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蔷薇一院香》林蔷薇

6、不能收的礼物

　　“你这礼物我不能收”，林蔷薇仰头看着韩岐，目光坚定。
　　韩岐一听，盯着她足足有三秒，突然弯腰去检查盒子的包装，头也没抬甩出一句话：“谁说是送你的？”
　　“嗯”？林蔷薇眉头一拧：“那你这是……？”
　　韩岐笑了笑，不急不躁，掀起眼皮，“劳烦您帮我带回林州，顺道送到外婆家。”
　　林蔷薇：“……”
　　心想果然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昨天就该把裙子钱甩他脸上。
　　“什么叫客随主便”？不应该是“主随客便”吗？
　　还有令她十分不解的是：“送礼都时兴捎带了吗？”她怎么感觉有点像“代购”？
　　心里虽然不爽，林蔷薇面上仍挂着笑，“哦，那不费事，不用客气。”
　　“就没想过和你客气”！韩岐越过林蔷薇，特地拿过那幅画，顿了顿递到她手里：“不过，为感谢你帮忙搬运，这是酬劳。”
　　“嗯？还有运费？要不您发快递？某风或者某通？”林蔷薇把画又还到他手中，仍旧笑着：“我不是快递员。”
　　说着又拉开自己背的背包，拿出一个信封，递到韩岐手里：“当然，这裙子钱你得收下，我们俩非亲非故的，这个希望你理解。”
　　酒店门口灯火辉煌，暖色的灯光打在林蔷薇的身上，像是镀上一层闪闪的金边，原本高高扎好的马尾此时已有些松垮，因为没有刻意打理过，有几缕发丝调皮地蜷曲着向上翘起。
　　他笑盈盈地伸出指尖给她捋了捋。
　　……没捋顺。
　　他眼底染上宠溺的笑意——眼前的这人和头发一样，看来不是个人“顺毛儿”的人。
　　“那行，钱我收下。”韩岐把手里的信封顺手放到车后座，转过身来看着林蔷薇：“不过，还是要麻烦你把这些捎回林州。”
　　林蔷薇有些恍惚，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么捋头发，她收了收情绪不去多想：“放心，保准送到家。”
　　林蔷薇只好提着东西往楼上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多言。
　　不时有人从走廊一侧走过，韩岐就着橘色的灯光看了她一眼，不小心看到远处楼梯拐角处一男一女在暗处接吻，两人抱在一块，不仔细瞧不真切。
　　他应该是故意的，对着暗处咳嗽了一声，笑容有些邪气。
　　林蔷薇没怎么注意，只见有人影晃动了下，还以为怎么了，“嗖”地一下躲到韩岐后面，小声问：“怎么了”，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韩岐摇了摇头，“没事儿，两只狗在前头打架。”
　　心里嘀咕，这么着急，连进房间都等不了，没羞没臊的，有伤风化。
　　绕过楼梯转角，灯光逐渐亮了起来，褐色的地毯踩在脚下没有一点声响。
　　韩岐：“韩娇嚷嚷着过几天去林州玩，到时候你陪陪她。”
　　说完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有空儿的话。”
　　林蔷薇略显惊讶，脑子转了几圈才想起接话：“好啊，好啊。”
　　走到房间门口，林蔷薇敲门没人应声，只好去掏包里的房卡，无奈双手都拎着东西，正要往地上搁，左边伸过来一只手，她的指尖被大大的手掌擦了一下，东西被人接过去。
　　韩岐站在一旁，楞楞看着柔弱无骨的小手，在黑色的背包里摸索。这么小的手，白得直晃眼，估计还没他半个巴掌大。一丝香甜的气息从鼻端缓缓上涌，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叮”的一声，房间门打开，韩岐回过神来。林蔷薇站在门口，并没有邀请他进门的意思，随即递过手里的东西，说了句“早点休息”，就匆匆离开了。
　　“……”林蔷薇不解，刚还不急不慢的，这又火急火燎的。

