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谷泉yky

17、一个真实的袁野

　　之后的一个月，文帅经历了父母离婚、分割财产、争夺抚养权等一系列事情，这其中的每一件如果通过司法程序解决都十分繁琐。然而文帅妈妈却在短时间内都处理妥当了，一是因为文帅爸爸是过错方，起诉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二是因为文帅妈妈的强势与果决，我认为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真的没想到做个家教会碰到这种事情，这种剧情的电视剧我都懒得看，磨磨唧唧的就那么点事儿，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不清楚是非对错，麻烦得很。
　　今天难得有时间，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试验田看看我的“作业”长势怎么样？现在是6月，估计已经开始进入分蘖期了吧！
　　只不过试验田离松大实在是有点远，我得先坐公交，然后转城际客车，再走一段路才能到。
　　手机想了，是袁野。
　　“喂！李春天，你在哪里？”
　　“我在校门口等公交，你有急事吗？”
　　“你要出门？”
　　“我想去试验田看看，你要是没什么急事儿等我回来再说行不行？我着急赶车。”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只听袁野说了句：“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
　　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袁野开着车停在了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旁。“李春天，上车。”
　　这不是省事儿多了嘛！
　　“我爸出差了，正好用他的车。”袁野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开到主路上，“古老师说过，等他的讲座结束后，就找个时间带我们去试验田，为什么你今天就要去啊？”
　　“不为什么，就是这几天有点心烦，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是因为文帅家的事儿？”
　　我点了点头，“有点吧！”
　　“其实你不用为他担心，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看出来了。”面对家庭的破裂，文帅不哭不闹，不知道是他预料到了结局，还是真的一夜长大。从那以后的他，很努力很用心。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刻意讨好婚姻失败的妈妈，而是真的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有了努力的动力。那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我。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我们到了试验田。那是一片视野极开阔的田野，一眼望去，看不见高楼大厦，只有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那一瞬间，心情就豁然开朗起来。我走到自己的“作业”旁，检查着水稻生长的情况。袁野的在另一旁，看着他带着草帽埋头认真的样子，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俨然成了一副自然风光画。
　　正入神之际，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脚面上跳动。因为已经入夏，穿上了凉鞋，就感觉凉凉的，低头一看，是一只青蛙，褐色的，腮帮一股一股的，吓得我“哇”的一声，喊了出来。听到喊声，袁野急忙跑过来，边跑边问：“怎么了？”
　　在我的惊叫声中，青蛙早已经跳入水中，不见了踪影。坐在树荫下的我仍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喝水。一旁的袁野已经笑了好一会儿了，“学农业的农村孩子竟然害怕青蛙？”
　　确实有些尴尬，“也不是特别害怕，就是太突然了。”我强力为自己辩解。“其实，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是不害怕青蛙的。有一年夏天，我哥和高杨——就是我们的好朋友——抓了一些蝌蚪，放在我家院子里用来浇菜地的水缸里。小蝌蚪在那个大水缸里渐渐地长大，从两条腿变成四条腿，再变成小青蛙，跳出了水缸，在我家的院子里跳来跳去。起初，我还觉得很好玩，并没有在意。后来，慢慢的，我就发现这些小青蛙有什么不对劲儿，于是抓起一只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吓得我‘妈呀’一声甩掉青蛙，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就是在小青蛙刚刚长出四条腿的时候，这两个淘气的小男孩把每只青蛙都拔掉了一条腿，所以这满院子都是三条腿的青蛙。因为我的哭声，惊到了大人，高杨被他妈妈拎着鸡毛掸子满村子追着打。从那以后，他们俩再没抓过青蛙，我也没能从“蛙类恐惧症”中解脱出来。”
　　袁野笑着，“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么怕青蛙，为什么还要学农业呢？”
　　我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盯得他有些发毛，略显紧张的问了句：“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错话了吗？”
　　“你是不是早就想问我这个问题了？”我还算是个敏感的人，这一年来，他看似不经意的关心，总在提醒我，似乎这个人对于我的一些事情很感兴趣。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你那么高的分数，考松大任何一个热门专业都绰绰有余，为什么偏偏选了农业呢？看你学习时专注的样子，也不像报考失误调剂来的。很多农村孩子十年寒窗，为的就是脱离原来的生长环境，走进城市，融入城市，你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呢？”
　　我笑了笑，说：“如果我说，是爱好，你信吗？”
　　他看着我，说：“信！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还能经受得住学习农业的辛苦，那你的这份爱好真的难能可贵，我佩服你。”
　　“其实也并不全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跟他说些心里话，可能是此情此景，让人说不了谎话吧！“一草一木，皆是真情。你对它付出，它就给你回报。你付出多少，它就回报给你多少。不似人心，人心叵测。我做不了那种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所以，选择了农学。”
　　一阵静默，好一会儿的静默。袁野可能会奇怪，今天的李春天，话格外的多，而且都是些掏心掏肺的话。“听起来，你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他尴尬的说道。
　　“好歹也活了快20年了，谁还没有点故事呢？”我故作漫不经心的口气掩饰着内心波动的情绪。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呢？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呢？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你也有故事？”我有些意外，毕竟他出身优渥，能有什么烦恼呢？
