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客》远山雾

18、请君入瓮

　　屋里好酒好菜摆着，却没人动筷。霍胜男推门进来正遇上两人看过来的目光。
　　霍胜男面露讶异，问道：“你们怎么没吃饭？”
　　李长歌白眼一翻，道：“公主大人非要等你回来。”
　　赵瓷儿道：“这是应该的。”
　　霍胜男在桌边坐下，看见桌上酒杯，问道：“喝两杯？”
　　“喝两杯可以，”李长歌拿过杯子，眼神颇有警告意味：“别喝上头了就好。”
　　霍胜男语带不屑：“凭你？十个都不够我喝。”
　　李长歌耸耸肩，替她将酒倒满，然后看向赵瓷儿：“公主大人也来一杯？”
　　赵瓷儿摇头。
　　李长歌颇为惋惜地放下酒壶，举起酒杯：“来，霍女侠，敬你。”
　　霍胜男仰头就是一杯，漱口。
　　“吃饭吃饭，饿死了！”
　　三人默默吃饭，良久不语。
　　“这位富远候，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长歌忽然问道。
　　赵瓷儿思索片刻后道：“我只在历年朝会见过他几次，为人和善，并没有什么架子，听说他待百姓仁善，口碑不错。”
　　李长歌又问道：“你觉得他可靠？”
　　赵瓷儿道：“当然了，他若不可靠，父王怎么会让他在中州封侯？”
　　李长歌点点头。
　　“如果顺利的话，咱们明天就能到中元城，将你交到富远侯手上，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赵瓷儿忽然有些忸怩，低声问道：“到时候你就走了吗？”
　　“怎么，你舍不得？”李长歌喝了两杯酒，眼里闪着光，一脸调笑。
　　赵瓷儿脸微微红，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霍胜男在一旁默然喝酒，一言不发。
　　李长歌缓缓印下杯中酒，喃喃道：“希望明天一切顺利吧……”
　　次日清晨，天才刚亮，三人便匆匆上路。
　　一连多日的奔波使得赵瓷儿原本娇嫩白皙的脸变得黯淡疲惫，一想到今日就能到达中元城富远侯府上，她脸上不禁满是希望的光芒，连眼神都明亮不少。
　　一连奔出十几里，李长歌道：“奇怪，怎么盯梢的人没跟上来？”
　　霍胜男道：“说不定他们还未起床。”
　　李长歌摇头否定，那些人是军中精英，怎么可能因为贪睡而误了任务？
　　眼下中元城近在咫尺，就算改变主意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去中元城碰碰运气。
　　李长歌一挥马鞭，大声喝道：“驾！”
　　远处山坡上，严松从望远镜中看着那扬起尘土的马车朝中元城的方向飞驰，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中元城城门已能遥遥望见，作为中州首府，中元城之繁荣富庶自不用说，单单这高耸巍峨的城门城墙便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李长歌缓缓将马车速度慢下来，城门卫兵正盘查往来行人，不用说，城门告示栏上必定有赵瓷儿的画像。
　　车中赵瓷儿已易容，卫兵也只是简简单单看过一番便放行。
　　李长歌不敢相信竟然如此容易，这到底是陷阱还是运气？
　　霍胜男看他一眼，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李长歌忧心忡忡，道：“这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得很诡异。”
　　他还有话留在心里没说：“甚至这富远侯都可能是叛徒。”
　　但他又不忍心破坏赵瓷儿的希望。
　　赵瓷儿去掉妆容，从门帘里探出头来，悄悄打量中元城的街道。
　　中元城地处中原最繁华的州府，豪绅贵人数不胜数，街道宽敞整齐，建筑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往来行人摩肩擦踵，神态怡然。
　　四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三人缓缓而行，路过一间酒楼时，见这家酒楼尤为热闹，各式各样的人进进出出，跑堂伙计迎来送往忙个不停。
　　“好香！”
　　赵瓷儿与霍胜男不禁异口同声。
　　酒楼上红底金字的招牌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飘香阁”。
　　“这味道……”李长歌心中一动。
　　若不是情形特殊，赵瓷儿必定会让李长歌停车上楼。
