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谷泉yky

38、那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这一次来到春城，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在找工作之前，我先要找个地方住下来。租房子？没那么容易。况且，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找工作，未来会在哪里还不知道，怎么能先考虑租房子的事呢？
　　我在网上查过，最近的两场招聘会是在会展中心。附近的小旅馆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而且根本没有空位，都是几天前就订出去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松大附近。松大离会展中心虽然有点远，但是好在路线我熟，不会耽误事儿。
　　这一片，有两类旅店。一种是快捷酒店，环境好，配套齐全，服务周到，一天200块左右；另一种是自主经营的小旅馆，一天20块，环境嘛！我进去看了看，就是自家越层门市改装的插间，两间房中间仅有一层隔板挡着，屋子里只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卫生间是公用的。这家还算干净，就住了下来。
　　晚上，我躺在床上，隔壁房间是一对夫妻。可能也知道中间这块挡板毫无隔音功能可言，他们一直在尽量的压低声音说话。聊着明天招聘会的事情。原来，他们也是来找工作的。
　　我盘算着找工作的事情该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最好不要离春城太远，袁紫蕙不愿想起她在春城的过去，但对于我来说，春城的一切，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也许，袁野放假回家的时候，我还有再见到他的机会。公司一定要与农业相关，至于具体做什么，可以再商量。毕竟，以后开店，不可能只搞研究。什么管理、销售、后勤保障之类的，都得学习。
　　想到开店，不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容易？也许，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奢望。或许，这两天，我真的会找到一份工作，然后老老实实的干一辈子。
　　第二天的招聘会，让我不得不感叹，我还是高估自己了。其实今天这一场，已经不能算是多正规了。面向应届毕业生的大型招聘会通常是在上半年，就是大四还没毕业的时候，这一场更像是捡漏，用人单位和应聘者的双向捡漏。农学专业性强，很难碰到对口单位。第一天，无功而返。
　　第二天，同样。
　　我以为两天的招聘会总会有一个结果，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人说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尤为重要，它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你今后的人生走向。所以，开始的我一直坚持宁缺毋滥。但是现在我意识到，我得先生存下去，我的人生才有走向。
　　往后的十余天，我一边找房子，一边找工作。
　　每天早上，我会去旅馆对面的包子铺吃早餐，标配是一碗小米粥，一个包子，一个茶叶蛋。中午面包和水，或是在某个招聘单位的台阶上，或是在房产中介的门厅里。吃了几天的面包，还积累了一点经验，那就是别买那些标榜得花里胡哨的面包，什么汉堡火腿味，又或者是各种果酱味，都是开始那几口挺香的，后面就是越吃越恶心，最重要的是价格还贵。就买那种最普通的一块钱一个面包，虽然没什么滋味，但是吃的多了，都一样。晚上回到旅馆对面的包子铺，这时候店里就不卖包子了，改卖面条和炒饭，经济实惠量也足。就这样，我每天将食宿费用控制在30块钱以内，力争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一个农学系的学生要想在城市里找一份合适的工作，真的不是一件难事。每一份职业都有它的专业属性，隔行如隔山，我根本融入不到其中。只有销售不挑专业，谁行谁上。
　　我知道我不行，当年为了在英语老师面前流利地背诵课文，费了我多大的劲儿才勉强过关。但是我必须要尝试着去做，袁野曾经说过，这个社会上，不管是哪行哪业，都离不开沟通和人际交往，这一门“人际关系学”是必须要学的。
　　只可惜我踌躇满志的进了这家公司，又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我有一颗虚心学习的心，可是人家并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也是，开公司不是做慈善，没有替国家培养人才的义务，自然是谁行谁上。就在我站在公司门口唉声叹气的时候，一个人迎面走来，见我愣了一下，问道：“李春天？是你吗？”
　　我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暖，是尹松。
　　春城已经没有什么我认识的人了，忽然见到老同学，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踏实感。
　　“你在这儿上班？”我问道。
　　“嗯，”尹松点点头，“你这是……”
　　“我是来找工作的。”多少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当初，我的成绩在系里数一数二，如今沦落到连这种小公司都不愿意要，实在是有些丢人。
