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之家.死亡书》太阳诸葛

5、哥哥——桐阳（2）

　　在祖父临走前，他种下我最喜欢的向日葵花，说，一切还早，孩子，一切都还有希望！
　　母亲抱着亚当，我牵着桐花的手看着祖父消失在幽谷的背影，我相信祖父，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早！
　　之后我每天都在等那几个葵花籽长大，它们长大很慢，我等了好久终于长出一些小芽，我等啊等~不吃饭也要等。
　　它们又长的很快，在有一日天早晨我觉醒，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它们开了。
　　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一路奔跑到湿地花园，确实在一片暗红中长出了几朵鲜黄，我的双脚踩着松软的泥土，呆呆的站在那几朵已经成型的向日葵面前，大气不敢喘一下。确定不是眼花，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大声叫喊：
　　“妈妈！桐花！花开了！花开了！”
　　上楼爬上她们的床，把熟睡中的他们拉起来，一起跟我欣赏着鲜艳，代表这希望的花朵。祖母也被我吵醒，隔着二楼的窗户，看着楼下一片暗红中多出的一片黄，那天她惊奇的并没有制止我们，而是也偷偷的看着这一幕，露出久违的笑容。我称之为“巫婆的微笑”。
　　那是我头一次在城堡看见外界的生机，那么生动，那么美好，那么......
　　总之，几朵向日葵的绽放让小小年纪的我惊叹不已。

　　可没过多久的一个傍晚，我就被祖母硬拉到湿地花园，她当着我的面，面不改色的把所有长出的向日葵都剪了，她命令我在旁边看着，她的花园不需要其他颜色的花朵。
　　我看着一朵朵被剪掉的向日葵落在地上，眼里不禁流下了眼泪，我只是紧紧的握着拳头，没有反抗，因为我知道我小，一切都是无用的。这时我的父亲却只是站在窗户前看着这一幕发生。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又可恨，花园里不允许异样的存来，这个家庭不允许有异样的发声，我们不过是他手里的傀儡，木偶，只能唯命是从，不能有自己的意识和自己的话语权。
　　就此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接受这个城堡的安排，渐渐的积攒能力，作为哥哥，我要带着母亲，桐花，亚当逃出去，永远不回去。

　　时间过得很快，又几年过去，我们又迎来了一个小生命，名字叫月牙，多么美好的名字。是因为我们白天看不见太阳，而到了晚上偶尔可以看到月亮吗？确实月牙出生的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亮，照在母亲的床头，母亲则是抱着月牙小心翼翼的哄她睡觉。

　　随之我和桐花也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派人把我们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我们第一次出谷，我们对学校这个人山人海的地方有多稀罕，更多向往的是幽谷以外的世界。
　　阳光，鲜花，昆虫，雪花，大雨，夕阳。
　　我第一次接触所谓的雨时，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张开双臂，这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仿佛亲吻着我的脸颊，雨越下我越兴奋，我不需要伞，雨里的世界是那么的畅快，通透，为什么需要伞，我要的不就是这样放肆的活着，不是吗！

　　学校有寄宿，我们也就不怎么回去了，但会经常回去看母亲，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给亚当。桐花在学校住宿和同学有发生不小的矛盾，我跟主任商议之后就想单独给桐花批了一件宿舍，虽然贵些，但我们还是可以付得起。桐花对这些事貌似并不是很在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在学校就是高冷女神。我貌似也不是很在意交际方面的事情，毕竟身边进的都是男生，平时嘘寒问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感情也就都算是说的上话，没其他的特别的。
　　多的还是和桐花待在一起的时间。
　　后来学校分男女学院教育，我和桐花也就被分到不同的地方，这一年刚好亚当也到了学校，一切都不熟悉，直到见了我才没了胆怯。他长高了，也很瘦，看起来是那种逗比清爽挂的男生，让女生亲近的那种。
　　搞笑起来是真的搞笑，被人欺负起来也是真的好欺负，我曾经警告过他们年级几个不太尊重亚当的男生，他们也就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了方便我又去找主任个我们两个另外批一个寝室，这样也方便照顾亚当，教他一些处事的道理。

　　当我再见桐花，她身边多出了一个名为富雅的女。一个危险的女人——这时我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她好像是那个阻挡在我和桐花走向未来的女人。她眼中的欲望，野心和不真诚渐渐灌输在桐花身上，让我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们所苦苦经营的一切都会被她给毁了。
　　我知道桐花一直很喜欢跳舞，而这个富雅则是整个学校舞蹈最好的老师，我不好明说，只是多次提醒桐花要提防这个女人，总觉得她是潜伏在幽谷的野兽，待在暗处窥探着猎物，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她连人带骨头的吞进肚皮。