　　富远侯的王府并不难找，沿着大街直走到尽头，那匍匐在街道尽头的庞大建筑便是。
　　三人远远停在王侯府前，李长歌有些迟疑，问道：“公主殿下，咱们……真能见到富远侯？”
　　门前那煞气腾腾的卫兵，似乎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赵瓷儿道：“放心，我有信物，你只管去便是。”
　　此时她公主的气质显露无疑。
　　于是李长歌小心翼翼地将车赶到府前，十丈处，卫兵忽然将手中长戟一指，喝道：“来者何人？王府重地，不得乱闯！”
　　李长歌将赵瓷儿扶下车，赵瓷儿稍稍整理仪容，带着两人缓步走到卫兵身前，无视他们那交叉起来闪耀着寒光的兵刃，道：“我要见富远侯。”
　　卫兵大怒，将手中兵器一扬，上前喝道：“大胆！竟敢直呼侯爷名讳！”
　　赵瓷儿忽杏目圆睁，脆声喝道：“放肆！竟敢对本公主无礼！将你们侯爷叫来！本公主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下人！”
　　这一声断喝，竟将卫兵吓住，赵瓷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此时竟散发出一股毋庸置疑的威仪，令他们不敢上前。
　　赵瓷儿冷冷看一眼卫兵，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道：“这是本公主的信物，拿去给你家侯爷看，一刻钟之内，本公主要是见不到他人，哼。”
　　卫兵上前接过玉佩，竟不敢直视赵瓷儿目光，连忙进去。
　　身后李长歌暗自咋舌，想不到赵瓷儿认真起来还挺吓人的。
　　霍胜男忽然贴到他耳边道：“你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她？”
　　李长歌仔细想想，小声道：“好像有，但我觉得那些都是小事。”
　　“比如你偷看她换衣服？”
　　李长歌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嘘！那是意外！意外！”
　　霍胜男微微一笑。
　　不多时，只见一群下人簇拥着一位华服中年人匆匆赶来，那华服之人一见赵瓷儿，脸上便带笑，躬身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身后一众人齐刷刷跪下，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
　　这阵仗把李长歌两人吓一跳，李长歌用手肘戳戳霍胜男，小声道：“咱们不用跪吧？”
　　霍胜男迟疑道：“应该不用吧？”
　　赵瓷儿抬手道：“免礼。”
　　一众人又齐齐起身。
　　赵立威上前，见赵瓷儿这番模样，不由惊道：“公主殿下，何事来此？怎么如此模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瓷儿点头道：“确实有些事，你我进府详说。”
　　赵立威应道：“是，来人，迎公主进府。”
　　“是！”下人们齐声应道。
　　赵瓷儿忽然转身看向李长歌霍胜男，李长歌心中一紧。
　　“这两位，是一路护送我至此的义士，你好好招待他们。”
　　赵立威躬身道：“是。”
　　李长歌连忙道：“公主殿下、侯爷，不必如此，我等此时离去便好，不……”
　　赵瓷儿哼道：“让你留便留，再啰嗦……”她甩袖离去。
　　赵立威笑道：“二位还是听公主殿下的好，让小王尽一番心意，免得公主殿下生气。”
　　李长歌还能怎么说，大哥刀都快举到脖子上了，还能怎么说？
　　赵立威要设宴款待赵瓷儿。
　　所以李长歌与霍胜男就得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崭新而又华贵的衣服，在厅中等着。
　　李长歌环顾这富丽堂皇的府邸，对一旁已经喝上的霍胜男道：“你不觉得奇怪？”
　　霍胜男道：“哪里奇怪？”
　　李长歌道：“皇上最喜欢的女儿忽然出现在自己封地上，赵立威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赵瓷儿的画像现在还在城门上挂着，为什么刚才见面他还多此一问？”
　　霍胜男漫不经心地道：“谁知道呢？”
　　李长歌摇摇头，心想跟你这酒鬼商量，八成是讨论不出什么来。
　　“我出去逛逛。”说完李长歌便出门。
　　嗬，好大的王侯府，从偏厅出来，李长歌竟不知该往哪走，四处都是回廊，层层墙院，像迷宫一样，难怪说一入侯门深似海。
　　李长歌一出门，便有管家上来，赔笑问道：“公子想要去哪？”
　　“哦，”李长歌道：“初次到侯爷府上，想四处走走，开开眼界。”
　　管家一副了然神色道：“原来如此，可要小人陪同？”
