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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年后 ...

  •   10年后,棉大。

      秦诺和正用计算机图像识别分析姜老发来的一组星系的坐标和能量。这是他下一篇报告的重要数据,赶上姜老出国交流,特地把机票延期一天,一把年纪熬夜受冻才观测记录下来的。

      姜老是秦诺和的博士导师,在专业领域赫赫有名,秦诺和是他唯一一个接受的研究生,又过几年,变成了他手下为数不多的博士生。

      说起来今晚姜老就回来了,得去机场接他,然后带他去吃酸菜鱼。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和他共用一间办公室的唐颂走进来了。

      唐颂的导师不当人,从研究生到博士折磨了他6年。今天他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憔悴一些,眼下乌青,脚步虚浮,游魂一般瘫在椅子上。

      秦诺和给他倒了杯温水,说:“昨晚又帮他写代码了?这些年你帮他挣的钱能买辆跑车了吧。”

      唐颂在转椅上旋了半圈,回:“别说,他上个月刚换了辆车,我感觉那辆车至少有两个轱辘来自我的血汗。” 他睁开眼,望向天花板,试图安慰自己,“没关系,还剩一年了,马上就熬出头了。”

      秦诺和点点头,转移话题:“饿吗?吃食堂还是下饭馆啊?”

      唐颂那边静悄悄。

      秦诺和将脑袋侧出显示屏,又问了一遍:“饿不饿啊?我可一直饿着肚子等你呢,要不你又怪我吃午饭不叫你。”

      唐颂还是保持瘫倒的姿势没说话。

      秦诺和站起身来看,唐颂双眼直愣地看着天花板,神情焦灼。

      他走到他的身侧,轻轻拍打唐颂的肩膀,唐颂嘴巴半张着,但只能发出呜呜的微弱声音,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

      又中风了。

      秦诺和驾轻就熟地从唐颂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他的钱包,里面装着他的身份证、医保卡以及棉大附属医院的就诊记录卡。

      他把唐颂扶上自己的副驾驶,一脚油门往附属医院开。唐颂第一次中风的时候是研二,他们在图书馆讨论问题,说着说着唐颂便开始抽搐,那个时候他慌坏了。

      后来唐颂导师对他的压榨变本加厉,唐颂的中风也犯得更频繁了一些,他也慢慢熟悉了送医就诊的流程,还学会根据唐颂的状态判断中风的程度。

      秦诺和开着车,对身旁的唐颂说:“老唐,我觉得咱这程度等博士读完了基本也就告别独立行走了。”

      唐颂仰着脖子说不出话来,气得直翻白眼。

      秦诺和欺负人不能说话,于是又说:“待会儿把你送过去,你记得问问医院搞不搞积分。凭你出入医院的频率,等毕业估计就是个黑卡病友了。”

      唐颂不再压抑,侧头把口水蹭到了秦诺和的车座颈枕上。

      唐颂到了医院仿佛回到了第二个家,轻车熟路直接去候诊室门口排队了。秦诺和落在后面,停车挂号,还不忘跟就诊台的小护士联络感情。

      话说了没两句,就诊台旁边的诊室里有人挟着大夫的脖子走出来,样子蛮凶狠。

      为了吸引更多人注意,那人大声嚷:“怎么就看不好了?钱也花了,药也吃了,治疗也做了,怎么就看不好了?”

      小护士想上前劝,被秦诺和拉住了:“他只是想吓唬你们,没有明确的伤害意图。不然不会把医生拉出诊室,也不会去吸引别人的注意的。”

      小护士将信将疑,敲下了保安室的热键。

      周围等候就诊的人群和家属迅速围成了一个圈,那人看着挺高兴,说:“大家都看好了啊,这是个庸医。我儿子口吃,找他看了三年了都看不好。我听说别人的小孩也有同样的毛病,吃了几个月药就好了!”

      被挟着喉咙的医生怯生生的辩驳:“每位患者的情况和病因都不相同,您的儿子的症状也有一部分是心理症结,治疗起来会慢一点,但是也有在不断变好的……”

      那人呵了一声,打断了医生的话:“那也太慢了!我的小孩明年就要去面试考初中的,他一个结巴,哪个学校愿意要他?啊?”