　　在上学的第三年，祖父病了，病的很重，每天都要带着氧气罩躺在床上，他再也不能来学校看我们。
　　我偷偷跑去医院看他，隔着门小小的窗户，我看见他躺在雪白的床上艰难的呼吸着，身边除了一个护工，没有一个亲人。什么时候？祖父的头发全部变白了，我从未像现在一样感觉祖父脸上的皱纹深了。
　　祖父真的老了。
　　心痛以外，我忽然明白，原来一个好人这一生到最后的结局也会是苟延残喘。
　　我推开房门，轻轻的走到祖父的床前，还给他老人家一块糖。给他老人家讲起一个城堡的故事，那里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邪恶国王，一个脆弱也坚强的王后，一个可怕的老巫婆，一个可悲的巫女，一个可怜的疯子，还有一个心里早已扭曲的大王子，平静的家里，充满了龌龊和欺骗，孩子们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王后，好像早已注定身不由己。
　　回看整座城堡，它就好像道林格雷的画像，证明着这里的罪恶，徒增嘴角伪善的微笑。

　　那一刻我仿佛卸下我所有温柔的伪装，展示着自己的脆弱。老人家多了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人，而我也多了一个宣泄口。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周末放假会去看祖父，桐花会回幽谷，亚当有时跟着她有时跟着我，慢慢我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模式，都很有默契的去执行，守护我们内心最后的温暖。

　　直到，那天我考完试，被监考老师以检查的理由留到了最后，又是这个叫富雅的女人。事后我也并没有在意，一如既往的去见祖父，就是晚了些。我推开门，祖父的床上空荡荡，只有一颗糖孤零零的摆在枕头上。
　　我打电话给桐花，桐花没有接。

　　——

　　一切还是来了，我瞬间不知所措

　　有种神秘的力量驱使我走到了床头，促使我带上祖父的氧气罩，半挂的氧气罩被我缓缓地按在脸上，我躺下，经过一阵短暂的轻松，下一秒呼吸猝然极度困难，氧气罩仿佛要被人生拉硬拽下来，胸口像是灌了水。我拼命的张开嘴呼吸，那一刹那的魔怔，我好像看到祖父躺在床上和我一般，极度困难，苦苦挣扎，桐花惊恐的眼神，母亲的哀嚎，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亚当打来电话，说，祖父，去世了。
　　我躺在床上，我想我明明可以，我明明可以，我好像又不可以，不!我可以！
　　那一刻，我摘下哈的全是热气的氧气罩，不禁哭颤出声，眼泪迷失了我的眼。

　　——

　　终究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是一个勇敢的孩子。我没有保护好祖父，我有罪，我有罪。

　　——

　　祖父走了，今后我再也没有糖了。

　　——

　　一个星期后我抱着祖父的照片走进教堂，祖父面带微笑的躺在棺材里，恍如隔世，最圣洁的地方，干着最龌龊的勾当，耳边的圣歌洗刷不了所有的冤屈。

　　所有客人走后，我忍不住一拳打到那个伪君子的脸上。
　　“哥！”亚当有些震惊，要上前阻拦，但又选择停下！
　　我只能说这个伪君子，他，该！若不是母亲和祖母在场我会打的更狠，这个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祖父都走了，我打一拳又何妨！
　　母亲身后的月牙哭了，受到惊吓哭得很大声，我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那稚嫩的小脸，手里还抱着洋娃娃，和桐花小时候多像啊！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哥哥，但我想带走月牙，我不想让她再次成为我们！我想！我想，月牙还没有长大，还可以有未来.....
　　我想！我想！
　　“你愿意跟哥哥走吗？”我向月牙张开双臂。我知道月牙并不能听懂，那就当她是同意了吧。
　　我一把把她撗抱起来，告诉桐花，照顾好母亲，然后便毅然决然的走出教堂。
　　亚当在后面追上我，大声问：“哥，你是不要我了吗？”
　　一句话扎进我心里，我这一走就违背了之前所有对他的承诺，我有愧，可我没有办法。，对他说：“等到向日葵花开了，我就会带你走！”
　　我无法回头去看亚当失落的眼神，我无法无视他眼中的委屈。

　　我走了，亚当对不起。

　　——

　　这时过去的第七天，我花光了身上的最后一分钱，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我并没有养活我和月牙的能力。回想当时走的太匆忙，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拿。
　　身体疲倦，我把月牙放到长椅上，我也坐下歇会儿，看着月牙在旁边认真的玩着洋娃娃，丝毫没有意识到它将可能因为我而饿死街头。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我是月牙的哥哥，她还小，我必须负担得起她所有的衣食住行。想到这里，我背上月牙，踏上苦旅的路程。因为我们没有钱了，所以我们只能徒步穿过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来到另外一个城市。那里我在寻找到了一所孤儿院，把月牙托付在里面。又因为没有相关手续，月牙也只能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
　　生活还是要继续啊！我一边在孤儿老师的帮助下四处办理相关手续，一边找了搬泉水的工作。因为这里有一个很有名的泉水景点，我每天的任务就是背上几十斤的泉水运到周边各个城市，来回一个城市是二十块钱。
　　我还会一点法语和德语，可以当教育机构语言老师的帮手。可我没有到十八，面试就被好多机构直接淘汰，我再三恳求其中一个教育机构，只要给我一个人的工资我可以干两人的活儿，那些机构依然没有收我。我只好在一个烧烤摊又找了一份搬酒瓶的工作，还有哥哥时间点的临时工，微薄的收入勉强可以支撑起我和月牙的生活。
　　一个月后月牙的手续终于办下来，我终于不用带着她上夜班，捡快递，她终于又可以躺在舒服的床上睡觉。生活依然窘迫，我算是童工，被无良的老板克扣了一般的钱，我又没有地方住了。
　　第一次，我夜晚和流浪汉躺在灯红酒绿的街头睡着了。天很热，蚊子很多，被咬了一夜，第二天还是需要干活，工作。
　　闲暇时间我会换上干净的衣服去孤儿院看月牙，听老师说她很乖，经常坐在门口等着我来看她。我会匀出一些生活费给她买一些小玩意儿。
　　她问我，姐姐，姐姐。
　　我只能摸摸她的头说，姐姐以后会过来看你。
　　算算已经离家有两个月了，我也时常想起他们，可是一直没有敢跟桐花通电话。
　　我走到街头，掏出一枚硬币，拨通了城堡的电话。
　　接电话的真是桐花，电话那头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桐阳你——还——好么？月牙——还好么？”

