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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他半晌没有作声。楼上有女人发出猫叫般的尖笑,在一潮浪声中显得格外突出。若竹晃了晃杯子,喝掉杯底的最后一口。

      “哎呀呀,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轻轻地说,拿起酒瓶摇了摇,里面已经空了,“既然尾形先生都不记得了,权当我没说……”

      “凭什么呀。”

      尾形打断了她的话,斜斜地盯着她的眼。

      “什么理由什么好处都没有,就想让我忘了?也太便宜你了吧。”

      若竹稍稍扬起了眉毛。

      忽然,她贴着桌面压过来,双臂夹着胸口,柔软得像一条蛇。

      “那么,尾形先生想要什么好处或理由呢?”她轻声说,脑袋偏转出一个可怜的角度,“从我这里……”

      他本能地后仰,为了躲避她的靠近,仿佛她是某种用枪无法解决的毒蛇猛兽。后面是空的。既没有多出来的柱子,也没有碍事的人。但他的身子动不了了,僵直得像一整块浸透了水又晒得梆硬的棉芯。糅着烧酒和洋香水的呼吸渗入他的脸,滑进他的喉咙。他的皮肤和舌头都发烫发软,以至于他做不出嫌恶的表情,说不出讥讽的话。

      他并不是真的嫌恶她,也不是真的想讥讽她。他只是害怕。害怕她继续做什么,使他丢掉嫌恶和讥讽的壳。害怕支撑着身体的骨头也跟着变得烫而软,向她的呼吸倾斜,倒进一片他不知为何物的——或许是温暖的水的东西里。

      可他没有任何害怕的必要。人是脆弱的动物,她显然是其中尤为脆弱的。他徒手就可以拗断她刷着铅白的纤细头颈。子弹可以轻易击碎她的头骨,血会从指甲盖大小弹孔淌出来,一直淌到她的嘴……她嘴唇上的口红都凝固了,一块块发亮,像干涸的血。

      而她只是看着他,保持着歪头的可怜姿势。既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抽回身体,新要了两瓶烧酒。

      “果然尾形先生是那种只说不做的类型呢。”她捋了捋腰带,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夹走了盘里的最后一条鱼子。

      “我说过……”隔了一会儿,尾形尽可能缓慢地说,逐一扒开外套的纽扣,好像酒馆里的空气有多闷热似的,“你太高看自己的魅力了。”

      “是这样吗?”若竹反问道,语气与刚才完全一致,“可他们都很喜欢呢。”

      解外扣的手停在倒数第二颗。话里的“他们”,活像对着他的脊背戳了一针。

      他笑了笑,几乎是脱口而出:“原来不止那老头一个啊。”

      “尾形先生,”她放下酒杯,维持着笑脸问,“你在想什么呀?”

      他自知失言,喝了口酒,舌根有些发苦。

      “没什么。”他说,想了想,又问,“我想什么,对你很重要吗?”

      若竹托腮盯着新上的酒瓶,沾口红的指尖沿瓶身划了一道。

      “说的也是。”她给自己倒满一杯,端起来小口地啜,“尾形先生在想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漫长的静默中,她喝空了第二瓶酒,而后忽地掩口,耸了下肩膀。尾形猜她是打了一个酒嗝。

      “对了对了,那件事……”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灌掉杯里剩余的酒,说:“尾形先生刚才问了,到底什么‘够久了’,是么?”

      “你是真喝醉了吧。”尾形有些烦躁地说,把她面前的酒瓶拨得远了,“我现在没兴趣知道,你可以闭嘴了。”

      “就是这个。”若竹用那根沾口红的手指在半空点了一下,将酒瓶又拿回来了,“就是因为尾形先生现在没兴趣知道,我才一定要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的脑浆都被泡成酒糟了吗?”

      “乱七八糟的是尾形先生。尾形先生听到我说的话了吧——你在想什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要在这时候说啊。”

      尾形终于意识到,说不定试图和醉鬼正常对话的自己,才是脑浆变成酒糟的那一个。他已提不起劲头说任何话了。而她压根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喝着新满上的酒说了起来。

      “一开始由妈妈牵线那会儿,还好。”她抚弄着脑后纽扣大小的玛瑙,说,“他称赞我的舞蹈和琵琶——尤其是琵琶,他确实是懂这个的。很少有大人物,特别是在东京和仙台待过的大人物听我弹琴,还点评得头头是道。能得到这种客人的认可,我当然是很开心的。所以我可以忍耐,关于他碰我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她点着手腕、脸颊、胸口和腿,说着一个又一个的“这里”。

      尾形颤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不忍耐可不行呀。”咽酒的时候,她的嘴角抽动一下,仿佛咽下肚的是一条蛞蝓,“无论如何都要拴牢森川家的少将大人。这是妈妈下的‘死命令’,虽然没做到也不会真的死掉就是了……利害、恩情,我都懂的。我都懂。不过妈妈大概以为我不懂吧……下午到置屋去,被她像训斥小孩子那样说了一顿。唉,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会感到丢人呢……

      “别看她说得好像我在她的金库掏了个洞似的,其实她是有赚到的。真的有哦,只不过比她预期的要少……‘只不过’这种说法会不会太没良心了一点?嗯,反正她也听不见。不要告诉她哦——你不会告诉她吧?”

