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谷泉yky

3、军训

　　军训第一天，狼狈。
　　穿上迷彩服的那一刻，感觉还是挺新鲜的。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穿校服，早已经习惯了学生的角色。第一次穿上军装，上下打量着自己，忽然就觉得英姿飒爽起来。就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一名军人一样。旁边的女孩子们，还在互相整理着这并不算太合身的衣服。你帮我弄弄帽子，我帮你紧紧腰带。谁都不想违背规则，却又都想在遵守纪律的前提下让自己尽量的漂亮出众一些，好让自己不会淹没在这一片绿色的海洋之中。我看着其中一个女孩，将披散的头发拢起，束成简单的马尾，从军帽后面的空隙里自然垂落下来，那感觉，清爽、干练、又不失美丽，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假小子似的短发，竟有些羡慕起来。女孩子，谁不希望自己是一个美女呢？
　　男同学们就比较随意了，穿好衣服，原地坐等教官的出现。
　　上午九点，教官准时出现。学校领导介绍了一番，教官又自行训话一番。浓重的南方口音加之近乎于喊出来的音量，让我没怎么听懂。但中心思想就是：穿上军装，就是军人，就要严守军队纪律，不怕苦，不怕累，坚持完成训练任务。他的喊声，极具感染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解放军战士英勇作战的一幕幕场景。
　　但是这种热血沸腾，在维持不到一小时之后，就结束了。
　　那一个上午，在教官讲完话之后，就只有一个项目——站军姿。那种滋味，没经历过的是无法感受到的，那是一种超出个人极限的无聊和枯燥。
　　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体会，无聊和枯燥就是我的体会。最开始，教官反复纠正我们的姿势，很辛苦；九月份的松江，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是“秋老虎”的威力实在是太大，烤得人浑身发热，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浸透衣领，身体裹在作训服里像是在蒸桑拿，又闷又热。但热和辛苦对我来说不是最致命的，让我难以承受的是，这么一个姿势，足足坚持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片刻休息，又站了两个小时。就在我感觉自己的耐力已经快到达极限的时候，只听身后“扑通”一声，有人晕倒了。
　　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教官马上上前查看情况，辅导员忙着疏散围观的人，袁野和几个男生上前帮忙维持秩序。晕倒的是欧菱，袁野把她抱起，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了医务室。
　　短暂的慌乱过后，教官马上组织好秩序，院长问了一句：“同学们，谁是特殊体质，或有什么特殊情况，现在马上跟辅导员报备。”
　　吴蔓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说：“老师，低血糖算吗？”
　　辅导员示意她过去，说了几句话，吴蔓就这样回去了。陆陆续续还有几个女同学，也跟辅导员说了几句，回了宿舍。
　　院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拿起扬声器，对大家说：“同学们，我知道军训很辛苦，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如果身体素质不允许，不会强行让大家训练，不会拿大家的健康开玩笑。但我希望我们能够实事求是，不要因为辛苦而逃避训练。能考上松大的，都是非常优秀的人，难道这一点辛苦还经受不起吗？从现在起，谁要请假，说明情况，下午拿医院的诊断给我，撒谎逃避训练的人，军训总结大会上点名批评。”
　　中午的食堂，人乌泱乌泱的。我没敢靠前，出了食堂，找到一个离训练场最近的超市，买了面包和水，坐在树荫下一边吹风一边吃。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家三五成群的倚在树下，你靠着我，我靠着树，摊成一片，不顾形象，也没力气叽叽喳喳的闲谈。好像这一上午的训练，把这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一样。身边偶尔经过的高年级同学也习以为常，丝毫不觉的这一堆一堆的人形摆件有多奇怪，毕竟都是“过来人”，见怪不怪了。我吃完了东西，休息片刻，就回训练场了。因为“路痴”，担心一会儿找不到回去的路。果真，从这个离训练场最近的超市走回去，我还是小小的费了一些力气。袁野也提前回来了，我上前询问了一下欧菱的情况。