　　“我们——都很好，最近安定下来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我怕你不放心——对不起——那天太匆忙了，所以——对不起。”说着，喉咙便哽咽的说不出话。

　　“我明白，桐阳，我都明白。”桐花道。

　　“你们，怎么样？”

　　“我们也都很好，母亲好多了，亚当也回学校了。”

　　一听到母亲还好，我就放心了大半。

　　“那就好。”

　　我的手附在电话亭上，我们沉默了很久，有好多话要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就一直这么陈沉默着，这时仿佛呼吸更适合交流。又过了五分钟，没有时间了，我听着“嘟嘟”的电话声，在电话亭久久没有出来，外面下起了大雨，城市的人在雨中奔跑着。
　　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随后打开门，一同奔跑在雨中。
　　我不再孤独。

　　我不能停歇，那怕是一秒钟，城堡里还有母亲，桐花，亚当，我必须一步步的努力赚更多的钱，苦可以，累也可以。我相信只要我不断努力就可以给她们更好的生活，一个不用被别人操控的生活。

　　我每天持续各种兼职，白天也好，夜里也好，每天忙的连一个跟人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有好几次，我感觉我的肩好疼，头会好晕，就当我快要昏倒的时候就往身上泼盆冷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的善和恶，我只相信我能在将来改变它疲倦乏味的样子。

　　终于，我还是到了。巧的是我刚好倒在孤儿院的门前，老师把半昏不起的我扶到屋里，对我寒暄一阵，我知道她是好的用心。听说我会一些德语和法语，院里刚好辞职了一位老师，就干脆先用我了，并且允许我在这里住，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月牙。
　　我没有理由拒绝，就留下来教书，多少天了，我终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单薄朴素了一点，是这里院长高中时穿的衣服。
　　我走出房间，天气晴朗，鸟语花香，孩子们在院里打闹，院长在不远处冲我稍稍点点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要是能一直这样活在阳光下！多好！

　　可是，命运是滑稽的，容不得人一点慵懒，在暴风雨前它总是会给你制造一些童话般的浪漫。

　　就在我沉浸在孤儿院的欢声笑语当中，桐花打来一同电话，说母亲不见了！！
　　我仿佛又一次被人勒住了脖子，感觉快要被勒死。讽刺的是当时我刚刚在黑板上写下“gut”，德语里是“美好”的意思。

　　桐花在焦急，在哭泣，亚当在学校，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她甚至是哀求，不知所措。
　　母亲就是我们的命啊！！！

　　我又一次什么都没带的冲向麦田，通往那座城市的麦田不再是金灿灿的光，而是一片沉寂的雨后坟地，一大片坟地，散发着腐水和腐烂的味道。我拼命的跑，想要尽快跑回城堡。

　　一路上我不断在想母亲怎么会不见，桐花都没有找到。渐渐脑子里出现了一条线，连着着母亲，桐花，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叫富雅的舞蹈老师。

　　那双危险的眼神我好像在父亲的房间里见过！

　　天黑之前我终于跑到了城堡，我一脚踹开大门，第一件事就是冲向父亲的卧室。
　　我要打开他所有的书柜去翻找，去翻找所有和那个叫富雅的女人有迹可循的证据。可当我一打开门，父亲的房间早已是一片狼藉。所有东西都乱七八糟的在地上，连书柜也到倒在地上。
　　在一个书角下压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照片，上面正是我那亲爱的父亲和那个恶毒的女人。看到这里，怒由心生，我抬起父亲最爱的箱子砸到地上，砸的稀碎。原来一切竟是这样，母亲，包括祖父的死，那个女人都脱不了干系！！！

　　我恨！

　　我是真的恨！！！
　　我好恨！

　　这时祖母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慌张的说：“快，桐花去学校了！快去看看吧！”

　　我刹那间才意识到这里是被桐花弄得。不由分说，我推开祖母，顺带翻出那个男人以前压箱底的枪。祖母拉住我的手，第一次眼寒泪水的哀求我，别，别那么做。
　　我一把推开她，对于我们而言，她迟来的关心已经迟了。我必须赶在桐花做傻事前赶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