      尾形盯了会儿她水光潋滟的眼睛,移开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帮大忙了。”她轻快地说,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猫咪似的笑,“算下来,前前后后好几笔,卖得最好的还是水扬那次……明明我们不是游女的,很奇怪吧?或许正因为不是游女,才会变成那个样子……才会让客人们有一种得到特殊待遇的感觉,是吧?”

      与先前的提问不同,她这次没打算得到他的回应,一顺溜说了下去。

      “男人是不是都更喜欢做那种事呀?”她用一种近乎纯粹的疑惑口吻喃喃道,“比起好端端的聊天、听曲、看舞蹈,还是那种事更有吸引力?还是说,那些聊天啊听曲啊什么的,都是用来和女人躺到一条被子下面的前戏?再坦率一点多好呀。哦,我忘记了,坦率的男人都上游廓找女人去了……”

      “若竹……”

      他忍不住叫她的名字,却说不出其他的话。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女人天生就该擅长那事呀?”她没听见,抓着杯口,指甲“嗒嗒”地敲着桌面,“我就学不好呀,是怎么教都学不好的笨学徒。看不出来吧?我也是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很不机灵的,永远都不长记性,永远都……森川老先生怎么说来着?‘像砧板上半死不活的鱼’——哈哈!这种形容还挺生动的。”

      她笑了两声,又喝掉一杯。尾形忽然发现手里多了颗军服衬衫的扣子。领口下数第三枚,是他自己揪下来的。被指甲压得很紧,几乎嵌到肉里。从听她说这些话开始,他就一直在下意识拧它。是什么时候把它扯坏的呢?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诀窍,还想着下次试试看呢……结果中午就收到退人的帖子了。”她用叹息般的调子说,晃着涓滴不剩的杯底,“都说少将大人是最有耐心的主儿,能与我这样的人耗这么久……也对,服侍不周的人是我,没拉够银钱的也是我。啊……总算是结束了,真有够长久的。”

      “我还以为我会习惯的。”她伏在桌上,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以为我会的……”

      若竹倚靠着自己的胳膊肘,手指将素色的长袖抓得起皱。尾形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忽地转头看他,瞳孔蒙着一层奇异的亮光。

      “你最近要找女人办些事,对不对?”

      仿佛有冰冷的蛇爬上尾形的后颈,又转瞬即逝。她不可能知晓他的真实计划,多半是听那个一看就跑了好几间茶屋的后辈说完,自行推测出来的。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她歪在臂弯的笑脸证明她已得到了答案。她虽喝得醉了,但并未因此变得愚钝。

      她维持着枕臂的姿势,伸出空余的手探他的手。他看清了那些苍白手指的全部动作,从越过桌面到滑进掌心。它们细致地舔舐着仅盈一握的肌肤,不轻不重地腻着,像凝在舌尖的一点甜味和少许的涩。他极轻地抽了口气,却没松开她愈发深入的指触。它们融化、下渗,渗到比血液更深的深处,泛起麻药似的知觉。

      “也叫上我吧,”她悄声说道,自下而上地望他,用着品尝什么的语调,“我可以帮你的……”

      隔了几秒,他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麻药般的快感消失了。他像被当头浇了盆雪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问,声音有些变形。

      “知道的呀。”她轻轻巧巧地说,抽出手抚上他的脸,指甲带一层薄薄的余温,“放心吧,我不会过问任何事,也不会好奇任何人……你叫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我会满足你的。”

      描摹轮廓一般,她的手指掠过他的眉眼。

      他颤了一下眉毛,避开她的手,仿佛那是烫人的烙铁。

      “不用。”他低声说,将声音里某种遥远的痛楚压抑到最低,“我不需要。”

      “哦。”她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怅然若失,“原来哪儿都不需要我啊。”

