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谷泉yky

30、那个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却拥有全世界。

　　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或者正在经历什么，所有的煎熬、痛苦，都要学会独自承受。就像这场地震，虽然举国上下万众一心，但经历者的切肤之痛又有谁能真正的感同身受？或许，有些人的伤口，一辈子都难以平复吧！
　　灾区忙着重建，我们的生活也还在继续。
　　袁野又去古老师的实验室偷师去了，用他的话说就是“笨鸟先飞”。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借口，因为热爱，所以想了解更多。他用所谓的“笨”为自己“吃小灶”开脱。
　　这一天，我去实验室找袁野。正值午休，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学长在看书。看见是我，和我打了个招呼，“李春天？”
　　“师兄好。”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找袁野吗？”
　　我点了点头，“嗯，他在哪个教室啊？”
　　“他和古老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进来等一会儿吧！”
　　“好吧！”
　　我进了办公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无意间瞥见了他看的书，是雅思的复习材料，于是随便聊了几句。
　　“师兄，你这是要出国吗？”
　　学长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是呀！”
　　“这里不好吗？”
　　“好是好，”学长下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我也不想走，但是这里待不下去了。”
　　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着实有些搞笑，因为袁野的原因，和他还算熟络，所以聊天也比较随意，“怎么，你犯错误了？”
　　他故作生气的瞪了我一眼，说：“我可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了，我跟你说，这个实验室要解散了。”
　　“什么？”我着实有些吃惊，不禁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你小点声。”学长马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随即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呀？”
　　“其实也没什么，实验室里的人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跟你说也无妨。古老师要去中科院了，我们这些研究员，他会带走几个，然后是实验室由省农科院接收，最后，实验室就从松大划分出去，由政府直接管理。”
　　“那不挺好吗？你们不就都变成公务员了吗？”
　　“说得轻巧，政府编制不够，我们这些人只有一部分能过去。剩下的就得各凭本事找活路了。”
　　“那……你不想试一试就要出国？万一你留下了呢？”
　　学长一副很洒脱的样子，“我也没想留下，其实没有这件事，我可能也要走的。我在松大从本科读到博士，几乎就没离开过春城。趁着现在还年轻，想出去见见世面。”
　　想出去见见世面？袁野原本也打算见世面的……还没容我多想，袁野就回来了。“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怎么，怕我把小师妹拐跑了呀？”学长打趣道。
　　“等你过了雅思再说吧！”袁野也不跟他客气，然后对我说：“走吧，春天，马上要上课了。”
　　我和袁野走出实验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幢并不高大却让我神往已久，给了我第一个人生目标的地方，在不就的将来，可能就要人去楼空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袁野发现了我有些不对劲儿，问道：“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师兄跟你说了什么事啊？”
　　“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我这才想到，袁野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是说古老师要调走的事吗？”
　　“嗯！”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都是正常现象。再说，实验室这么一大摊子事，处理起来哪会那么快？没准你毕业了，他还没走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也没有伤感什么。这栋实验楼，我在电视上看过很多次，它让我有了努力的动力。即使我知道要进入其中是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可是每次我走到这里，就会觉得很安心，就会觉得一切都有希望。可是一想到不久以后这里就要废弃了，心里就空落落的，就好像没有了方向一样。”
　　袁野笑笑，他总是喜欢这么微微笑着，让人感到很亲切，手臂打在我的肩上，说：“怎么没有方向？你的方向就是和我一起开店呀！”
　　“开店？”我一头雾水，开什么店呀？
　　“你忘了？李春天你竟然忘了我们要开店的事了，说好一起卖种子化肥的，你怎么能这样呢？”他夸张的样子就好像我忘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我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你还真想开店呀？”
　　“当然，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开玩笑呢？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学习，多拿奖学金，为我们多积累一点创业基金。”
　　“你这么一说，我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呀！”
　　“我现在给了你新的人生方向，所以现在，请李春天同学继续努力吧！”
　　很多年以后，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个艳阳高照的晌午，我和袁野在去往教室的路上聊着，笑着，闹着。那时候真好，纵使有天大的烦恼，只要看到他那如阳光一般暖暖的微笑，我就觉得生活无比的美好。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有一腔奋斗的热情和对于未来的无限渴望。一无所有，又好像拥有全世界。
　　你们遇到过骗子吗？我遇到过。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又一次从安平坐客车返校。刚在兰河县客运站下车，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西装革履，长得也很帅气，说话特别有礼貌，“小妹妹，你好，我们是从江城过来出差的，车开到这里没油了，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到最近的加油站，我们的车就在那里，”说着给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豪车，“谢谢你了！”
　　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是骗子，我只是单纯的不爱搭理陌生人，理也没理他们，扭头就走了。
　　后来跟袁紫蕙提起过一次，袁紫蕙很严肃地说：“春天，你遇到骗子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刚好开到兰河没油了，问路不找本地成年人，偏要找你这个从客车上下来的小姑娘？”
