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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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余驰第一次见到蒋荔枝时是在初二，他从别的地方转学过来。蒋荔枝脾气好，人也文静，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牵动她的情绪，如果有，大概就是每天都被他惹生气。
起初他觉得，只有他能让她情绪波动，说明他是个特别的存在，后来才知道，这种特别指的是特别讨厌。
后来他尝试挽回，却只是让她更加讨厌，他就没再死皮赖脸讨嫌，选择忘记她。一晃五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一直到前些天在楼下遇到，她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饮料，昏昏欲睡，眯着眼脸都快贴到贩卖机玻璃门上了，动作慢得像一只树懒。远远的，只一瞥，余驰就认了出来。
原本寂静的心就在那一刻又重新跳了出来。
原来他们住在一栋楼里，蒋荔枝住在六楼，他在四楼。自那以后，他每次都按七楼，目送蒋荔枝回去，然后再回家。
又是一次相遇，蒋荔枝和他告了别，余驰照旧重新按四楼回去。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刚刚已经从六楼下去了的蒋荔枝此刻却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汽水。
余驰僵住。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蒋荔枝往旁边退一步，把挡住他的去路让出来了。
余驰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外走。像以往无数次，蒋荔枝不愿与他有接触，他们最好擦肩而过，老死不相往来，直到他终于识抬举，消失在她眼前。
擦肩而过的时候，蒋荔枝忽然开口叫住他：“余驰。”
“我每天夜里十一点都在楼下买饮料，每次都在电梯里遇见你，一周六次，这么巧？”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当然是人为的。余驰发现蒋荔枝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下楼买汽水，所以每晚都在楼下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所以下了班就开始等，有一次从六点等到十一点，在电梯里擦肩而过几秒钟。
余驰停住。面对质问，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是啊，真巧。你每晚下班都去买饮料吗？”
重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她交流，此前都只是点个头就算打招呼，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如果抵死不认，蒋荔枝会相信他吗？
蒋荔枝“嗯”了一声：“是啊，每晚都买。”
她看着余驰，问道：“你呢，昨天半夜十一点还能遇到你，是加班吗？”
她是故意问的，她想知道余驰的态度，想知道他每天“偶遇”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这么想着，于是就跑来堵他了。
“对，经常加班。”余驰明知道她在逼问什么，却只能逃避。他怕被她说讨厌，怕她一消失又是五年。
但在蒋荔枝看来，他的闪躲却是另一种意思，模糊问题中心擦着边回答，分明就是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何必追问。
那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天天在楼下等她，又算什么？
这些话她没有开口问，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又何必戳破呢。
其实当年就算她知道余驰的心思，也不会接受，那时候的她放不下年少敏感的自尊心，所以，就算早点了解，也不会结果不同。命运还算眷顾，没有让她在不该识破的时间落下更多的不愉快。也好，现在这样也许就是最好的状态，相视一笑，然后相忘于江湖。
两人谁也没动，就这么维持背对着的姿势。
上一次这样还是五年前，高考结束，全体同学在班级里狂欢，和电影《全城高考》里一样，撕课本，从楼上往下撒。撕到一半，教导主任过来了，站楼下一通大骂。
“要造反了是吧，撒一院子纸谁来扫？”
蒋荔枝正好面对楼下，被逮了个正着，主任指着她：“男生胡闹就算了，怎么还有女生，都给我下来扫干净，要是让我发现还有一片纸，就给我吃肚子里去！”
蒋荔枝的肩膀忽然被一双手抓住往后一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进走廊里，回头，余驰站在她刚刚撒纸片的地方，两根手指一并，朝教导主任比了一个飞吻：“老头，你的秃顶真可爱，可爱得反光！”
教导主任气得跳脚：“余驰，又是你！给我下来，今天就让你一个人扫，谁都别帮他！”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余驰，他扫了一个下午的高中部院子，背对着她，汗水恣意挥洒于阳光之下。
如今，他已经没了那份张扬，更多的是克制，但他眼里的光始终如一，才能让蒋荔枝一眼就能认出来。
