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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岂曰无衣-1 ...

  •   上官嫃辗转难眠,半夜里便起来喝酒。与元珊依偎在矮榻上,一手支着腮帮,一手捏着白玉杯,一副醉玉颓花之态。元珊扶着她,夺了她手里的酒杯,劝道:“娘娘,别喝了,不然明日如何早朝啊?”
      上官嫃幽幽一笑,“可我睡不着。”
      “借酒消愁愁更愁。”元珊劝着,命宫婢进来收拾了,便搀着上官嫃回床上休息。帐幔撩起,微风吹得烛火摇晃。上官嫃将那些光影看在眼里更是天旋地转,晕晕沉沉栽下去。元珊忧心忡忡替她脱鞋、脱衣,一面说:“若娘娘后悔,便回头跟査大人说清楚。”
      上官嫃的眼睛强行睁开一道缝,苦哑道:“我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头破血流走下去。我没有怨天尤人,只是觉得遗憾,为何我与他之间什么都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
      元珊深深叹了口气,替她拉上锦衾,“睡罢,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窗外一丝丝金银花的香气飘进来,伴着酒香熏熏醉人。上官嫃忽然弹了起来,一把攥住元珊的衣袖喊道:“有、有东西留下,我十六岁生辰,他送给我的茶芜香,在哪里?收在哪里了?一定还在章阳宫是不是?”
      “这……”元珊蹙眉想了会,“好几年了,可得让我好好找找。娘娘可记得是用什么香囊装的?”
      上官嫃兴奋道:“是李尚宫绣的白莲花香囊,当时我在为母守丧,于是挑了那只白的。”
      “白色香囊那么少,应当不难找。”元珊说道,又在旁边陪她说了会话安抚她入睡。上官嫃面颊酡红,满是醉意的脸上分明绽出一抹恬淡的微笑。元珊轻轻提她掖被子,叹道:“原来酒真是好东西,可以令人做美梦。”

      元珊与几名宫婢在章阳宫翻箱倒柜,终于将那只香囊找了出来,原来遗落在装盛旧物箱底,跟一支流苏发钗纠缠在一起。元珊捧着四年前的发钗发怔,流年似水,一晃都变了模样。不知如今满心沧桑的她还记不记得曾狂热地喜欢流苏。
      镜台前的上官嫃满心欢喜,捏着香囊爱不释手,这香气极特殊,只消佩在身上,途经之处遍地芬芳。当一切妆点妥当,上官嫃还拿着香囊静静想着心事。丽璇在她面前蹲下,唤道:“娘娘,让奴婢为您佩戴香囊吧?”
      上官嫃缓过神来,慢慢摊开手。丽璇便从她掌心拾起香囊,在祎衣的腰间别着,打了个漂亮的结。元珊搀上官嫃起来,其余人跟随在后,一行人婷婷袅袅往尚宫局去。
      尚宫局不似往日的祥和,已有大部分人随了安书芹,倒是李尚宫寝殿门庭冷落了。李尚宫久病未愈,寝殿里都是一股浓浓的药味。上官嫃又亲手端药呈上,悉心吹凉,一面与她说些宽慰的话。李尚宫半眯着眼,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待上官嫃抬手喂她药时,李尚宫突然急喘不止,伴着一阵猛烈的咳嗽。
      上官嫃忙搁下药碗,俯身去拍李尚宫的肩背,“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咳起来了,传太医来瞧瞧罢!”
      “不、不必……”李尚宫一面喘一面扶着上官嫃的胳膊,忽然瞥见上官嫃腰间的白色香囊,颤颤巍巍伸手过去捏了捏,“这是……”
      “是香味令尚宫感到不适么?”上官嫃立即摘了香囊交给元珊,“或许是香气浓郁导致尚宫呼吸不畅,哀家大意了。”
      李尚宫渐渐平息,笑道:“那可是卑职绣的。”
      “是啊,尚宫还记得?”上官嫃又坐下,端起药碗用银勺轻轻搅着。
      李尚宫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徐徐道:“记得,因为娘娘要守丧,不宜用鲜艳的颜色,我便绣了这只素雅的香囊。当时莫尚仪见了很喜欢,讨了老半天,我又绣了一只赠给她。”
      提到莫尚仪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上官嫃挑起银勺,正想对李尚宫说不烫了可以喝,猛地瞥见银勺底端发黑,俨然是药中有毒!旁边瞧见了的宫婢纷纷面色煞白,上官嫃扭头怒叱:“谁煎的药?元珊,去传戴公公,哀家要在尚宫局彻查此事!”
      李尚宫暗哑的面色更加凝重。
      尚宫局忙做一团,个个提心吊胆。上官嫃先行上朝,下朝之后半卧在贵妃榻休息。元珊正在向上官嫃回禀尚宫局的情况,忽然发觉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黑猫频频打着喷嚏。上官嫃亦回头去看,觉得好奇便抱了它下来,揉着它的脑袋问:“小环,你哪里不舒服?”
      元珊抬头握了握它的爪子,“不会也感染风寒了吧?”
      黑猫忽然发出凄厉一声尖叫,在元珊手上狠狠挠了一下之后眨眼窜上了房梁。上官嫃愕然,回眸盯着元珊:“你怎么惹它了?”
      “奴婢也纳闷……”元珊蹙着眉,手指捏着尖尖的下巴沉思,脑中倏然闪过零碎的画面,她急忙从怀里掏出那只香囊,“是这个?!李尚宫闻了便咳嗽不止,连小环都会打喷嚏!”
      上官嫃愣了片刻,夺下香囊,沉声道:“不会的,这是元赫送给我的。”
      元珊倒吸了一口气,胆战心惊问:“娘娘……与皇上泛舟那日,可佩带了这个香囊?”
      上官嫃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有!不是这样,不过巧合罢了。”真相呼之欲出,她却害怕极了,这茶芜香是査元赫送的,他怎么会害司马棣?绝对不会。上官嫃努力平复心绪,让思绪逐渐在脑海里清晰铺陈,然后吩咐元珊去把戴忠兰找来。
      元珊才出了寝殿,便撞见戴忠兰,忙道:“戴公公,正巧娘娘有急事寻你!”
      戴忠兰微微颔首,目光哀伤,“奴才也正好有事禀告,李尚宫病殁。”
      “什么?”元珊愕然,接着又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清晨还好好的,下毒的事情尚未查明,怎么突然病殁了!这叫娘娘如何承受啊?”
      “奴才是看着李尚宫走的,她不让我们禀告太后,是不想太后与她生死相别,不想叫太后娘娘图添悲伤。”戴忠兰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哽咽了。
      元珊仰起头,生生将眼泪逼回去。这宫里的阳光温暖袭人,这宫里的鸟语花香如此美好而明媚,但苦难却远远没有结束。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花间的石桌上点了盏微弱的灯,上官嫃将一卷卷抄好的经点燃,扔进盆里看着它们静静焚毁。不眠不休抄了几天的经,就这样伴着青烟袅袅升天。上官嫃望着那些阴郁的云,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在心中唤道:爹、娘、李尚宫……皇帝哥哥,还有我的孩儿,你们都相聚了,唯独扔下我,何不带我一起走呢?
      元珊本来急促赶来,见上官嫃神色有异,放缓了脚步,轻轻唤道:“娘娘,今日尚宫局出了点乱子,大约是安尚书与莫尚仪有心争尚宫之位,如今尚宫局内部的分化愈加严重了。”
      上官嫃幽幽道:“安尚书有摄政王撑腰,莫尚仪凭什么与她争呢?李尚宫才安葬,她们便如此,实在叫人心寒。”元珊低垂着头,亦觉得心中一片悲凉。丽璇在不远处踟蹰片刻,见她们不再谈事情了才走过来通传戴公公求见。上官嫃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叫他进来罢。”