　　看我的样子，尹松也知道我是被拒了，他看了看时间，说：“到饭点了，走，请你吃饭。”
　　在一间店面不大但是环境还不错的小饭馆里，我和尹松相对而坐。看得出来，他虽然有工作，但生活也并不是很如意。也是正常，刚刚毕了业，在春城又没有根基，开始都会比较艰难。
　　“喝点什么？你这酒量，怎么也得来两瓶啤的吧！”尹松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得了吧！我哪有心情喝酒啊！”
　　“你和袁野的事我听说了，说心里话，感觉你俩挺可惜的。早知道这样，你真不应该放弃保研的机会。”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曾经努力过了，心里也没什么遗憾。”
　　“你上我们公司，应聘什么岗位？”
　　“销售。”
　　“也是，现在就销售不挑专业，但你不适合。你就应该读个研究生或者考个对口的公务员，那比较适合你。”
　　“研究生不是工作，养活不了自己。至于公务员，我不喜欢，太安逸了。据说里面的人际关系复杂得要命，我这种情商，宫斗剧里活不过三集，肯定做不来。”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总得先找个工作维持生计。不说我了，你怎么样？”
　　尹松苦笑，“还能怎么样？我是想干老本行的，但是我女朋友在春城，我也没办法。我现在就是要努力赚钱，买房结婚。”
　　也挺好，至少他的目标看得见，够得着。不像我，明天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尹松，你帮我个忙，行吗？”
　　“什么忙？你说。”
　　“帮我留意一下你身边的朋友同事，有没有认识租房子的？我的要求不高，房源可靠、便宜就行。”
　　“行，没问题，回去我就帮你打听，你等我消息。”
　　先找到住的地方也好，总住在小旅馆也不是个事儿。工作嘛！可以等安定下来以后慢慢找。
　　两天后，面试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岗位是销售，感觉还挺不错。如果面试成功，我就正式成为一名房产销售员。同一天，尹松给我打来电话，房子有着落了。是他女朋友亲戚家房子。房子很旧，一居室，是那种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区，位置也比较偏，但好在屋子里还算干净整洁，房租不贵，约定明天签合同。和尹松从出租屋出来，心情一片大好。
　　“自从那天碰到你以后，工作和房子都有着落了。尹松，你可真是我的贵人，谢谢你。”
　　尹松笑笑，“谢什么，老同学，应该的。就是这房子旧了些，你将就着住吧！”
　　“我都混成这样了，没那么挑剔，一会儿请你吃饭吧！”
　　“不了，和女朋友约好了。改天吧！介绍你们认识。”
　　尹松走了，我还舍不得离开。这是我在春城的第一个家，有了它，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从包里掏出早上买好的面包，心想，等有了工作，就不有这么艰苦了。也许明天，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面包突然也有了滋味。
　　这时候，电话响了，陌生号码。是不是房产公司有消息了？我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面包残渣，马上接起电话，
　　竟然是肖岩。
　　我一直没有保存他的号码，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回春成了，我们见一面吧！”
　　呵！就知道他坚持不了几天。“对不起，我没时间。”不想因为一个讨厌的人影响我今天的好心情。
　　“李春天我今天要是见不到你，我就报警，就说你失踪了，让警察满春城的抓你。”
　　我要是懂一点法律也就不会被他骗了。
　　当然，我是不会去主动找他的。最终，他在我的出租屋楼下找到了我。
　　肖岩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小区的破旧花坛边翻看着袁野的留言。现在已经不会再犹豫是否要回复他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甚至觉得，他什么都懂，即使我不说话，他也知道，我会认真的看他每一条留言。
　　袁野，我留在春城了。
　　肖岩看着正拿着手机傻乐的我，又看看我身后老破的楼房，手里干瘪的面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我出了小区，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说。我也并不惊慌，虽然对他没什么信任可言，但总归是校友，他也不会做什么坏事。
　　最终，出租车停在了他家的店门口。这个店我来过一次，但是时隔三年，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肖岩都后厨让他妈妈做了碗牛肉面，牛肉量很足，一看就是内部熟人的福利。
　　“吃吧！肯定比面包好吃。”从刚才见到他，他就是这副不快的表情。
　　我没有动筷，实在是一个面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何必浪费这一碗面呢？“我也不是总吃面包，只不过恰巧被你看见了。”
　　“都安顿好了？”肖岩问。
　　我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就刚才那样的房子？”
　　“怎么，我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难不成要住高档小区？”
　　“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呢？”
