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余烬》momoxy

15、第 15 章

　　孙浩妈妈的手过分粗糙，掌心布满厚茧，手背也干枯如树皮，触感并不怎么好，剌地闻荒心里一悸，只一触即放。

　　闻荒并没有正面回答孙浩妈妈的话，反而拉开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

　　“您先坐这休息会儿，我一会儿过来跟您详谈。”闻荒挂了个公式化的笑容，然后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放到孙浩妈妈面前，就出去了。

　　一出去就正巧遇到周野正在走廊探寻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一见他，周野便径直朝他走过来。

　　“怎么了？找我有事？”闻荒把会议室的门拉住关上。

　　“楚云他们都走了，是不是也没我什么事了？”周野问。

　　闻荒抬手看了眼表：“才一点，你有什么急事吗？”

　　周野盯着他：“赶着回去睡觉算不算急事？”

　　“算也不算，你这么年轻，熬个通宵不成问题吧？”闻荒上下打量周野。

　　“？”周野半眯了眯眼，颇有种你要敢让我通宵老子就跟你同归于尽的意思。

　　闻荒忍不住笑了：“算了，跟你开玩笑的！孙浩还没审完，一会儿审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周野毫不留恋地转身。

　　“真不用？这大半夜的外面可不安全啊！”闻荒在身后道。

　　“要真遇上，我就该三进宫了，到那会儿，我也就不用回去，直接在派出所过夜算了。”周野嘲讽道。

　　“哎，你等会儿！”闻荒上前把周野喊住：“把手机拿出来，咱俩加个微信，你到家了，微信跟我说一声。”

　　这又是想搞哪一出？

　　“我没微信。”周野直接道。

　　“哦，你们小朋友都用q/q是吧？加q/q也行。”闻荒以为周野是这个意思，“就我q/q几百年不用了，也不知道还登不登得进去。”

　　“不是。”周野说：“我也不用q/q，我不玩儿社交软件。”

　　这会儿轮到闻荒吃惊了，上上下下把周野打量了两三遍，才神情怪异道：“没钱买手机？”这是闻荒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闻荒这幅表情又让周野联想到那天在网吧，那场格外憋屈的架，顿时就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瞎脑补什么呢？我就是不用而已，没什么人可联系的，所以没那习惯。”

　　闻荒没说话，望着周野的表情依旧很复杂。

　　周野估摸着这人在脑子里疯狂演小剧场，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接转身就走了。

　　“你说，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不玩儿微信不玩儿q/q，会是因为什么啊？”闻荒朝马小龙问道，他估计周野应该也不玩儿游戏。

　　“啊？这年头还有人不用社交软件的？连我小学一年级的小侄女都有自己的微信号，还天天让我给她发微信红包，收得可欢了。”马小龙道。

　　“对啊！所以会是因为什么？”闻荒手里转着笔，思索着。

　　“可能是手机用不了微信或者q/q。”一个细细有些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道理！”闻荒恍然大悟，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不像是马小龙。

　　“哟，清醒了？”

　　闻荒看向孙浩——刚刚搭腔的正是他。

　　孙浩不自在地动了动被铐在桌上的手腕，有些不敢看闻荒和马小龙。

　　“继续交代吧，刀哪儿来的？”闻荒示意一旁的马小龙继续开始做笔录。

　　“在我家小区楼下的便利店里买的。”孙浩回答。

　　“什么时候？”闻荒问。

　　“今天下......晚上.......”孙浩想了下，犹豫道。

　　“到底是下午还是晚上？”闻荒直接道。

　　“晚上，是晚上。”孙浩身子抖了下。

　　“买刀之后的行动路线，详细阐述一下。”闻荒双手环抱于胸，淡然却压迫地望着孙浩。

　　“我......我下了晚自习从便利店买了刀，”说刀的时候，孙浩的声音弱了些：“然后......去了城阳大道，那边有个新华书店，我在那儿......看了会儿书，一直到十一点四十左右......我进了那条小巷子，想着等人经过，就......就勒索一点钱。”孙浩叙述得极其缓慢，声带震动格外让人难受，马小龙一度听得直冒火，有种想给他两巴掌的冲动。

　　“听说你是附中的？正在上高三？”闻荒突然道。

　　“.......是。”孙浩声细如蚊蝇。

　　“据我所知，附中可是咱们市里的重点高中，你成绩应该不错吧？上一本应该是妥妥的吧？”闻荒继续道。

　　“......对。”孙浩的头埋低了，声音更小了。

　　“把头抬起来！”闻荒突然一拍桌子，严厉地吼了声，孙浩顿时浑身一颤栗，本能地抬头恐惧的望向闻荒，一双眼红通通的，眼泪悬在眼眶边，泫然若泣。

　　闻荒眉头紧皱。

　　“眼泪给我憋回去！挺大一爷们儿，成天掉那两斤猫尿给谁看？”闻荒语气冷硬。

　　“现在知道哭，抢劫的时候自尊心哪去了？都快丢太平洋了吧！还是你打算靠这点儿苦肉计来我这儿争取同情？你这招跟你爹妈那儿估计管用，在我这儿，没看过一千也有一百了，比你哭得更厉害的一抓一大把。”

　　“进了派出所，没人跟你讲同情，知道吗？”闻荒道：“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如果你还坚持用谎话来搪塞我，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听懂了吗？”

