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焰》王双泉

1、序幕 欲雨之日

　　天阴沉沉的。
　　黑云笼盖，像是要痛快地下一场大雨。又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憋住了，没下来一滴剔透的水花，一滴也没有。
　　然而空气中还是混杂着厚重的湿水汽，常年经历乡下生活的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对着镜子，理一理蓬乱的头发，摆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笑，露一口白森森的牙。说实话，有点吓人。
　　即使是假笑，他也很少这样对自己笑过——笑脸是给他人看的，自己又见不着。披上外套，再一次瞥了眼阴昏的窗外，依旧是那个欲哭无泪的天。忖思片刻他还是决定拿上一把伞。
　　一把长柄的折伞，他细细叠好后夹在腋下的那抹红。这模样有些滑稽，原本瘦削的他再加一把纤长的伞，似乎与这个丰满的城市格格不入。
　　“也许，不久就会适应的。”
　　心里这么想着，那抹红就随着他从公寓中出来，下了楼梯，在寂落的街道上随他缓缓踽踽，仿佛是他拖在身后的影子。目视前方，规矩地走着他的路。他记得那个曾是他“爷爷”的人说过的话看，抬头挺胸地走路，只有失败者才会佝偻着彳亍。好在路上行人不多，不会遭遇惊异或是疑惑的目光，虽然他并不是没有收到过这些“礼物”，来自这个城市的问候，问候独身来到这里的他。
　　“她们还好吧。”
　　一路上，他不断念想着。麻烦了她们许多，却不好开口道一声谢谢。只能放在心里，尽力表现在行动上。可又要怎么表现呢？
　　答案还未思索出，他已然站在一扇绿色的铁皮门前了。
　　清脆的三响过后，一位身着素白衬衣的年轻女性在门后现身。几缕发顺着两颊垂下，倚落在她白皙的面庞上。
　　她的眼中含着些许夏日中特有的疲惫，不过见了他，又生出几分欢愉与欣慰来。
　　门继而敞开，他被唤入屋中去。
　　家中简朴，没有那种“多余”的味道，格外的清爽利索。沙发上端坐着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用她稚嫩的双手熟练地挑拣着豆子。
　　他将伞放在门旁，走进专注做活的小女孩。伸手取出一条青翠的豆荚，他将其举在空中，望着出神。
　　嘴角浮出一抹笑来。
　　“不把它打开的话，”小女孩流利地剥开豆荚，搓捋下饱满的豆粒于洁白的瓷碗中，“看不见里面。”
　　他不说话，仍旧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豆荚。
　　“有些是滑的，有些是皱的；黄的，绿的…似乎每一粒都不一样呢。”小女孩微笑着，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他聊天。他并不答话，将那条豆荚投回青绿之中，混淆不清了。凝视着女孩手中的豆子，排着队跃入碗中，在那么一刹那，他真觉得每粒豆子都是不同的，但那堆剥下的壳，是一致的绿，毫无个性的绿。
　　“你的陶笛呢？”女孩抬起头来看向他心事重重的脸。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从口袋中拎出一条细绳，牵着一个钻了孔的小陶器。
　　他坐在她身旁，演奏起来。
　　他在演奏，很投入，她听得也很投入，两人随着旋律轻曳身子，她吟唱出婉转的歌声：
　　传说在遥远天上/闪耀着光芒/有一座美丽的城/隐隐漂泊在云中央/不知道它的模样/也要为找到那方向/但愿能向天空飞去/寻到梦中的地方……
　　女主人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不忍打断这甜美而温馨的旋律。目光流转着，落在桌角的一张照片上。是一位男性和小女孩的合照，两张快乐的笑脸。
　　他注意到了女青年的神态，满含着伤感与无奈。停止演奏，缓缓踱向那张照片，他伸手去抚摩着铜色相框，深深呼吸。女孩的歌声还未断，但室中分明已被寂静笼罩——不属于生的寂静。
　　注视着照片的他，良久伫立。
　　“不用放在心上的。”
　　女主人打破那只有片刻却似乎已被岁月酝酿了很久的沉寂。
　　“错的不是你……”
　　即使没有分辨出话语中的那丝颤抖，他也用余光瞥见了她眼角的两汪晶莹。内心复杂，但他不愿将早已落定的过往尘埃再次扬起，她们也不愿意。
　　“啊！是黄色的呢！”
　　他转过头去，只见女孩手中捧着几粒黄色的豌豆，圆润而鲜亮。在那堆绿中分外显眼。
　　“一，二，三，四，有四颗。但是，好奇怪……豆荚是绿色的……”女孩歪着头，一边笑着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他随着她的笑，露出白森森的齿。就在那一瞬，他望向屋外，透过有槛栏的窗户，看到天上的云滚涌翻卷着，像是要大闹一场。
　　他有想说些什么的冲动，但他说不出来，真的，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新人渣作，大家看个热闹就好，有些地方比较隐晦，看不懂的也请不要喷，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