      她重新窝进自己的手臂,闭上眼。这次,她真的睡着了。

      *

      将若竹的胳膊绕到胸前,尾形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她和琵琶的重量。单就形体而言,她无疑是纤瘦的,袖子下面的手腕甚至不足他一握。多出来的部分是衣服和木屐。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胸和腰,连找准两腿的位置都费了相当的功夫。那双厚底木屐极易从白袜上滑脱,与路面磕碰发出惊人的巨响。滑到第二次时,尾形直接拎起木屐绑带,连同琴盒背带一并提在同一只手。万幸已是三更天。除了打更的和闭店的,他没在街上碰到任何人。

      直到叩开置屋大门,尾形才从睡眼惺忪的女佣口中得知,为了给新人腾地方,若竹在襟替日过后就搬出去了。她的住处与置屋隔了两条街。半夜叫来男众或人力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尽管如此,女佣只经过短暂的犹豫,便同意了由尾形这样一目了然的外男转送自家姑娘回家的替代法子。尾形的军装令她再一次误会了他的身份和所属上司。有这层错误的联想,她自不敢过问若竹醉到不省人事的缘由。而尾形比上一次还要懒得解释,他怕自己会吐。

      为什么不干脆把她丢在酒馆楼上的客房呢?背着若竹往住所去的路上,尾形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又觉得没必要得到一个确实的答案。月光像雪一样积在地上。若竹的耳朵贴在他的脸上,冰得像雪块。他将她的上身向前送了送,用空着的那只手摸她的脖子。还是暖的,还有血管在跳。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把她背出来了。若是将她留在某个黑洞洞、发着酸味的房间,他甚至不会知道她的身体是冷是热。

      他将若竹和琴盒放在墙角,用外套裹住她的肩膀,系上前两枚纽扣。她的下巴被坚硬的竖领硌得外顶,于是他把最上面的扣松开了。然后他想到了母亲:她也有过想喝醉酒的时候吗?记忆中的她似乎是不沾酒的。那么更早以前呢?那是他无从知晓的事了。或许是有的,或许她也找了人一起喝。她也曾对陪伴她的那个人说着和若竹差不多的话吗?他是与自己相似的人吗,亦或是与父亲相似的人——还是说,就是父亲本人?

      他很难想象花泽幸次郎会在那样一种场合对女人表现得有耐心。也许是有的。如果真的是花泽幸次郎在听,他希望是有的。

      “哪怕做做样子也好啊……”他像是说给某个不在场的人听似的,将若竹重新背回了后背。

      若竹的住处位于一栋联排小楼的二层。一层被洋铁门和格子拉门区隔开,形成一种参差的拥挤。通往楼内的唯一入口是一扇四角包铁皮的木门,两侧夹挤着闭门的当铺和杂货店。尾形敲了四次木门。敲到第四遍时,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应门的是个老妇。听口音像青森人,说出口的话却比尾形遇到过的任何一个青森人都要难懂。好在她并不糊涂,除了耳朵不太灵光,其他都麻利得出奇。尾形推测她是若竹的房东,或许还兼任置屋的联络人。她没有对若竹的状态表现出太多惊讶,直接带尾形进了门。

      这条狭窄的门洞直通到一块设有公用水泵和厕所的露天空地。外侧的楼房折回尾巴,将空地抱成环形。一段木质楼梯建在墙外,只有从这里走才能进入二楼。若竹的居室设在靠近楼道拐角的位置。房间有六叠榻榻米大小,被衣柜和梳妆台占去一半。角落里竖有一个暖炉,表面蛀了层不薄的铁锈。两个鼓鼓囊囊的藤条箱贴放在墙边,看上去是搬来以后就没再被打开过了。

      老妇从衣柜上扒下被褥摊到地板上,让尾形把若竹放上去。她正要对尾形说些什么,就被楼下的人叫去了。似乎是二楼哪户打翻了溺桶,脏水流到一楼天花板下头。一伙人吵势汹汹,夹杂着婴孩呀呀的啼哭。没完没了。

      尾形关上房门,把外面的吵闹同里面隔开了。若竹仍在昏睡,一连串骚动并未将她惊醒。两卷素白的袖摊在被褥外,一路延伸到地板。

      她的脑袋已从箱枕上滑了下来,以一种近乎断折的姿势倒在被上。当尾形再一次托起她的脖子放上箱枕,她又顺着同一方向歪了下去。屋里找不见普通枕头。他从衣柜抽出两件外褂,团成团塞在若竹脑后。望着她终于稳定下来的脑壳,他稍稍松了口气,拉过棉被扯到她的下巴,又觉她可能嫌太热,便将被子拽回了胸口。

