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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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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拿手机的手顿住了,视线盯着地下一块裂了个小角带花纹的地砖。
那条裂纹是周野前几天挪动床头柜打扫的时候磕的,那条裂纹其实并不大,但就是跟周围完好无损的地砖不同,长久积压灰尘,形成黑色的一条,显得突兀又膈应,像梗在心头的刺,每每看了都觉得不舒服。
“喂?周野?你还在听吗?”谭林察觉到周野那边没了动静,对着手机喊了几声。
“在听。”一时半会儿噤了声,周野的嗓子更疼了,跟齿轮少了润滑油似的,咽口水都有些费劲。
“打算怎么过?要不来郯城?”谭林没听出周野声音里的异样。
“不过,不怎么过。”
周野勾了勾嘴角,语气中含着笑意,故作轻松:“一个生日而已,年年都得过,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难不成你还打算说什么客套话,可别了,我一想,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电话那头也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被逗的,边笑边骂他。
终于逮到电话那头空出一个气口,周野道:“行了,挂了啊。”
这会儿周野心口如一了。
电话一挂,世界陡然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周野上扬的嘴角就落了下来,整张脸顿时木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一隅。
生日?
真是一个陌生的词,陌生到什么程度呢,陌生到他想尽力在记忆中挖掘有关这个词的所有记忆,却格外费力且一无所获。
他实在想不起他上一个生日是何时、怎样过的,或者说人的记忆都有筛查机制,它会根据大脑的指令,来选择性地过滤一些不重要或者主人不愿意保留的记忆,以至于目前为止他能记得的关于生日的记忆少到可怜。
少到任何记忆都能将它覆盖。
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周野一定不会随意对待那些与其他回忆比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美好的回忆。处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环境中太久,平淡咀嚼起来也是种奢侈。
周野目光突然瞥到床头柜上一面小镜子,镜面反射着光和景,他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对视良久,他倏然一笑,轻声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话。
“生日快乐。”
“好久不见,队长!!!”
闻荒正趴桌子上写着孙浩的结案报告,突然就被一个大力扑上了背,压得他脊椎卡擦一声脆响,差点以头抢地和桌面来个亲密接触。
“我艹!老子的腰!”闻荒骂道。
“哎,队长你腰不好啊?”马路从闻荒背上探出头,眨巴着大眼睛格外天真地问道。
“他腰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不是没原因的,”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马路身后响起。
“队长,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千万不要讳疾忌医,那方面有问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国内不行咱去国外,没钱就申请工伤补助金,再不济,兄弟几个也能给你凑一凑,你说是不?”唐梓睿笑嘻嘻道。
闻荒一脸便秘的把身上的马路扯开,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骶骨,“老子腰好得很!倒是你俩,下趟乡跟进了妖精洞似的,整个一副被拆骨吸髓、快精尽人亡的模样,说吧,是哪家小妖精干得好......做的孽,爷去收了它。”
“别说了,说了就来气!”马路顺势坐在闻荒旁边,端起他桌上的水杯喝了口,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苦逼相。
闻荒夺过杯子,抽出张纸擦了擦杯口,然后放到左手边——马路拿不到的位置。
“!”马路手一顿,怒瞪闻荒:“队长!!!”
“我记得去年单位体检,你查出有乙肝?”闻荒毫不心虚。
“乙肝病毒不通过唾液传播的哦,亲~”唐梓睿眨眨眼,友情提示。
闻荒面不改色,继续道:“哦,那就是我怕天使吃了屎,没刷牙。”
“有道理啊!”唐梓睿煞有其事地点头。
“滚呐!”马路朝唐梓睿伸拳威胁,转头就表情一换,对着闻荒嘤嘤嘤,“队长,你怎么能嫌弃人家呢!明明人家走之前,你都还宝贝长宝贝短,宝贝过去要注意安全,这才两个星期,你就变了。”
“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马路扯过一张卫生纸佯装拭泪。
“别说了!”闻荒捂嘴,伸手挡住马路的脸:“呕,隔夜饭要吐出来了。”
马路:“......”
“天使宝贝不哭,爸爸的怀抱借你靠。”唐梓睿摸摸马路的头。
“数三声,滚一边去!”马路一记眼刀。
正说着,马小龙走了过来,朝两人打招呼。
“路哥,睿哥。”
“哟,小龙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啦?”唐梓睿笑眯眯地望着马小龙。
马小龙羞赧地摸摸脑袋:“还没呢,业务没完全熟练,队长现在还在带我。”
“哎哟,还不好意思,我们早就听说了,你赤手空拳追一逃跑的二百斤毒贩,差点被他巷子反杀,这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当年你路哥为了救一失足落水的小孩儿,差点淹死在深达一米五的水塘里......”唐梓睿娓娓道来。
“唐梓睿!”马路猛地起身,冲到唐梓睿身边:“老子跟你拼了!”
唐梓睿一边躲马路的攻击,一边笑道:“这不是事实嘛?不信你问队长,当时他也在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闻荒否认三连,扬唇道:“你俩的家事自己处理,我可不敢瞎掺和。”
正闹着,苟麟从里面办公室走了出来,制止了两个正在打闹的人:“小路,梓睿,你俩进来一下。”
两人闻声迅速停了手,跟着苟麟进了办公室。
“怎么样?”闻荒问。
马小龙摇摇头:“宋师测出来的结果跟昨晚是一样的。”
“孙浩他妈那儿呢?”闻荒继续问。
“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孙浩他妈在电子厂上班,为了多赚钱,这大半年派的都是夜班,跟孙浩日常活动时间正好错开,她也不清楚情况。”
闻荒没再说话,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伙子什么症状啊?”药店里一个瘦高带无框眼镜、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扫了眼周野。
“嗓子疼,咳嗽。”周野温声道。
“张嘴我看看。”
周野张嘴啊了声,中年男人了然道:“扁桃体有点发炎肿大,成年了吗?”