蒋荔枝面对着电梯楼层显示屏，看着楼层一层一层去楼下，又升上来。
电梯要到4楼了，蒋荔枝望向那扇门，有时候人生就跟电梯一样，阴差阳错交集，最后却是不同的楼层。
她深吸口气，决定潇洒一点：“其实我不是，我不是每天都买，只是最近想要确定某件事才天天去，不过以后还是在冰箱里囤一些比较方便。”
说完，她发现自己没有按电梯键，电梯没在这楼停，直接上去了。有点尴尬，赶紧去按楼层，身后的余驰一直在，没有走。
蒋荔枝简直不敢呼吸，明明刚刚她胆大地跑下来试探，现在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索性站着不动，以免败了气势。
忽然，余驰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在她面前的按钮上按了一下，手臂只有一二十公分的距离，蒋荔枝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心跳没原由地快起来。
余驰的声音落在头顶：“你按错了，那是下去的箭头。”
如果他没有听错，蒋荔枝刚刚说的是，为了确定某件事才天天买饮料，是指他故意等她吗？
他的声音很淡：“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四楼？”
“猜的。”蒋荔枝说。
余驰笑了，很无奈，随后认栽一样叹了口气：“蒋荔枝，你看我一眼。”
蒋荔枝挺胸，仰头看他：“怎么了？”
她的眼睛很圆，也很亮，像沙漠上空闪烁的星河。余驰本来有满肚子的话，可是一对上这双眼睛，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失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写作业，坐在窗户边，所有的阳光都围着你，太安静了，我总是忍不住想捉弄你，等回过神的时候，你已经很讨厌我了。”他轻声说：“对不起蒋荔枝，我错了。”
蒋荔枝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有点猝不及防。
她道：“你那时候真的很讨厌，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余驰再次说道：“对不起，这句话来的有点迟，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蒋荔枝坦诚：“你害我天天被骂请家长，我不能替小时候的自己原谅你。”
余驰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他知道，蒋荔枝很讨厌他，就算后来悔改，她也还是讨厌他，所以才会一毕业就跟他断绝来往。
他道：“那就不原谅了吧。”
他低声：“你回家了又跑下来，是为了见我吗？”
电梯门打开了，蒋荔枝想走，却被余驰拦住去路。
她嘴硬：“不是，我是为了确认一个跟踪狂。”
“哦，”余驰点头：“知道是跟踪狂，还跑过来。”
蒋荔枝耳根发烫，也没败下阵：“那你为什么跟踪我？”
余驰看她，不说话。
蒋荔枝不依不饶：“你说啊。”
余驰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笑。
蒋荔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是这么幼稚！”
余驰不反驳，一抬胳膊抵在墙边拦住不让她走，另一只手划开了手机锁屏：“加个微信吗？”
“不加。”
“哦，”余驰很有耐心地滑动屏幕：“那加个□□？”
太无赖了，蒋荔枝有点后悔跑上来，咬牙：“微信。”
余驰帮她重新按了电梯。
蒋荔枝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看来我们小区的电梯质量不行，太慢了。”
余驰点头：“嗯，回去投诉。”
“倒也不用……”
余驰：“那不投了。”
电梯门开了，余驰却没有让路，蒋荔枝只好绕开他走，进了电梯，长长呼出口气。
余驰站在门外，突然叫道：“蒋荔枝。”
“嗯？”
余驰说：“看我一眼。”
蒋荔枝回头了，就像当年，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不耐烦。
——
多年后母校五十年大庆，两人再次回到学校，回到初中的教室，余驰指着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告诉蒋荔枝当年第一次见面她就坐在那，他永远记得。
蒋荔枝却嗤之以鼻，指着后门黑板，当年他们每天在那里罚站：“那里是我永远记得你的地方。”
余驰找了张课桌坐，让目光与蒋荔枝在同一高度：“因为只有罚站，我才能单独跟你待在一起。”
蒋荔枝哼了一声。
余驰柔声道：“我错了。”
余驰忽然想起问蒋荔枝，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住在四楼，故意等她回家的。
蒋荔枝说：“我又不是傻子，一两次就算了，天天都能遇到哪有那么巧的事，所以我故意每晚都不一样时间，果然，还是每次都能看见你。至于怎么知道你在四楼，你忘了你在小区业主群里的备注了吗？”
蒋荔枝反问：“你呢，那天你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
余驰坐在桌子上，但笑不语，被追问许久才说了一句：“蒋荔枝，看我一眼。”
她永远都不知道，正是那天她唯一一次主动靠近，给了余驰勇气，让年少悸动从此有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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