　　收拾完礼物，林蔷薇看到角落里那幅画，不知韩岐什么时候又放了回来。
　　这人也真是执拗，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吗？

　　林蔷薇从不愿承认，自己骨子里是有些老派的，喜欢从前车马慢，一生只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而两年前那天，李修文订婚，她就懂了。
　　读书时候，她从不喜欢和人斤斤计较，可是人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和自己太过大大咧咧的马虎个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她看来，自己有的时候记性不好，应该被原谅才是，可是殊不知自己的某些忽略和遗忘直接就伤了别人的心，别人可是都懂得“吃一堑，长一智”道理的！
　　而爱情是天才行为，早已经失传了。
　　这话不是她说的，出自《云雀叫了一整天》，一个作家木心说的。

　　回程的一切都很顺利，一个小时的飞机她竟然睡了一觉。梦里她弄丢了捎带回林州的礼物，韩岐怒气冲冲找上门来，手里提了把刀。
　　明晃晃的刀，吓得她一激灵就醒了。
　　刘芳正不错眼地看着她，小声问道：“那个上飞机前，你发现没？”
　　“发现什么？”林蔷薇惊魂未定，怔怔问道。
　　“韩岐啊，远远地看着我们上了飞机，确切说是‘看着你上了飞机’，然后就走了。”
　　“是吗？你会不会看错？又或者是长得像的人？”林蔷薇下意识地就要去否定，愣了几秒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是又怎么样？
　　一个单身未婚漂亮的女青年，有眼睛黏在身上不是很正常吗？
　　更何况，林州和北京隔了几百公里的距离。
　　此去经年，山长水阔，未必相逢。
　　随着飞机平稳落地，林蔷薇像是卸下了重重的包袱，去大厅拿行李的时候，连脚步变得轻松起来。

　　来接机的是林爸，林蔷薇四下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林妈的身影，扑在林爸背上，高兴问道：“爸爸，我妈呢？怎么没来接我？”
　　林爸一手接过女儿的背包，一手推着推车往前走，“你妈今天学校有事耽搁，一会回家再说。”
　　一路上，林爸都在问玩得怎么样？都去了哪些景点？酒店住得还满意不？三餐吃得习惯否？？？
　　一长串的问题，林蔷薇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和每次考试前的巡检一样，没发觉有什么不能讲的。
　　只是在讲到有没给林妈买礼物时，林蔷薇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后备厢，眼睛眯了一下，有些头大，这要怎么解释呢？
　　幸而林爸没多问，父女两个说起秋期十一中开学的事情，林爸交代要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正所谓，凡事宜未雨而筹谋，切勿临渴而掘井。
　　外面阳光正好，林蔷薇看着熟悉的城市，宽阔的马路上，样式繁多的汽车穿梭来往，像一条彩色的河在流动；行人如织，人声鼎沸，跟旁人都得吼着说话儿。
　　她曾经想不通，为什么这么长的街道，容得下这么多人的城市，大家怎么会时常不见面。后来明白了，每个人的心中有更长的街道，更大的城市。
　　又是什么？让一男一女相恋、组成家庭、抚育后代？
　　她有仔细观察过邻居家，以及父母曾带她去过的所有家庭。有的家庭看似困顿，每个角落却洋溢着温暖；有的家庭富丽堂皇，地板干净的蚊子飞上去都要打滑；却冷冷清清。
　　后来她总算看明白那么一丢丢。
　　幸福的家庭，都充满了一日三餐的烟火气和仪式感。
　　网络上有一个调侃吃货的段子说：没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就两顿！
　　之前看《舌尖上的中国》有句独白是这样说的：“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人都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喜悦，中国人总会将苦涩藏在心里，而把幸福变成食物，呈现在四季的餐桌之上。”
　　想起在北京吃的几顿饭，顿时馋虫就被勾了出来。脑海中浮现和自己争着付账的某人，仗着人高马大，抢过扫码的牌子扔到角落，有些扫兴，顿时兴致缺缺，索性闭眼装睡。

