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阿尔斯特和木兰花》库兰

3、诺西亚的计划

　　“但是如果我就这么过去，老师肯定会嫌我蠢。”阿尔斯特在宫殿的客房有些焦躁的对他的贴身侍卫安德烈说。

　　他的老师诺西亚是整个斯尔蒂帝国最有名的魔法导师之一，不过，他出名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出色的教学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完全没有魔力却能成为魔法导师的人。

　　这片大陆大部分居民都或多或少出身就拥有一些魔力，或者可以通过后天锻炼来获得一些魔力。
　　像诺西亚这样，完全没有魔力的人其实非常罕见，这样的人原本在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中就会被立刻刷下来的，但他似乎机缘巧合得到了关于魔法方面的教导，居然通过魔法导师的考核，拿到教学资格证，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就是在他拿到资格证的那一年，帝国的魔法学院重新设立的入学标准，不再把魔力水平纳入非魔法师专业的相关魔法学科的考核的范围内。

　　据说诺西亚本人的老师也是一个非常伟大的魔法师，不知道那个人出于什么理由去教导一个没有魔力的人学习魔法知识，还把他培养的如此出色。总之，阿尔斯特第一次知道诺西亚完全不会魔法时震惊了好几天，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诺西亚确实从没有在他面前用过魔法。

　　那时还很年幼的阿尔斯特差点没心没肺的跑过去找诺西亚问这件事，然而他路过花园时，却听到几个守卫偷偷讨论诺西亚。

　　一个没有魔力的魔法导师不过就是在招摇撞骗而已。

　　阿尔斯特听到这一句时，一瞬间就忘记自己要去干什么了，他和安德烈一起把那几个守卫揍了一顿，为此他还被诺西亚拎到书房外罚站。

　　那时候的阿尔斯特模糊的意识到，他绝对不能说出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也许诺西亚到现在还把这当成阿尔斯特的任性跋扈的行为，而后来的阿尔斯特也聪明了很多，他也知道这样随便惩罚守卫的行为，哪怕是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知道了也会教训自己，更不要说诺西亚了。

　　他倒不介意罚站，但他不想诺西亚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他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那几个守卫赶走了。

　　那时候的阿尔斯特已经意识到，会有这样想法的人肯定不止那几个守卫，但对于他来说，诺西亚就是最好的魔法导师，他不允许谁诋毁诺西亚，所以他偷偷地告诉同龄的朋友，诺西亚其实会很强大的魔法。

　　不知道是出于年少时的虚荣，还是对诺西亚的爱慕，那时候的阿尔斯特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觉得诺西亚是最优秀的魔法导师。

　　虽然不久之后，阿尔斯特就发现，对于诺西亚来说，那样的闲言碎语完全无所谓，因为诺西亚是斯尔蒂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导师，就和哈伊蒙德是大陆最伟大的魔法师一样，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那些言论不过是出于嫉妒而已，毕竟凯尔陛下会邀请他来作为自己最喜欢的孩子的私人教师，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阿尔斯特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虽然刚刚在花园里，他还能维持气势和诺西亚说话，但那不过是仗着在公众场合，诺西亚绝对不会让自己难堪罢了，他当然知道诺西亚对自己逾矩的行为会有多么恼怒，否则绝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

　　所以这个时候，一想到要和老师单独见面，阿尔斯特就本能的产生了自幼就培养出来的不安和焦虑，好像他还是那个偷偷让安德烈帮自己写作业被诺西亚发现的孩子一样，不受控制的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到处乱窜。

　　“阿尔斯特殿下，这座宫殿比我想象的豪华，我原本对这种边陲城邦的居住环境不抱什么希望。”安德烈这样说。

　　“那是因为凡因城是很著名的红酒产地，要算起来的话，这里的财政甚至比菲尔诺斯还要丰裕，我想这就是巴克斯叛乱的底气，不过他似乎忘了，帝国是红酒的主要销售地，就算他能成功叛离帝国，也会失去他最大的经济来源，帝国早晚有一天能兵不血刃的收回这片土地。”阿尔斯特靠在窗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刚刚在思考的问题，重新把话题拉回去，“你说，老师为什么要让我去找他？”

　　“您想听到什么回答呢？阿尔斯特殿下，因为诺西亚思念您吗？”安德烈笑着说，“我早就提醒过您，不应该这么早就对诺西亚说这样的话。”

　　阿尔斯特总觉得那抹笑有些嘲讽的味道，不过安德烈一向如此，阿尔斯特并不在意安德烈对自己行为的评价，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任何讨论的意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接着说，“老师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我不觉得他只是想找我谈了谈。”

　　“也许诺西亚已经想到了解决我们现在困境的方法。”安德烈说。

　　阿尔斯特忽然眼前一亮。

　　“你还知道带安德烈来，也没我想的那么蠢。”诺西亚看到阿尔斯特走进来的时候这样说。

　　阿尔斯特没有说话——他早猜诺西亚会说类似的话，他并不介意，因为他很清楚，这不过是诺西亚有些刻薄的表扬，老师的心情糟糕，话自然也不会说得多好听，但阿尔斯特觉得自己活该。

