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飞渡》寒鸦踏雪

20、第 20 章

　　眼前的谢遇卿和以前也是天差地别了，倒是越来越像他师父——嘴角眼梢总是习惯性的挂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说话做事都十分从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担心，只可惜，可惜啊，那一身武功。
　　到底是天妒英才。
　　“谢兄弟，待我了结了他，我一定找人医好你。”
　　“竖子狂言。”
　　谢遇卿闻言倒是一愣，随即笑了笑，道：“好。”他欲上前，却被南宫太白拦了下来，谢遇卿眯了下眼睛，“南宫宗主，眼下你已自顾不暇，还要再带一个累赘逃命吗？”他指着自己确认道。
　　“是生是死，一战便知。只要我活着，就必须带你回天道宗。”
　　谢遇卿退到了一个角落，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行，我就当看了一场戏。”
　　南宫太白望着他，对天规吩咐道：“你们看紧他。”
　　天规听命，众弟子的剑刃齐齐对准了谢遇卿的脖颈。
　　南宫太白用轻功飞出去的一瞬间，陈横秋的弦也朝他伸了过去，南宫太白一个侧身，被弦击中的墙壁被掏出了几个大洞，这座破庙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哎，要不我们出去看看？要是这破庙塌了，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不要废话，师父让我们等着。”
　　谢遇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早知如此，当年你奄奄一息爬在天道宗山门口时，我就应该一脚把你踢下去，以绝后患。”南宫太白的剑尖朝着陈横秋面门而去。
　　几年不见，南宫太白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他的剑法就和他的心一样，快准狠。
　　陈横秋学的武功名为牵机术，他的十根指头上绕着一圈又一圈透明的线，就和鱼线一样，只不过这些软绵绵的线，只要经过他的手，就变成了可以杀人的武器。
　　这牵机术还是谢长绝留给他的，谢长绝觉得他的手指十分好看，丢了本牵机术的书籍给他，倒也没有强求，只说若有需要，可以研究看看。临走前他还看了眼，觉得这牵机术配陈横秋的手指真是相得益彰。
　　和南宫太白的剑术比起来，陈横秋的牵机术就只适合远战，近攻有些吃力，再加上他学的晚，很多技巧没有领悟透彻。他没有想这么早暴露自己，只是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也要拼死一搏。
　　只要陈横秋稍稍露出破绽，南宫太白就一定会出手致命。他向前飞身一跃，南宫太白紧追其后，陈横秋突然一个回头，手上的线将南宫太白束缚了起来。
　　南宫太白越挣扎，那线缠绕的越紧，有些甚至割破了他的衣袍。
　　“横秋，莫要掉以轻心。”谢遇卿提醒了一句，天规的剑身便割破了他脖颈的皮肤。
　　“闭嘴！”
　　陈横秋渐渐收紧手指的力度，他恨不得现在能将南宫太白大卸八块。天规见状，对其他弟子道：“看好他，我去帮忙。”
　　“哎，以多欺少，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谢遇卿略微起身，几把剑就同时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坐在原地。
　　“师父，我来帮你。”天规一声长呵，举剑将数十条白丝齐齐砍断。
　　陈横秋和南宫太白齐跌落在地的瞬间，陈横秋的弦将天规的左胸刺了个洞。
　　“天规！”
　　“天规师兄！”
　　谢遇卿见状，道：“惨啊。。。。。。”
　　南宫太白双目泛红，只听天规躺在他怀里，小声叫了最后一声“师父”便没了气。
　　陈横秋迅速起身，道：“你也会觉得心痛吗？比起你这一条人命，根本不足以平息沉陈村几十条人命的怨气。”
　　陈横秋朝谢遇卿望了一眼，他手中的弦朝谢遇卿而去的时候，被南宫太白半道拦截了下来，“你们。。。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谢遇卿表示自己是无辜的，“冤枉啊南宫宗主。”他只不过是认出了陈横秋，冷眼旁观罢了，只不过这话他才不会对南宫太白说。
　　南宫太白仰天大笑，咬牙切齿的对着陈横秋说到：“你以为谢遇卿师徒是无辜的吗？如果谢长绝不带着谢遇卿来到沉陈村，沉陈村的一干人等根本不用死。”
　　“谢长绝命知道自己身负秘密，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杀生之祸，可是他却选择呆在沉陈村，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是他，是他根本不把你们放在眼里罢了！”
　　“缥缈宫主，除了自己，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性命！”
　　“你胡说！”陈横秋的单弦锁住了南宫天白的软剑，南宫太白接力来到他面前，手腕一转，他的软剑便抽了出来，一剑刺在陈横秋胸口，顺势推了他一掌，将自己的软剑拔了出来。
　　陈横秋捂着不断流血的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长发将他的神色掩盖了起来。
