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墓》橘玳

7、第六章 吕史

　　金铃战死，羌国战败，吕国一夕之间成为整个东方最强大的国家。
　　金铃之死不仅换来了吕国强盛，还换回了有胆识的云安侯世子，吕贤为此得意极了。
　　都说骄傲万不可过度，作为君王更不可轻敌。吕贤得意忘形了没几年，便将自己的命都给搭了进去。

　　吕贤的身体每况愈下，就连御医都认定病因是为无度荒淫。不日，昔日意气风发的一代贤帝便成面容枯槁的小老头。
　　此时，吕贤正当不惑之年。
　　虽不愿退位让贤，可今非昔比，奈何力不如前，吕贤再不愿，也该传位于太子吕秩。
　　谁料圣旨还未拟好，半路杀出个欲夺嫡篡位的七皇子吕鸩。吕贤许是到死都没料到，自己最疼爱的七皇子，居然起的是“弑兄杀父”的祸心。
　　吕鸩在一众皇子中排行第七，与太子和大公主乃一母同胞，同为皇后子嗣。
　　也不知他争夺皇位的欲念和野心从何而来，或是为了可怜那位受尽冷眼的小公主，亦或是贪图君王位的权势地位。可不论哪一种，都无法为他的心狠手辣洗脱骂名。
　　仅三年功夫，整个大吕皇室便被血洗一番。除吕鸩外的十六个皇子大都非死即残，而整个先吕帝国，最终则以吕贤驾崩、吕秩痴傻落下帷幕。
　　至此，新吕诞生，吕鸩登基，自封号“乾義”，改年号“永献”为“祈安”。
　　是为祁安元年。

　　永献十三年，即吕贤在位的第十三年，金铃死，羌国灭，谢元珩反杀有功，被赐婚于将门之女姬礼，于第二年完婚。
　　时年，谢元珩二十岁，姬礼十七岁。
　　谢元安与死去的金铃同岁，均为十五。若无刺杀吕良一案发生，谢元安便会在金铃及笄礼之后，与她成婚。
　　她欲抗旨，可圣意难违，姬礼又无法如金铃那般随心所欲，便只得忍气吞声的接下这门婚事。
　　姬礼恨透了谢元珩。
　　若非那一剑，她也不会与金铃阴阳相隔。
　　她本想将金铃带回大吕安葬，却被兄长姬瀛和路凝拦下。于是，她只能在匆忙间，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为金铃立下一碑，名为“铃墓”。

　　永献十四年，姬礼、谢元珩二人顺利完婚，之后，姬礼借着回门之时，以一招调虎离山悄悄出城，前往远在大吕之外的一处小国——东篱。
　　她曾于儿时，与金铃一同闯过福安堂内藏有无数古籍的暗室，翻阅过一本史册，上边记载了东篱国的历史人文。她对此类书籍兴致缺缺，本欲先行离去，却硬生生被金铃拉着看完了全册。
　　那段记忆距今过于久远，被遗忘也是情理之中，可不知为何，在吕将们班师回朝途中，她便想起了这段往事。
　　那段在史书上记载的文字，于脑海中清晰可见。

　　【东篱国有座磅礴大气的陵墓，修建于地底下，堪比宫殿。墓中人或富贵或贫穷，或高位或凡俗，或官场或江湖；众生百相，全数纳入其中。
　　陵墓修建之人身份成谜，其做派直至今日仍令世人不解。世人不知，修墓之人仅望入土之人，有归乡之感。
　　故，予此墓名为：望归里。】
　　姬礼默了默，于记忆中一路攀登，找到了曾映照着金铃憧憬之意的那句话。
　　【应世人言：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终至所归。故应祈福之意，凡入葬望归里者，来世定受天百禄、延年益寿。】