　　孙浩过了许久，才哽咽了声：“嗯。”

　　“从头开始说。”闻荒换了个坐姿：“为什么下了晚自习不回家，而是去便利店买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预谋实施抢劫？”

　　孙浩点头。

　　“之前有没有实施过？”闻荒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孙浩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我听说你还偷过东西？”闻荒道。

　　孙浩这次迟疑了下，但片刻后还是点头回道：“对，就一次。”

　　“你很缺钱？”闻荒抓住了关键。

　　孙浩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了，他不说话，闻荒也不继续问，就盯着他，整个审讯室安静地仿佛掉了根针都能听到，在极致的安静中，压迫感剧增。

　　半晌，孙浩脊背直了直，点头道：“对。”

　　闻荒深感怀疑，但只淡淡地问了句：“就一个字，需要思考这么长时间？”

　　孙浩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他再次低下了头，不敢看闻荒。

　　“你缺钱，是不是因为要买什么东西？”闻荒旁敲侧击。

　　孙浩重重咽了下唾沫，喉头上下滚动了几次，才把唾沫咽了下去，然后艰难道：“......对。”

　　“毒品？”闻荒问。

　　听到这词，孙浩蓦地抬头，一双眼瞪得溜圆，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的！”

　　那不是毒品，他查过的。

　　孙浩这句否认掷地有声得有些诡异，与他先前那副唯唯诺诺地模样大相径庭，很难不让人觉得他这个反应奇怪反常，闻荒和马小龙对了个眼色，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那是什么？”闻荒耐着性子继续问。

　　周野一路是走回去的，到家就已经一点半了。

　　寒冬腊月更深露重，比他年纪都大的老楼不保暖，一到冬天跟医院停尸房似的温度骤停，活像有百十个死人跟你对面哈冷气。

　　周野一进屋，就被四周墙壁散发的凉意冻了个遍体生寒。

　　他站在原地猛地打了个几个颤栗，才进卫生间开始洗漱。拧开热水洗脸，冒着热气的水熏得他睡意满满，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但他还是强忍睡意洗了热水澡，待到浑身都是干燥的暖意才迫不及待地躺进被窝，没过多久，便迅速睡了过去。

　　但他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非常难受，身体时冷时热，一会儿裹紧被子瑟瑟发抖，一会儿又大半夜忍不住踢被子把腿晾在外边儿，但一分钟不到，就被冻得脚趾发僵，又缩了回去。一整夜都这种情况，反反复复，以至于周野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点睡熟的。

　　事实证明，事出反常必有妖，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他脑子一片混沌，刚一抬头便觉得脑袋发沉一阵发晕，喉咙还又干又疼，跟卡了刀片似的。一咽口水嗓子眼儿就疼。

　　十有八/九是昨晚被彭越传染，又吹了一夜冷风的缘故，感冒了。

　　周野闭着眼慢悠悠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烫，属于正常体温的范畴，应该没发烧。

　　他翻了个身，轻咳了几声，闭上眼继续睡。

　　等到他再醒的时候就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头晕倒是缓解一些，但是嗓子还是又痛又痒，忍不住发咳。

　　周野掀开被子，从床上翻起身，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润着嗓子，一直喝到嗓子没那么难受了，他才回卧室，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有五通未接来电——两通是陌生号码，三通来自谭林。

　　周野思忖了片刻，才手指一点屏幕，给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接得很快，快到周野一个字没说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顿，这幸亏得是隔着屏幕，要面对面，周野估计谭林的唾沫星子都够给他洗把脸了。

　　周野默默听谭林数落他，见那边偃旗息鼓，他才哑声道：“真不是因为月考太差，一时受刺激，我您还不了解吗，连进校门都不走寻常路，我能是因为这点事儿，就不去学校？”

　　周野估摸着是教导主任跟谭林打电话汇报情况了。

　　谭林嗤笑了声：“我估摸着也是，你这臭小子抗压能力十级，一般事儿还真打不倒你。”

　　“是，所以您想开点，我这就是单纯的不想去学校而已，我厌学又不是一两天了。”周野把手机移开了些，然后压着嗓子咳了几声。

　　谭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听你这嗓子哑了，怎么回事儿啊？”

　　周野无声地笑了下，然后清了清嗓子，但声音却依然低哑：“怎么样，变声期的声音，性感吧？”

　　“都十七八了，还变声期，你是往回长了还是基因突变啊！”谭林没好气地骂他：“身体不舒服就看病吃药，硬跟我瞎贫，你那嘴是能治病啊？”

　　闻言周野一怔，心中淌过一股暖流，“知道了。”

　　“行了，挂了，”谭林刚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虽然知道你这臭小子心态好，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万一哪天你脑子一抽幡然醒悟，开始奋发图强认真学习呢，总之月考成绩那事儿你别担心，你基础差，慢慢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把基础打好。”

　　周野嘴角微微上扬：“知道了，我回头就教育教育我脑袋里的兄弟们，让他们活泛一点，对知识都来者不拒行了吧？真是一中年大叔成天啰啰嗦嗦，跟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似的，你不挂我挂了啊。”

　　虽是这么说，但这次周野难得地心口不一。

　　兴许是生病了，脑子有些迟钝，他现在不太想挂电话。

　　“对了，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吧？”谭林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