“还没。”周野道。
“对青霉素过敏吗?”中年男人又问。
周野摇头:“没吃过青霉素。”
“头孢吃吗?”
周野扫了眼柜台下的止咳糖浆,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点玻璃:“我不吃抗生素,给我点感冒冲剂和止咳糖浆就行。”
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眼周野,然后从柜台下的橱窗里翻出一盒三九感冒灵,然后又从身后的药柜最底层翻出一盒止咳糖浆装在袋子里递给周野。
“一共七十五。”
“给我拿这盒。”周野指了下柜台里明显更便宜的那盒止咳糖浆。
一般来说,止咳糖浆这种东西,见仁见智,有的人喝了有效果有的人喝了效果不大,基本都是因人而异,店家不拿便宜的,肯定是药品提成不高,赚不了钱,但这正和周野的意,他本身身体素质就不错,便宜的药自然就有便宜的治法。
中年男人表情僵了下,半晌恢复正常,脸上堆着笑朝周野解释:“那个厂家的药便宜药效不好,已经压仓了,我给你开的这种止咳糖浆虽说贵是贵了点,但效果特别好......”
说完那中年男人话语顿了下,贴近了几分周野,压低声音道:“而且还有点特殊的作用......”
男人故意没把话说完,留了个悬念。
周野眉头轻蹙,把袋子里的那盒止咳糖浆拿了出来,看了眼。
药盒印着几个大字——复方□□止咳糖浆。周野不知道这药算是什么类型,但可/待因这三个字他还挺耳熟。
“怎么样,要买回去试试吗?”中年男人见周野许久没有说话,试探道。
周野不动神色地把药盒放进塑料袋里,然后问:“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中年男人估计是把周野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中学生了,低声推销:“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兑可乐喝,挺能缓解压力的。”
周野又问:“没什么副作用吗?”
中年男人不在意地嗨了声:“能有什么副作用,你要说副作用,那可乐喝多了还长胖呢,也没见得那些死肥宅戒可乐啊。”
周野一时语塞,逻辑鬼才啊,这人!
“行吧。”周野付了款,提着药就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冷风一吹,他就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他身边飘过一个人影卷起一阵风,行色匆匆,与他擦身而过进了药店。
周野揉了揉鼻子,好奇地回头看了眼,就见与他擦肩而过的是个男生,此时正趴在柜台和那个中年男人攀谈,男生表情急促,中年男人却似笑非笑,那诡异的表情看得周野有点不舒服,他便转身走了。
“你是说周野今天没来?”闻荒坐在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端杯子的手一顿,诧异问了句。
高二年级主任脸上有些为难:“对的。”
“没请假?”闻荒问。
“请了,说是生病了。”年级主任道。
闻荒有些疑惑,明明昨晚看他没什么病态,怎么一觉起来就病了,况且周野那身子骨也不像体弱多病的。
“那个,警察同志,您还有其他的事儿吗?”年级主任看了下表,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哦,主任你还有其他事是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闻荒笑道:“关于周野同学见义勇为的表彰,主任这边看着办就行,反正我也就是顺道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两头都是咱学校的学生,但行事性质却大不相同。我看这周野同学应该是个挺文静腼腆的孩子,也不爱居功,我就自作主张来找你,想着这孩子做了好事应该予以表扬,在师生间也能宣传个榜样作用。”
闻荒睁眼说瞎话,幸亏这次跟来的是马路,不是马小龙,否则绝对在他说周野文静腼腆的时候就眼珠子掉一地了。
“当然当然!”年级主任微笑着应允,反正他这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但具体方案还得校长那边拿注意,这他也管不着了。
“行,那就不打扰主任了。”闻荒笑着和主任握了下手,一旁的马路也朝主任笑着颔首示意。
等走出了办公室,马路才忍不住问:“队长,你今天这事儿办得不对劲啊!”
“嗯?”闻荒一挑眉。
“你能是这么好心的人?我总觉得你内里憋着坏呢,你知道你现在浑身上下都写着哪四个大字吗——”
“——不、怀、好、意!”马路伸出手指从头到脚,一字一顿一指,颇为坚定。
闻荒勾了勾嘴角,揽过马路的肩,往停车场走,边走边说:“我怎么就不能好心了,我可就差把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大字刻脑门儿上了。”
“是是是,您最伟大,您最高尚,党的光辉都照耀在你身旁!”
往停车场走的一路都很安静,只依稀听得到树叶在风里的簌簌声。
“哎,队长,我有时候挺疑惑的?”马路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
“嗯?”闻荒坐进副驾驶,把安全带系上。
“你说你这人性格不错,长得也不赖,这嘴还能说,怎么就找不到女朋友呢?”马路一边启动车,一边问。
“真巧,这事儿我也挺想问你的。”闻荒把手机拿出来,一边翻看着信息,一边漫不经心地笑。
“我妈眼光高你又不是不知道,挑儿媳妇跟选秀似的,就觉得美国总统的女儿才配得上他儿子,再说了,我才二十五,早着呢!”马路转着方向盘道。
一说年龄,闻荒就有郁气,倒不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年龄大,而是非有那么几个没眼力价儿的人跟他刻意提。
“尽他妈说些废话,老子不也才二十六?”闻荒没好气地拍了下马路的脑袋,“差一岁而已,非搞得我多老似的,又不是老苟,一岁还差出代沟了?”
“那跟老苟确实是有代沟,咱苟所都人生完美了,咱们还在底层挣扎呢!”马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