　　李长歌摆手道：“不必不必，我随意走走便好。”
　　“好好好。”管家一脸笑意退下了。
　　“这大户人家，连下人都这么懂事，啧啧啧。”李长歌感叹一番，迈步朝右边走去。
　　缓缓走在回廊之中，院中假山花草交相辉映，草坪嫩绿柔软，中有泉水流淌，翠竹摇曳，看来这处像是花园，幽静怡人，就连酷暑在这都难显威力。
　　下人们极有素养，无事绝不会在府中乱走，所以李长歌一路走来连鬼影都没看到。
　　但李长歌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他回头看时又不见人影。
　　挨着花园的是一片矮房，终于有些人声传来。
　　跨过一道门槛，面前是一片宽敞的院落，不少下人来来往往，看样子是仆人们的住处。
　　想想还是不要乱进去，李长歌转向一另一个方向，沿着回廊走下去，再走景色便有些寂静荒凉，这边似乎很少有人来，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面前一扇大门紧闭，旁边高墙耸立，李长歌还想往前走，忽然闪出一人来，身穿军服，腰佩武器，拦住李长歌道：“前方重地，不得乱闯！”
　　李长歌略带抱歉的拱拱手，往回走时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兜兜转转，怎么好像每一扇门，每一条路，每一个院子都如此相似？
　　“完犊子！”李长歌惨叫一声，周围还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位公子，你是迷路了吗？”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李长歌回身，见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怯怯地望向自己。
　　多么可爱的人！
　　李长歌尴尬笑笑：“是的，我迷路了。”
　　这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站出来，小声道：“公子想去哪？”
　　“啊哈哈哈，我之前从待客的偏厅出来，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奴婢知道了，公子请这边走。”少女怯生生地道，并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李长歌感叹，真是幸运。
　　“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去呢，多谢你了。”
　　少女道：“刚才奴婢给洗衣房送去换洗衣服，正好见公子在庭中走动，所以才上来多嘴问一句。”
　　李长歌连忙道：“不多嘴不多嘴，真的很感谢你。”
　　“嗯。”少女小声应一声。
　　李长歌道：“不过侯爷府里人真少啊，四处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少女道：“往日不是这样的，每间庭院平日都有人打扫，只是早前侯爷吩咐我们这几日除非有令传召，否则不得在府中乱走。”
　　“哦……”李长歌点点头，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与公主来此地有关？但侯爷应该不知道公主要来啊。
　　有熟识之人带路就是方便，不多时李长歌便感觉回到熟悉的地方。
　　少女停下脚步朝李长歌道：“公子，前面便是待客偏厅，奴婢只能带到这里，请公子见谅。”
　　李长歌赶忙道：“不必多礼，多谢多谢。”
　　少女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李长歌不由暗叹，真是个害羞而又可爱的女孩。
　　当他跨入偏厅大门时，背后那道如跗骨之蛆的目光终于消失。
　　厅中管家早已等待多时，见李长歌进来连忙过来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侯爷快要出发了。”
　　“哦？”李长歌有些意外：“侯爷不是说要设宴吗？出发去哪？”
　　管家笑道：“那自然是去飘香阁了，今夜王爷在那宴请二位呀！”
　　经管家这么一提，李长歌想起他们路过的那家酒楼，问道：“这飘香阁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值得侯爷如此器重？”
　　管家神秘一笑，道：“公子去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