      石桌旁一袭白衣被烛光笼罩在一片朦朦昏黄中,落寞垂泪,乍看之下宛若静坐在百花中的仙子,神情楚楚可怜。戴忠兰愣了愣,忙躬身请安,道:“回禀太后,奴才去找了金陵最富盛名的制香师傅,已经十分肯定,太后先前交给我的香囊中装的并非茶芜香,而是叫做三匀香。”
      上官嫃微微觉得诧异:“什么?”
      戴忠兰解释道:“虽然香味有些相近,材质却大不相同。茶芜香是取自树木,三匀香则是以三种花木熬制而成,其中以花粉为主。”
      上官嫃脱口而出问:“有毒么?”
      “并无毒性,反而可以试毒。三匀香极易溶于水,传播极快,原本无色无味的毒药一遇见三匀香便会散发毒性,令人一眼察觉。因此西域商队都喜欢随身佩戴三匀香,以防路上被人暗害。”
      上官嫃若有所思道:“所以我给李尚宫喂药的时候,花粉融在汤药里令其显出毒性,银勺才变黑了。”
      “还有……”戴忠兰抬眸瞥了上官嫃一眼,小心翼翼道,“因为含有浓郁花粉,有风寒、咳嗽、或者对花粉敏感之人便会产生剧烈反应。”
      上官嫃一窒,“难道就是这香……害得皇上喘疾发作?”
      戴忠兰颔首道:“应该没错了,只是这香从何而来?”
      上官嫃望了眼元珊,淡淡道:“是贡院里的西域贡品,上面就写的茶芜香。”
      戴忠兰小声嘀咕:“难道被人调包了?”
      上官嫃回想起那只香囊上的白莲花纹,迟疑看向元珊,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莫尚仪!”
      戴忠兰疑惑问:“为何是莫尚仪?”
      元珊忙答:“莫尚仪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香囊。”
      上官嫃忽然之间平静得出奇,一字一句说:“无凭无据不能断定是她,我要她不打自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岂曰无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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