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客》远山雾

10、何人与尔共立雨中

　　李长歌被人们高高举起，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名字，他看着那两位赵公子被人簇拥离去，有心想追，却又不得。
　　“罢了！有缘自会再见。”
　　哄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李长歌被放下，迎面走来的不是薛婉萍是谁？
　　李长歌挠挠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不知是谁起哄道：“姑爷，得胜了该咋办？”
　　立马有人应道：“凯旋！”
　　那人又叫道：“那姑爷还不赶紧抱起少奶奶、回府！”
　　“抱！抱！抱！”
　　薛婉萍羞红了脸，想佯装发怒，但看到大家喜悦神情，责骂的话又说不出口。
　　她一双美眸含羞，看向李长歌，正遇上李长歌微笑看来。
　　薛婉萍“嘤咛”一声几乎要夺路而逃，却感觉身子一轻，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拦腰抱起，那人大喊道：“小的们！回府喽！”
　　“呜！”
　　人们大笑，拥着两人，一路欢声笑语。
　　薛婉萍将头埋在李长歌胸前，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环住他脖颈，生怕别人看到她羞红的脸。
　　好在李长歌善解人意，自那天以后从未提起过，否则薛婉萍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即便如此，薛婉萍仍躲了李长歌好几天。
　　薛家是高兴了，孙业成可哭红了眼。字据是有目共睹，他可不能耍赖。
　　“大人，这……”
　　这与我想象的不同啊！他当然不敢这么说。
　　黑衣男子冷冷道：“不过是几间铺子，输了便输了。”
　　孙业成的心在滴血，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不心痛，收钱的时候和和气气，事情办砸就翻脸不认人？
　　“你孙家又不是只有这一处产业，大不了回京城去。”
　　孙业成暗骂道：老子只有这一块地皮，京城又不是老子说了算。
　　骂归骂，脸上还得赔笑道：“是是，大人说的是。”
　　一想起那两位赵公子，可是连县老爷都怕三分的人，到底什么来头？
　　男子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不该问的不要问，那不是你这等贱民能接触的人。”
　　孙业成低头讪笑：“是是是。”
　　出了房间，孙业成脸便沉下来，快步走开。
　　躲了这么多天，薛婉萍终于出了房门，毕竟薛家的生意还得她去打理，叫了怡人铜秀陪着来到飘香阁前，不由一愣。
　　飘香阁这般热闹的情景她已有几月没见。
　　“客官，里边请！”
　　“小二，今个限供是什么菜啊？”
　　“回爷，今个是手撕鸡，仅售百份，您要是想吃赶紧的里边请吧！”
　　“哦？那得尝尝！”
　　薛婉萍奇道：“怎的这菜量还有限了？”
　　怡人笑道：“这是姑爷的主意，一是因为厨房人手不够，二来为了吊人胃口，你不知道，因为这限量销售，咱家酒楼生意反而更好了！”
　　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嘛。
　　对面百味楼的招牌已经拆下，许多工人进进出出，看样子里边正在动工。
　　薛婉萍又问道：“这是？”
　　“哦！姑爷说这边要做什么火锅店，还说要小姐来起名字呢。你躲在房间的这些天，可都是姑爷一个人在操劳。”
　　薛婉萍心中一甜，一想起那天充满男人气息的怀抱，又不由脸上一红。
　　忽然怡人一推自己，道：“快看，姑爷出来了。”
　　薛婉萍抬头看去，李长歌正好从百味楼里出来。
　　三个月过去，李长歌变了许多。
　　原本瘦弱的身躯如今修长匀称，虚浮轻佻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自信，脚伤好了以后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
　　谁能想到一个人可以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薛婉萍觉得他是如此陌生，这样的感觉已不是第一次。
　　安排好工人，李长歌欲到飘香阁去，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的薛婉萍。
　　这大街如此宽敞热闹，薛婉萍却觉得避无可避。
　　走到薛婉萍身前，李长歌微笑道：“走走？”
　　“嗯……”
　　李长歌撑着油纸伞，与薛婉萍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
　　两人都沉默不语。
　　薛婉萍有些害怕，她竟然害怕李长歌说出那句话。
　　李长歌先开口：“那天，我只不过是应了大家的心意，玩闹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薛婉萍垂头道：“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李长歌笑道：“那就好。”
　　“过两天我会陪你去清收孙家的铺子。”
　　“嗯。”薛婉萍心中一跳，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期望李长歌不要再说下去。
　　但，她没能如愿。
　　“清收完后，我们的约定便结束了。”
　　薛婉萍芳心一颤，仍佯装平静，道：“你要走？”
　　“是。”李长歌目光望着遥远的地方，又收回来，笑道：“这下你可清净了。”
　　薛婉萍勉强笑道：“是啊。”
　　李长歌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当这是真心话。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城外，林荫下，小贩正卖力吆喝：“糖葫芦！糖葫芦哎，好吃的糖葫芦哎！”
　　薛婉萍眼睛一亮，抓住李长歌的手道：“我们去买糖葫芦！”
　　李长歌一笑，由着她拉着自己朝小贩跑去。
　　“公子小姐，要买糖葫芦吗？”
　　“给我来两串。”
　　“好嘞！”
　　薛婉萍拿着糖葫芦，一脸的喜滋滋，当真是得了糖的小孩子。
　　她看一眼李长歌，问道：“你不吃吗？”
　　“吃，当然吃。”
　　薛婉萍道：“你以前，特别喜欢这些街头小吃，每次到首阳城来都要买许多。”
　　不知为什么，她的神情有些难过。
　　以前么？
　　李长歌有些恍惚，重生已经三个月了，以前这个字眼却如此遥远，他不但记不得此世的从前，也逐渐忘记前世的从前。
　　李长歌忽然道：“我不记得了。”
　　他又笑道：“我以前一定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薛婉萍噗嗤一笑：“何止是讨人厌，简直讨厌极了！”
　　她忽然一顿，终于明白心中奇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为什么她能跟这个伤害过她的人谈笑风生？
　　原来是他身上那遥远又陌生的气息。
　　眼前的李长歌，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长歌。
　　所以她才不抗拒。
　　李长歌轻声道：“薛小姐，我以前一定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很抱歉。”他明白，像她这般面冷心热的人，绝不会轻易打断别人的腿，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做了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事。
　　薛婉萍身子一颤，没有说话。
　　李长歌继续道：“希望近日我的所作所为，能稍稍弥补对你的伤害。”
　　“我身上发生了许多事，许多……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但我已决心忘掉过去。”
　　他决心与过去的自己做个决断，以新的身份活下去，这决断包括薛家、李家所有与旧李长歌有关的东西，自然也包括薛婉萍。
　　风忽然变急，天空忽然变暗，远山传来雷鸣，大雨要来了。
　　连天气都如此多变，更何况人生？
　　薛婉萍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李长歌。
　　她期望李长歌能留在她身边，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又该以什么身份。
　　待那休书一签，从此两人便再无关联。
　　大雨落下，李长歌将伞移向薛婉萍，自己半边肩膀淋在雨中。
　　若这撑伞的人不是李长歌，她愿不愿？
　　若这人不是李长歌，还会不会替她撑起一把油纸伞？
　　若他不是李长歌，愿不愿多给她这几分油纸伞？
　　李长歌轻声道：“回去吧。”
　　“好。”薛婉萍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