      楼下还在吵。他记得老妇有话要对自己说。大约是不重要的,但不打招呼就走,似乎不大合情理。至于这中间能有什么情理,他也说不上来。

      他忍不住怀疑她在装睡。没什么特别理由,只觉得她这时候还能睡死,就像恶作剧一样不真实。他侧过身去盯她,试图从她身上寻出破绽。可惜她连眼皮都不颤一下,胸脯也起伏得十分均匀。月色被窗纱滤成一汪蓝,敷在她凹凸不平的脸上。妆粉都结了块,一团团胶在额头鼻尖,活像受潮开裂的墙皮。他上手刮了两下,起了一手腻。他不觉得她平时会带着这样的妆容入睡。没人会喜欢这么睡。他决定打一盆水洗手,顺便也给她擦个脸。

      共用的厨房就在隔壁。水缸里还有存水,不必下楼跑一趟水泵。这样正好。他不希望在那些兀自吵个没完的家伙面前露脸。回屋时,若竹还是老样子,就连额前碎发的位置都与他出门前一模一样。尾形将碎头发拨到一边,用指腹顶着湿手巾,紧贴她的发际擦拭起来。

      他没什么给女人擦脸的经验。仅有的一次是对母亲,还是在她的葬礼上应司仪要求做的。那时她的脸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没剩下一点血迹涎水。他看不出有什么揩拭的必要,只是效仿外婆的动作乖乖照办。那是他在母亲死后第一次触碰她的脸。比想象中要凉一些。

      若竹的脸却比预想中要烫。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以防万一,他特意试了她的前额。似乎比自己的略热,但还没到发烧的地步。盆里的水逐渐浑了,而她本来的面目逐渐清晰了。她并非一直那么安静,偶尔发出一两声含混的呻吟,却也始终任由他的手在脸上摆布,就像任由他把自己背回来一样。

      擦到下颌的最后一块粉,他停了手,凝视着她失却粉黛的脸。仿若初见,又像拨开了笼罩许久的雾。

      “真怪。”

      尾形喃喃自语。拇指无意识地按着仅剩一块的粉印,像要抹去它一般地摩挲着。

      “不对……”他又否认了,“也没那么怪。”

      颧骨的形状、眉眼的轮廓、鼻梁的高度……除却未揩去口红的斑驳的嘴唇,每一样与他从前所见,其实并无分别。她仍是会弹琵琶的若竹,借他膝盖枕靠的若竹,为他唱起母亲的久远歌谣的若竹。会用各色各样的笑妆扮面容,也会聊有趣无趣的天取悦彼此。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烟,遥遥地看着窗外的远处。连面目都在苍蓝的烟霭中模糊了。

      然而,无可置疑的,她仍与往常的若竹不同。这让他想起她在酒桌上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的样子,想起她越过桌面凑近自己、握着自己手的样子,想起她仿佛倾吐秽物一般,对着自己诉说着什么的样子。

      他是怎么回应她来着?对,他拒绝了她。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颈项,收紧了,像在确认什么似的。倘若现在捏断她的喉管,她是会突兀地睁开双眼,看到他的脸?还是就此无知无觉,陷入永久的沉眠?

      脉搏在指下突突地跳,好似拱着蛋壳的湿漉漉的雏鸟。她的眉痛苦地蹙上了。他看到如潮的血色漫上她的脸,连带两片干瘪、结痂似的唇也跟着鲜润起来。

      他放开了她的脖子。她颤抖着喘着粗重的气,喉咙里发出类似咳嗽的声音。他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顶,就像安抚弓背竖毛的动物。那些用细绳拧结在一起的黑发都变松散了,软软地滑过他的指缝。她无意识地倾过脑袋,脸颊贴上他的掌心。他将她睡乱的发拢到耳后,两手捧起她的后脑。她的颈上残留着手指形状的红记,被月光和苍白的肌肤侵蚀着。再过一会儿,就要消失不见了。

      “就当是给我点好处吧……”

      他轻声说着,凑近她凝着块的嘴唇。像要咬住它们一般,张开了嘴。

      “妈……”

      听到这声音,他停下了动作,连同呼吸一并停在她的嘴角。

      她闭着眼,眉头紧锁,又唤了一声:“妈妈。”

      叫的不是置屋的那一位。

      他仍注视着她的脸,双手却一点点从她的头颅下抽离开了。她重新落回到由外衣叠成的简陋垫枕,脑后发髻歪进了褶皱。叫完那两声“妈妈”,她没再说别的,只翕动着口鼻,呼吸着烫人的空气。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拿起半干的手巾,轻轻拭去她唇上干燥的红。

      他自言自语:“该换一盆水了。”端起水盆,出了门。

      打了干净水回来的时候,尾形在门前撞见了老妇。他没来得及说半个字,就被对面劈头盖脸一通责问。大半还是他听不懂的。

      “你——”许是见他呆捧着盆的模样有几分可怜,老妇放软口气,费力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官话,“你怎么还不走?”

      这就是她被叫走前要对尾形说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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