　　“她怎么样？是得了什么病吗？”
　　袁野喝了口水，说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身体素质比较差，中暑了，她妈妈来了，把她接回家了，说等到正式上课再回来。”
　　“能行吗？你们走以后，院长还说再请假要拿医院的诊断。”
　　“她妈妈亲自跟系里请的假，肯定行。”然后转身问我：“你还好吧！累不累？”
　　“累倒没什么，就是站军姿实在是太难受了。”
　　袁野笑了笑：“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还要站一下午呢！”
　　不会吧！我的天呐！
　　晚上回到宿舍，双腿已经没有感觉了。这都不算什么，最难受的是，这一整天的站军姿，我的精神真的要崩溃了。我瘫在床上，全身被汗湿透了，头发又湿又粘的贴在脑袋上。不远处的洗漱间熙熙攘攘，等一会儿，等大家都洗的差不多了我再去。这一等，就睡了两个小时。等我醒来以后，大家早已经进入梦乡了。蹑手蹑脚的去了洗漱间，好好的冲洗了一番，真舒服啊！回到床上，第一件事定好了闹钟，提醒自己可千万别像刚才这样睡过了头。
　　军训的第一天，就这么狼狈的过去了。
　　军训第十天，适应。
　　晚上，所有人都不敢脱衣服，被褥被打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背包，放在椅子上，好在这个时节的松江并不冷，随便找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也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已经是十天内的第三次紧急集合了，从最开始的怨声载道到现在的全力配合，大家越来越适应军训生活，也越来越切身的感受到军人的辛苦与不易，虽然我们的训练强度还不及军队的万分之一。
　　这次与紧急集合搭配的，是10公里拉练。去不了野外，就沿着松大校园走。走的时候，不要四处看走到了哪里，也不要在心里盘算着还要走多少公里，就是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的往前走。以我这几次的经验来看，这样是最快的，也最不觉得累的。
　　第二天，很多女生都在午休的时候去了化妆品店。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经过这几天的“日光浴”，我们和军训前相比，隔了好几个色差。袁紫蕙拉着我一起去买，被我拒绝了。我从小就不太在意这些，曾经买过一些护肤品，没等用完就过期了，后来干脆就不买了。现在也是一样，都已经晒这么黑了，再擦什么也是白搭。再说了，这么毒的太阳，这么大的训练强度，什么防晒品都不会管用的。
　　袁紫蕙说：“你就等着晒成黑炭吧！”于是一个人小跑着去买防晒霜了。
　　军训第二十天，融入。
　　早晨起来，袁紫蕙伸出胳膊跟我比了比，确实，虽然我们俩都不怎么白，但是，我的肤色比她还要深一些。
　　她幸灾乐祸的对我说：“怎么样？事实胜于雄辩。你还不涂吗？”
　　我有些无奈，问道：“还来得及吗？”
　　她故作无奈的摇摇头：“来不及了，军训要结束了。你也不差这十天了。”
　　那一天，我们被带到了部队。没错，真的部队，进行实地演练。
　　松江的秋天，秋高气爽，可训练场里却异常的泥泞，显然是为了训练故意而为之。同学们全神贯注地看着在泥水里匍匐前进越过层层障碍的士兵，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上场了。
　　男生进行的很顺利，他们似乎已经完全代入了军人的角色。
　　女生这边就不太顺利了。
　　很多女生，你让她吃苦受累她还承受得住，可若是让她们在泥水里打滚儿，还真的需要一番勇气呢！毕竟，哪个女孩子能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呢？