　　马车上，思及此，姬礼于心中怔怔地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凡入葬望归里者，来世定受天百禄。”
　　多好的福分，若是能将金铃葬及此……
　　继那日交战之后，姬礼和谢元安不是没想过回到战场，将金铃悄然带回大吕。可大吕边防戒备森严，她想了诸多法子，还是没能将金铃带回家。
　　都说逝者入土为安，她欲安葬金铃，可望归里这座地下宫殿，究竟在何处？不论如何，她一定要将此地找到，才能得偿所愿，让金玲得以魂归故里。
　　姬礼沉思片刻，便找了个由头支开车夫，独自骑马前往东篱。

　　永献十五年，吕贤病危；大公主吕苌鹃（即吕贤长女，太子的亲妹妹，排行第二）为逃宫廷纷争被三皇子吕熹（一众皇子公主中排行第四）送出宫。
　　吕鸩连同妹妹吕苌芊（一众皇子公主中排行十六，是为吕贤最小的女儿）计划毒害太子吕秩（即吕贤长子），却错杀郡主吕怀安（吕秩之女）。太子妃悲痛欲绝而自戕，太子因痛失妻女而痴傻。
　　太子痴傻定无法继位，于是这皇位，便按顺位落至三皇子吕熹头上。
　　吕鸩与吕熹同为皇子，又一同在这深宫中长大，自是有些交情。吕鸩在得知吕熹对皇位无感后，便计划放他一马。可自吕熹将长姐吕苌鹃送出宫后，欲借江湖势力阻止吕鸩篡位，便连同一些江湖党派合力抗廷，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吕鸩，最终被万箭穿心于吕国城墙外，终是没能活着回家。

　　祁安元年，即永献十六年春，吕贤驾崩。吕鸩除却一切障碍顺利登基，成为新一代吕国皇帝，并一意孤行立吕苌芊为后。
　　前吕的十九位皇子公主中，仅前朝太子吕秩、长公主吕苌鹃、新帝吕鸩及新帝后吕苌芊这四位完好无损地活着。
　　再后来，不知又过了几年，江湖中各大门派因抗拒吕鸩的暴虐雷霆手段，纷纷起义，后在剑客汝阳和今朝长公主吕苌鹃的带领下，血洗皇宫。
　　吕苌芊死于汝阳的启扬剑下，长眠于吕鸩怀中；吕鸩负隅顽抗未果，一朝轻敌，遭亲姐姐吕苌鹃偷袭，惨遭割喉。
　　临死，他的目光都未曾离开过吕苌芊。
　　在那一刻，残暴不仁了多年的吕鸩或许在想，若非生在帝皇家，也非这般亲缘兄妹，他们二人应是一对羡煞旁人的鸳鸯伴侣了。
　　可这是后话了。

　　新朝灭旧朝，乃物竞天择之理，若顺应时代，吕国灭亡也是自然。
　　姬礼终是于吕国永献十四年，于望归里处为金铃筑了一座空墓，名曰“铃墓”，棺木里尽数是二人孩童时期的玩物与趁手的剑器。
　　姬礼抚了抚刻有“金铃”之名的檀香木棺体，留恋了几分便盖上棺门。
　　她着了一身金铃昔日最喜穿戴的天青色罗裙，虽寡淡，却十分闲适自然。姬礼起身，无视裙上的灰，径直走向金铃牌位。
　　她掸了掸木牌上的尘迹，盯着上边雕刻着的名字，失了神。

　　儿时，二人曾结伴前往聚灵寺，并于神树下许下三愿，愿望均与二人相关。
　　一愿出人头地，二愿身体康健，三愿永不离弃。
　　现如今，此三愿彻底与金铃无关。
　　姬礼不知何时红了眼，噙着泪花喃喃着二人进七枫堂前，拜观绪门下时立的誓。
　　“不惧生死，忠肝义胆，为民除害。”
　　“行侠仗义，精忠报国，誓死为民。”
　　而她那忠肝义胆、意图为民除害的金铃，却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成了民言中的“害”，一世清白被毁，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