拦下她的马车亦是故意为之。
一个两个的,都想用案情线索要挟利诱。
“不必了,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兰茵作势要撂下帘子。
萧全也没想到她这般干脆,急忙伸手去挡:“诶诶诶!别急啊!”
“兰六娘,你真的对这桩案子不感兴趣吗?”他挑着小帘,胸有成竹地看着她,“这可是攸关考核结果的大事,你不想知道吗?我敢保证,现在整个靖阳城,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内情,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一叙,你定是不会吃亏的!”
兰茵见他手伸了进来,下意识向后躲,却还是被他一下拽住了袖子,还要伸手摸过来。
“萧四爷!”兰茵陡然变了脸色,怒斥出声,那边水湄刚要出手,兰茵忽然看到眼前人影一闪,下一秒,就听到咔嚓一声,伴随着萧全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