　　开始的几个人，进度确实有点慢。到后来，速度也慢慢提上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泥水溅入我的嘴里、我的眼睛里的那种感觉，很难受，但是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恍惚间，想起了小的时候，蹦蹦跳跳的走在田埂上，一不小心摔进田地里。那时候，刚刚插完秧，田里全是水。我“嘴啃泥”式的趴下去，泥水溅得满脸都是，就像现在这样。等我爬起来之后，发现我刚才这一巴掌按下去，压死了好几只小蝌蚪。看着这几只“死无全尸”的小蝌蚪，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赶紧跑过来问我摔倒没有，我摇了摇头。她看着被我压倒的稻苗，安慰我道：“没事儿，妈一会儿再把它们栽好。”她不说我还没注意，当我看到被我放倒一片的稻苗时，哭得更大声了。
　　脑袋里乱糟糟的蹦出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身体片刻不停的向前努力。泥水不断的飞溅起来喷在我的脸上、身上，连自由呼吸都是奢望。两百米的训练场地显得格外的漫长，更加无暇顾及身后的突发状况。
　　等我到了终点，才听说，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女生，跳围栏时扭伤了脚，当时她旁边的男生马上扶起她去了场地外的随行队医那里。最后，他们两个都没有成绩。
　　我下意识的往队医那边看了看，没看清楚。都是一身迷彩服，又都是一身泥浆，再加上我这200度没戴眼镜的眼睛，实在是看不清楚什么，就是感觉特别像袁紫蕙。
　　等待其他人的过程中，身边的吴蔓和人闲聊起来。
　　“军训也挺有意思的，晕倒了有男生抱，摔倒了有男生扶。这一个月，看看能成几对儿？”
　　另一个女生说：“羡慕了？你也可以装一下，受个伤什么的，看看能不能有个帅哥来抱你？”
　　吴蔓随意哼了一句：“我可没那么矫情。”
　　吴蔓这阴阳怪气的，听着怪让人不舒服的。且不说刚才的是不是袁紫蕙，欧菱肯定是被她说进去了。一个宿舍住着，这样好吗？
　　训练结束了，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吴蔓，她正愣愣的出神。于是推了她一下，说道：“走了，一会儿泥干了就要变成木乃伊了。”
　　“木乃伊多好！活着是法老，死了还能住金字塔。”
　　果不其然，摔倒在泥坑里的真是袁紫蕙。我和吴蔓回到宿舍的时候，正看见她躺在床上若有所思，脚踝处缠着一圈纱布。
　　“还真的是你啊！我当时看着像，没太确定。怎么样？严重吗？”我关切的问道。
　　谁知袁紫蕙竟然没搭理我。
　　我推了一下她的伤处，她一吃痛，回过神来才看到我们。“你们回来了？”
　　“站这儿半天了，问你话也不搭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伤到脑袋了呢。”
　　“我没事，就是扭到了，养几天就好了。”
　　就这样，我们宿舍，又一个人掉队了。
　　军训第三十天，结束。
　　军训的最后一天，也是在部队度过的。那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让我们把这一个月的艰辛抛到九霄云外。大家围坐成一圈，吃着炊事班为我们准备的美食，学校规定，不允许我们喝酒，我们以饮料代酒，敬他人，也敬自己。
　　这一个月真的很神奇，它迅速地拉近了同学间的关系。难怪人家都说，战友情是最可贵的，一起吃苦受罪熬过来的友情，真的是千金不换。
　　一个月前，我们互不认识，而现在，却可以把“酒”言欢了。大家三五成群的聊着过往与将来，兴致极佳。我则独自坐在一边，和几个女生安静的听着教官自弹自唱《军中绿花》，吉他声飘入已经暗沉下来的夜空，婉转而悠扬。我是真心喜欢这首歌，能让平日里铁骨铮铮的军人唱出一抹柔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袁野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瓶汽水。问道：“想什么呢？怎么不跟其他同学聊聊天？”
　　“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索性坐在这里听教官唱歌。”
　　“喜欢唱歌？”
　　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我喜欢听，不喜欢唱。”
　　他把手中的汽水递给我，“拿着，看我给你们露一手。”说着走到教官跟前借了吉他，盘腿而坐，今年很火的一首《痴心绝对》，在他的唇齿间、手指尖悠扬的蔓延开来，瞬间，吸引了很多女生围坐过来。
　　清澈如水的歌声在深邃的夜空中久久徘徊不去。多年以后，我仍旧觉得，那是我经历过的，最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