　　谢遇卿冷着脸色，道：“南宫宗主，这恐怕也不是你屠村的理由吧？”
　　南宫太白将陈横秋丢在了谢遇卿面前，陈横秋冷冷的看了谢遇卿一眼，“他说的是真的？”陈横秋不仅是愤怒，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羞恼。在他眼中永远都是善气迎人的谢长绝，到头来居然成为了沉陈村灭亡的根本原因，就像是一个你最崇敬的人，最后杀光了自己所有的亲人，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是一个永远无法逃脱的深渊。
　　谢遇卿无言，烈炎推掌的香味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他后来想，老疯子可能是想在沉陈村安顿下来了，但是很快就被他否定了：老疯子身上的使命鞭策着他前行，他是不可能在一个安宁的村落停下脚步的。
　　或许有一刻，他确实想停顿下来了。
　　“我又不是他，岂会明白师父心中所想？”不过谢遇卿还是稍作解释了一番：“当时他只是想找个能掩盖自己身上气味的地方，不是沉陈村，也会是别的地方。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不过有一点南宫太白说的没错，在谢长绝眼里无畏生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活着不会让他高兴一分，死亡也不会令他恐惧万分，哪管黄土白骨，他只要活着，就得活的称心如意，自己得惯着自己。
　　“是了。”陈横秋突然笑了，“你师父那般的人，倒真像是个祸害。”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十分清明，“嗯，细看看，你和你师父倒是有几分相像。”
　　谢遇卿怔了一下，“是吗？”随后他也笑了笑，“到底不是亲生的，只能像个几分。”
　　陈横秋摇摇头，道：“你就是这样，你一这样笑，我便知你心中有事；我怕是要留在这里了，之前说带你去寻医，是我食言了。”
　　“遗言交代完了吗？”
　　谢遇卿不满道：“南宫宗主，能不能不要这么煞风景？”
　　陈横秋撑着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他虚晃两下才站稳了，嘴角带着一抹嘲讽道：“南宫宗主，你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南宫太白还在考虑他话里的意思，就见眼前白光一现，陈横秋的牵机弦擦着他的侧脸飞到了后面，等他侧身回头，发现天道宗的弟子都被陈横秋勒住了脖子，等他抽出软件劈向他时，陈横秋用力一拉，那些弟子的头颅就咕噜噜的朝四周滚了过去。
　　南宫太白见状，大喝一声，眼球充的通红，说是怒发冲冠也一点没错。
　　陈横秋有些体力不支，胸口还不停冒着血，他握紧被牵机弦勒出血痕的手掌，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他必须要把南宫太白留在这里赎罪。
　　南宫太白一剑刺向他，陈横秋拉起牵机弦挡住这一击，因为用力，他的脸色微微泛起了绯红，唇色却和白纸一样。
　　陈横秋突然收了牵机弦，南宫太白不备，被牵机弦缠住了脚踝，陈横秋借势滚到了旁边，拉紧了手中的弦，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对谢遇卿说到：“谢兄弟，可有火？”
　　谢遇卿手指微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听见陈横秋喊他，才清醒过来，“什么？”
　　“门口有几坛酒，另外有几桶油，你去砸了。”
　　“你疯了？”南宫太白原本还在挣扎，听到这话骇然回头大喊了一声。
　　谢遇卿双眸微张，心中了然，他开口道：“横秋。。。。。。”
　　“你随你师父的性子，潇洒自在，做事也应当要像他一样干净利落。”陈横秋将牵机弦的一端固定在了大佛身上，自己坐在了大佛背面，那声音闷闷的，“我深受重创，走不了几步路了，如果烦劳你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便是点了这座庙，可好？”他用力握紧了牵机弦，南宫太白还在不停挣扎咒骂。
　　谢遇卿沉默了下，拿起天道宗弟子点燃的枯枝，他点了点头，发现陈横秋也看不见，才发声道：“好。”
　　“从来出来，往去处去，杀了南宫太白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多活了好几年，只是没想到临终前还能见到故人，老天对我不薄。”陈横秋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尽了，“如今要你做个终了，害你手上多了一条性命，真是对不住了。。。。。。”
　　谢遇卿望着沉陈村重新燃起来的熊熊大火，他心道，哪止是一条性命？
　　大火迅速吞没了整座破庙，那里头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咆哮，最终都将被沉陈村的魂灵吞噬干净。
　　谢遇卿将自己的胳膊用力朝上用力一抬，又慢慢转了两下，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瓶子，将里面的液体横倾了出来，“该去找下一个了。”
　　他的脚步在坟茔绿火中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