      “你儿子明明从小就口吃,你为什么等他那么大了才想起来看医生?”小护士了解些情况,主动帮医生打抱不平。

      那人眼看舆论的方向已经向医生倾斜,甚至听到人群里有人在埋怨是他不负责任。他变得愈发愤怒,肾上腺素飙升,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他用一只手箍紧了医生的脖子,另一只手探进身后的背包,摸出一把水果刀。他把锋利的刀尖架在他的手臂上,位置直戳在医生的脖颈边。

      保安队姗姗来迟,但怕那人应激伤害了医生,便不敢动作。

      秦诺和也没料到那人带着刀,一下子认真起来,对他说:“这位患者家属,我理解你的心情。实不相瞒,我也是个父亲,今天也是带着儿子来的。”

      那人带着医生侧转,面对秦诺和的方向:“兄弟,我劝你换家医院,这个医院里的医生都烂到根儿了,患者的钱也要坑。”

      秦诺和劝他:“那你先把刀放下,换家医院给你孩子治病。你今天要是伤着了医生,自己也得受惩罚不是?”

      那人不以为然:“放下也可以呀,那就把老子这些年在医院里花的钱都还回来。治个破结巴,把老子的裤衩都赔完了!草!”

      看那人有意向松口,秦诺和偷偷往前挪了几步。不料被那人察觉,刀尖抵进皮肤又弹开,医生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

      场面有些失控,围着的人也焦躁起来,那人更加兴奋,刀尖闪着冷光,不断地抖动。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阵颤抖的哭声:“爸……爸爸……爸爸……爸爸……”

      那人猛地放下刀,心虚似的来回看,突然意识到这声音是女生,并不来自自己的儿子。

      不过等他反应过来也晚了。熙攘的人群里突然窜出一道白色的身影,靠近那人时跳跃腾空,踹上他放在身侧的握刀的手。

      那人的手脱力,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滑开几米。那人下意识后退几步,结果被秦诺和狠踩脚背,失痛之下胳膊没了力,被控制的医生吓得腿软,被见义勇为的那个身影拉到了身后。

      保安也伺机上前,控制住那人。警察戏剧般地后一步赶到,将已经发狂的施暴者从后压制,带离了医院。

      这些秦诺和都看不到,他只能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刚刚不顾危险、一脚踢掉刀具的这个人。

      跟自己一起长大的这个人,给自己半个包子吃的这个人,跟自己约定顶峰相见的这个人。

      消失了10年的这个人,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这个人。

      秦诺和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它太苦了,咽下或是吐出都要用掉浑身的气力,但他还是张口,唤出这个压在心底的不解与遗憾:“穆勒。”

      穆勒也与他对望,眼眸如星,回复:“秦诺和。”

      就诊台的小护士把警察和暴徒送出门后回来,看到患者家属和穆勒两个人杵在走廊中间对视,忍不住上前打趣:“呦,霸王花,你俩聊天就聊天,怎么看着跟老情人相见似的?用我在旁边给你们配乐不?”

      穆勒像是回过神,转头对她笑了笑。

      小护士八卦雷达开启,凑到他身边悄悄问:“还真是老情人?”

      秦诺和怕穆勒走了,又不想小护士挨他太近,于是主动回答:“不是老情人,是老同学……叙叙旧。”

      小护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回到了就诊台后继续工作。

      秦诺和问穆勒:“你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已经顾不得小护士能不能听到了,他真的太想知道穆勒为什么不告而别,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在这家医院,他曾梦想着成为医生,为什么现在却穿着护士服?

      他为什么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去找自己?

      穆勒从就诊台上捧起一摞病历,像是要走,被秦诺和慌不择路地握住了胳膊。

      瘦,太瘦了,穆勒长高了些,还是瘦得让人心疼。

      穆勒看向他:“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秦诺和如鲠在喉。

      不去找他?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找他!他在穆勒家门口不眠不休地蹲守,等来的是新任房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他走遍了穆勒喜欢的地方:书店、咖啡馆、体育场、上课的教室。他去警察局报过失踪,探过常市所有医院的急诊室……

      那个夏天对于很多准大学生来说都是最开心的夏天,但他一秒都不曾放松,无头苍蝇一般地寻找着,他憎恨天大地大,埋怨世事无常,却始终不忍心斥责穆勒半分。

      所以为什么穆勒还觉得自己没去找他?他到底还要去哪里找他?

      穆勒把病例抱紧了一些,面色冷静:“我被派过来取病例,得赶快回去了。” 见秦诺和不松手,又补充了一句:“人命关天。”

      他用力拽出胳膊,与他划清距离,秦诺和的手软绵绵地落了下去。

      唐颂在理疗室里听说了刚刚发生的闹剧,听说最后暴徒被一位身手矫健的护士和一位苦口婆心的父亲联手制伏了。

      从理疗室出来之后,他看到秦诺和满脸疲惫地坐在等候区的塑料长椅上,去年5K公益马拉松跑完都没见他累成这样。

      他现在勉强能说话了,舌头还是有些僵麻。他走去轻轻踹秦诺和的小腿。

      秦诺和看他,用他没见过的眼神,可怜、无助、孤独、落寞。

      “出去抽根烟吧。” 他说,“我刚碰到我初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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