　　她越说我越觉得后怕，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当时我上了他们的车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绑架我勒索我的父母？又或者把我买到大山沟里当童养媳？太吓人了！
　　从那以后，我的自我保护意识直线上升。所以当我接到这个陌生电话的时候，想都没想，就给挂了。
　　没想到这回这个骗子还挺执着，接二连三地打。我有些不耐烦，我还就不信了，隔着电话他还能把我骗走？接起电话，连珠炮似的回怼：“我没有哥，我是独生女，所以被打的不是我哥……”
　　“什么？你没有一个叫李立春的哥哥吗？”
　　“李立春？”我怔住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怎么了？”
　　“他与客户发生争执，被打伤了，挺严重的，现在在松大一院呢！我们查了他手机通讯录，都是客户电话，就一个标注‘妹妹’的，你到底是不是他妹妹呀？”
　　李立春被打了？他那么老实又和善的人，怎么会有人打他呢？“我是，他在哪个科室？”
　　我来到松大一院，向护士站询问了他的病房号，走到了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我小心翼翼地窥探里面的情况。这是一个三人标间，李立春躺在最里面的位置，头上和手臂上缠着绷带，这时候，正在输液呢！心里五味杂陈，但是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我转身离开，回到了学校。和李立春之间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终究，还是我的哥哥。我打电话给袁野：“你在忙吗？”
　　“刚打完球，他们说一会儿要聚餐，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来？”
　　“不用了，你去吧！”
　　“你有事吗？春天。”
　　“没什么事儿，你去吃饭吧？我要回宿舍了。”
　　“你在哪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我心中更愧疚了，转身去了食堂，这个时间点，很多档口已经关了，还在营业的没有几家，我买了一份熏肉饼，袁野之前吃过几回，他说还挺好吃的，又去胖哥那里买了一杯热奶茶，然后去了和他约定的地方。
　　晚上的足球场，人也不算少，夜跑的，散步的，还有坐在观众席上谈情说爱的。这里足够空旷，但又不会在夜幕之下显得阴森恐怖。袁野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我面前，显然，他是跑着过来的。见我手里拎着吃的，他顺手接过，边吃边说：“还是女朋友心疼我。”
　　“别挖苦我了，耽误你们聚餐了。”
　　“说什么胡话呢？走，找个地方坐下说，累死我了。”
　　袁野是真的饿了，一张饼三口两口的就吃完了，喝着奶茶问道：“怎么了？电话里听你的语气好像是有心事？”
　　“也算不上什么心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有一个哥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那些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卡在这里，半天无语。
　　没想到这时候袁野接了一句：“李立春？”
　　“你怎么知道？”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除夕那天，我去给车做保养遇到的。”
　　除夕，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羞愧得不敢正视袁野的眼睛。
　　“那天，4S店里的其他人都回家过节了，就他一个人值班。先聊了几句，他知道我是松大的，就特别自豪的给我介绍，说他妹妹也是松大的。然后就跟我一通吹嘘，他妹妹时候如何的优秀，本来能读最好的专业，但是她有梦想，读了一个不起眼却很喜欢的专业。我越听就越觉得熟悉，就跟他确认了一下，没想到果然是你。”
　　“所以你就给我打了个电话，想跟我分享这个惊喜？”
　　“是啊！”袁野的语气很平淡，好像那一天我并没有欺骗他。
　　“所以你当时就知道我骗了你？”
　　袁野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不戳穿我？”我的语气很轻，愧疚与自责让我没有一丝直视他的勇气。我会不会就在今天，失去他？想到这里，泪水湿了眼眶。
　　“你不想说，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这就是我爱着，也全心爱着我的袁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把抱住他，靠在他的肩上，抽泣着拼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袁野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一手拿着还没喝完的奶茶，一手轻抚着我的后背，安慰我道：“没事没事，你别哭行吗？不想说就不说。”
　　我哭了好一会儿，袁野已经有些无语了，他可是意识到他苍白的语言无法安慰道已经崩溃的我，只能任由我搂着他的脖子一直哭，一直哭。
　　“行了吧！大小姐，哭够了没有？你这样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终于止住了哭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整理好情绪，说道：“那天和我在一起的，叫高杨，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之所以不跟你说，是因为高杨会牵扯出我们家以前的一些很不光彩的事情。”然后，我跟他讲了8岁那年，那个极不寻常的冬天。
　　“我那时候还小，把所有对大伯家的怨恨都牵连到李立春身上。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也明白了一些是非对错的道理。但是对李立春的怨恨似乎也竟成了一种习惯，即使是现在，我知道他的不容易，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所以今天，我就站在他的病房外，可就是卖不动步子，走不进去。”
　　袁野拉着我的手，半天没说一句话。
　　我心底里很是不安，看着他望向远方的眼睛，惶惶地问道：“袁野，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道：“嫌弃你什么？”
　　“我们家不但穷，还发生过很多不堪地得事情。”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是不是傻了？胡说八道。我是在想，你哥哥真的很不容易。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和善特别好相处的人，他提起你就是一脸的自豪。我还在想，你有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呢？”
　　“他要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里，现在或许已经大学毕业了。他初三那年，他妈妈软磨硬泡的就是不让他参加中考，他不听，最后干脆不给他交学费，他才被迫辍了学。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村子里的人都替他惋惜。”
　　“我和你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我望着袁野真诚的眼睛，最终还是胆怯地摇摇头，“不了，我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
　　“哎！”袁野叹了口气，说：“那好，我替你去。”
　　“谢谢你，袁野！”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袁野站起身来，“问题解决了，咱们该回去了，要不然一会儿宿舍要关门了。”
　　“好！”我也跟着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内心无比的安定。
　　体育场上空，宛如黑幕一样的夜色里，想着袁野明亮的声音：“看来，缓和你们兄妹关系的重担就落在我身上了，任务十分艰巨呀！”
　　他就是这样，再难的事情，都可以微笑着勇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