　　“什么建议？”
　　“开店呀！这几天我一直在安平观察，搜集信息，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你住口！”我真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那是你的建议吗？那是我和袁野的梦想。”
　　肖岩突然被打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你太会巧取豪夺了。你什么都抢袁野的，以前抢他的机会，抢他喜欢的女孩，现在又来抢他的梦想，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无耻的人？说什么你的建议，你不觉得羞愧吗？”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肖岩情急之下抓住我的手臂，“你不能走！”这一瞬间让我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让人厌恶。
　　我用力的甩开他，“我是不会与你这样的人为伍的。”
　　“好！”肖岩松开手，但身体牢牢地挡住门口，这时候他的妈妈听到声音，从后厨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儿子？”
　　“没事儿，妈，我和同学说几句话，您去忙吧！”听肖岩这么说，她又转身返回去。
　　肖岩又对我说：“我真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不堪。但就算是死刑犯，也有申辩的机会，你总得听听我的解释吧！”
　　“没必要，你是什么样的人跟我没关系。”我仍旧坚持离开。
　　“你说你爱他，可你却逼走了他。你说你想实现他的梦想，可是却干着与他的梦想背道而驰的事情，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你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你自己？”肖岩急了。
　　是呀！我在做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也糊涂了。“你说什么？”这时候，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我也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见我这个样子，肖岩的语气柔和起来，“你怎么想我不重要，但是你至少听听我的想法，如果能够双赢，对你对我对袁野都是一件好事，我相信他也不想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还是无法相信我，听一听又不耽误什么。”
　　我最终被他说服，安静地坐了下来，听他说话。
　　“你说我什么都抢袁野的，我承认，那时候是不太懂事，但是我心里就是不服气。你生活在农村，体验不到城市里可怕的贫富差距，明明是同班同学，有的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有的就像我一样祖祖辈辈都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我站在橱窗里眼巴巴地看着最喜欢的玩具，因为价格昂贵怎么也不敢和父母开口，人家可能有一屋子这样的玩具。那时候，每天一放学，姜杉有专车接送，袁野直接去他妈妈的办公室安静地写作业，而我，回到家必须先帮着家里四处送餐，过了饭口的时间，才开始写作业。这种差距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必须要比他们更努力，才有机会过上他们出生就开始享受的生活。毕业前，袁教授推荐我去明德市场部。我拒绝了，我还是不甘心。我和姜杉同班同学，自认为并不比他差，凭什么毕了业我就成了他的员工？我一直有创业的想法，但是很迷茫，不知道往哪方面发展。所以留在学校做了个临时辅导员，就想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想想以后的事情。直到那天听到你的想法，我才感觉豁然开朗。我没想抢袁野的梦想，你就算是代表袁野，我们就当是合作还不行吗？如果袁野回来，看到你做成了他想做的事情，一定也会替你高兴的。”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我有些被他说动了，但仍旧觉得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创业是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见我不再执拗，肖岩也轻松下来，“总比你在春城从零开始容易。开店这种小本生意的套路我太熟悉了，我又是学这个的，加上你专业特色的加持，我们肯定会做出点成绩来的。从大环境上来看，农业是国之根本，政策扶持肯定不会少的。我这几天在安平调查了好几遍，真的相中了一个店面，这次回来就是找你商量的，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得着手准备了。”
　　短短十几天的调查和研究，显然肖岩的计划并不成熟，但不得不说，很吸引人。我明知道，这一条路不会比我留在春城更容易，但是我很向往，因为那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第二天，我没有去签租房合同，也回绝了房产公司的工作。和肖岩一起，又回到了安平，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