　　一到家，还没等林爸把车停稳，林蔷薇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跑到院子里，墙外新种的蔷薇和月季，叶子翠绿的泛着光，小小的花骨朵有白有粉，许是过了花期的缘故，零星地开着，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间有嗡嗡的蜜蜂钻进钻出，蝴蝶悠闲地飞来飞去，像是一幅淡淡的水粉画，阳光而又温暖。
　　边上的小池塘里，五彩斑斓的锦鲤正悠然自得的悠着。林蔷薇拿过窗台的鱼食，朝着水面轻撒下去。
　　后进门的林爸站在大门口，恰巧看见这一幕。
　　隔着矮墙喊道：“你这孩子，别喂太多，鱼会撑着。”
　　“知道了。”林蔷薇撇了撇嘴，嘀咕“你每次都这么说”。
　　当林爸第三趟进出大门后，站在玄关处，“薇薇，进来。”
　　林蔷薇暗道“不妙”，扔下鱼食就飞奔进了屋。
　　林爸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而长长的茶几上放着的，正是韩岐让捎带回来的礼物。
　　林蔷薇颇有眼色，走到林爸跟前，问道：“爸，您还记不记得，十八岁那年和我打过架的韩岐？”
　　“谁”？林爸一脸诧异。
　　“就是那个…那次打架那个，李修文的表弟，家是北京的。”林蔷薇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打架的事都过去五六年了。
　　“和这有什么关系？”林爸指着茶几上的东西追问。
　　林蔷薇扶了扶额头，理了理思路，就着林爸跟前坐下：“你说巧不巧，在商场买东西碰上了，知道我今天回来，就嘱托我把这些捎到李家去。”
　　林爸看了眼女儿，又问道：“那说送给谁了吗？”
　　“有啊，有啊，是给他外婆的。”林蔷薇指了指茶几上的东西，眼睛扫过卷轴卷着的挂画，又说：“诺，这些都是的。”
　　“您觉得一会送去合适不？”林蔷薇看了眼玄关处的钟表，刚十点多。
　　林爸拿起手机慢慢起身，走到楼梯口，回头说：“你妈应该快回来了，一会问问她。”
　　嗯，嗯，林蔷薇忙不迭地点头。
　　回到自己卧室，把买回来的面人拿出来摆到柜子上，正来回变换姿势呢，微信有语音来电提示。
　　林蔷薇一看号码，有一瞬间的迟疑，再一看下面备注——韩岐，慢吞吞地按下接听键：“喂？”
　　“到家了吗？”对方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到了，刚到。”林蔷薇迟疑着停顿了一下，“你要捎的礼物，晚会我就送过去。”
　　“嗯，……”之后是一阵沉默，随后挂了电话。
　　林蔷薇看着手机屏幕，统共说了三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不一会，又发过来一条信息：麻烦啦！后面是抱拳的手势。
　　林蔷薇随即回复：客气了，举手之劳。
　　韩岐：客气不及某人。
　　林蔷薇发了个不解的表情，问：什么意思？
　　很快对方又发过来一条：没想过要和你客气，是谁先这么客气的？
　　林蔷薇眯眼笑了笑：礼不可废。
　　韩岐：此话甚是有理。
　　林蔷薇失笑：本来就有理。
　　韩岐：有理也有说不清的时候。
　　林蔷薇有些不解：可以强词夺理。
　　韩岐默了一瞬：得理要饶人。
　　林蔷薇火速回复：凭什么？
　　韩岐：凭心情。
　　林蔷薇往上划了划页面，觉得再聊下去会没完没了，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韩岐又发过来一条信息：见了外婆给我拍张照片。连带着一个拜托的手势。
　　林蔷薇回复一个OK 手势，从微信退出来，吐了吐舌头，忽然听见客厅的讲话声，汲起拖鞋就往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