　　“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是松大子弟。在别人看来，我的人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可是他们谁也想不到，我的父母，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中学领导，两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竟然生出来一个资质相当平庸的我。”
　　“资质平庸？”
　　“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平平，尽管我很努力，也一直是处于中上等水平。而我的父母，都是像文帅妈妈那样争强好胜的人，你能想象我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吗？我不停的上补习班，不停的做功课，我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可是在他们眼中，我还是比不过别人家的孩子。我那时候一直想不通，明明知道我不如别人，他们为什么还要一直比下去，白白的增添烦恼。”
　　“你怨过他们吗？”
　　袁野摇了摇头，继续说：“没有，我很爱我的父母。因为我知道，不管他们再怎么不满意，我都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我生病了，他们就会马上变成寻常的父母，照顾我，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喜欢的玩具；我难过了，他们也会关心我，帮我排解苦闷。在他们眼中，如果我出了什么状况，他们就会觉得只要我健康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只要我状态好了，他们就又会变成原来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想想，这种无休止的转变，还挺有意思的。最重要的，和你一样，”他伸出手臂向远处晃了晃，“是这漫山遍野的绿色治愈了我。我第一次看见水稻，就是古老师带我去的。那也是一片试验田，和这里一样，一望无际的绿色和成熟收获的味道。只那一次，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后来，我就经常黏着古老师，久而久之，就爱上了农学。”
　　“你父母怎么会同意你学农学呢？”
　　“他们是不同意，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以我的成绩，如果想考一个热门专业，只能去普通大学。对于他们而言，宁愿我选择重点大学的冷门专业，因为至少这样，他们在面子上还过得去。你都不知道，高考放榜那天，我妈把我好一通数落，说什么你看人家肖岩，什么补习班都没上过，放学就帮家里卖串，人家轻轻松松的就考上了企业管理系，你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听肖岩说过，说你妈妈总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还总是把很多锻炼的机会给他，看来这些年，你也没少受这样的窝囊气吧？”我突然觉得，袁野这些年过得真是辛苦。如果说我的苦难犹如暴风雨来得迅猛，结束的也算痛快。虽然我无法原谅大伯那一家子，但是毕竟我们的生活很快就重新开始了。可是袁野的苦楚则像是钝刀子杀人，一点一点的刺痛他，消磨着他的意志。如果不是他足够的善良和乐观，他可能会变成一个比之前的文帅还要叛逆的孩子，也不会有现在的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袁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谈不上受气，我都习惯了。而且我理解我妈。她说我能生在这样的家庭，已经很幸运了。而肖岩，是个很不容易的孩子，他很有能力，应该得到更好的机会。我烦他，不是因为他比我优秀，你的班长还是有些格局的。”
　　看着他有些得意的样子，我也下意识的随便起来，顺口说道：“是因为他抢了你喜欢的女孩儿吧！”但是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然后马上恢复平静，问道：“是他跟你说的？”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
　　“我不是气他抢走了那个女孩儿，而是气他是因为和我较劲儿，故意为之。更气他成功以后又马上抛弃了人家。都说花季雨季的情感是最真挚的，他却在最纯真的年龄做了最龌龊的事，所以我烦他。”
　　肖岩，为了展现自己的优越感，去破坏别人最珍视的东西。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这个人，真的是既自私又虚伪。
　　“那个女孩一定很漂亮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在听到袁野并不否认这段感情的时候，在低下头看到那个短裤体恤被晒得黑了吧唧的自己的时候，突然有种莫名的自卑。
　　“她和你一样，特别优秀，但是没有你那么有主见。肖岩离开她之后，她来找过我，跟我哭诉。”
　　“然后……你心软了？”毕竟，女孩子的眼泪是很有杀伤力的。
　　听我这么问，袁野侧过头看着我，问道：“你今天有点八卦，怎么这么关心这种问题？”
　　他这一问，我立马回过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有吗？”
　　他没理会我，自顾自的说：“我不是替补队员，所以即使心软，也不可能再续前缘了。”
　　我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就好像一个很重要的难题突然被攻克了一样。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对袁野，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跟他说话会脸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会嫉妒他喜欢过的女孩儿……李春天，你这是怎么了？万年的铁树要开花了吗？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如果我不异想天开，还可以和他坐在一起聊聊学习，谈谈梦想。想得太多，反受其累。想到这，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傻的可以。
　　这一抹情不自禁的笑却被袁野捕捉到了，“你在笑什么？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初恋？”
　　“哪里有什么初恋？你以为天资聪颖就不用学习了吗？”
　　袁野一副鄙夷的表情，“真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天资聪颖呢！”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难道不是吗？”
　　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自觉的笑了。
　　在这一片绿色的世界里，在炎炎的烈日下，在清凉的树荫里，伴着蛙声虫鸣，伴着徐徐的微风和清脆的鸟叫声，那笑声显得格外清凉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