　　至少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阿尔斯特很清楚诺西亚真正生气的时候只会用非常尊敬的态度对待自己，一口一个三皇子殿下，甚至不肯带上自己的名字，好像他真的只是在宫殿任职的官员，而不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师一样，每次诺西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的时候，阿尔斯特都会没来由的觉得难受。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诺西亚似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会叫他一声阿尔斯特殿下，哪怕是在书房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阿尔斯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愣了很久。
　　那是他第一次没有听完老师的课就借口溜走了，但诺西亚似乎完全不在意，不管自己私下和他抗议了多少次，都只会换来一句，“阿尔斯特殿下，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该那样叫你了。”

　　和这样的态度相比，他宁肯听到诺西亚责备自己甚至嘲讽自己，甚至为此故意惹他生气，他在漫长的相处中早就熟练的掌握了其中的尺度。
　　做什么样的事会让诺西亚生气，但又不至于生气到表现出格外尊敬的态度来的尺度。
　　就像现在这样，诺西亚会不快，但并没有真的生气，就会对自己用这样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擅长对付诺西亚了，可偏偏十八岁生日那一天，诺西亚对他的态度格外温柔和宽容，甚至连叫他“阿尔斯特殿下”的时候都听上去格外悦耳，他一时心猿意马，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诺西亚的刻薄通常不会持续太久，他很快将话题引入正轨，“你带了多少人来？”

　　“我宫殿里的全部亲兵，还有安德烈手下的皇家骑士团所有人，再加上我从附近军队借来的人马，大概有一千人。”阿尔斯特说，“我也得预防巴克斯叛乱趁机的可能，法瑟率领的军队也在附近驻守，我拜托他盯紧这边的情况，一旦有危险立刻支援我。”

　　“法瑟殿下的话，还勉强靠得住吧。”诺西亚脑海里浮现出二皇子的形象，利落的短发和长年穿着的军装。
　　法瑟比阿尔斯特年长6岁，不过早早地就离开王城驻守边境，诺西亚也只和他见过几次面，每一次都是法瑟趁着短暂回归王城的时间主动过来请教一些罕见的魔法问题，诺西亚对他印象不错，至少比游手好闲的三皇子和花天酒地的大皇子都好得多。

　　游手好闲的三皇子显然不知道诺西亚是怎么在内心里评价自己的，但诺西亚认可的表情显然让他有些得意忘形，“我来之前调查过凡因城内的驻军情况，这些人手护送我们安全离开这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他们关闭城门你就别想出去，阿尔斯特。”诺西亚打断他，“我们现在在凡因城最中心的宫殿里，周围守卫森严，如果巴克斯想发动叛乱的话，你再多一千人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我们可以先发制人，巴克斯身边的警卫并不多。”安德烈声音低沉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要控制了城主，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

　　“在你来之前确实是这样的，但现在未必。”诺西亚看了他一眼，“何况既然都控制了城主，却只打算安全离开，这个结果是不是不够让人满意？你说对不对，阿尔斯特殿下？”

　　“……”阿尔斯特觉得但凡诺西亚这样叫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于是仔细思考了一会才回答，“我觉得只凭我们三个很难攻破巴克斯身边的守卫。”

　　诺西亚不置可否，他招了招手，示意一直安静的呆在角落里的艾菲尔过来，艾菲尔显然被他们的对话吓坏了，走过来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诺西亚声音相当温柔，和艾菲尔印象里的老师别无二致，但在听完刚刚的对话后，艾菲尔很难再这样看待他，他有些害怕，说不出话，只能在诺西亚询问的目光里点点头。

　　“他是谁？”安德烈皱了皱眉，他们刚才的对话相当危险，不该让宫殿里任何一个人听到才对。

　　“艾菲尔，凡因城主巴克斯的小儿子。”阿尔斯特显然早就做了功课，立刻说出了他的身份，随后他皱了皱眉，“老师，您打算用他威胁巴克斯吗？”

　　“巴克斯确实相当喜欢他的小儿子。”诺西亚说，但他看到艾菲尔立刻露出恐惧的表情，还是摸了摸头安抚他，“不过对孩子下手，这种手段还是少用为好，阿尔斯特殿下。”

　　“那老师打算怎么做？”阿尔斯特被噎了一下，皱了皱眉，决定放弃玩这个“猜猜诺西亚在想什么”的游戏。。

　　“巴克斯没有从宫殿外调守更多的守卫，也许是不想引起你和法瑟殿下的注意，但他肯定对你有所防备，你注意到了吗？从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外面巡逻的卫队就在逐渐减少，他把卫兵集中到了内殿。”

　　诺西亚招手示意他来窗边，“巴克斯大概是这样打算的，如果你是为了叛乱而来，肯定打算擒贼先擒王，你若只是路过这里或者听到了风声过来调查情况，单枪匹马也不足为惧，如果你有什么异动，他还可以扣留你作为人质，不管怎么样，巴克斯肯定想不到你会在现在动手，让自己身处险境，既然如此，如果我们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攻破这里呢？叛乱的城邦早晚都是要解决的，为什么不能由你出马？”

　　“这个方案非常危险，阿尔斯特殿下，我们没必要冒这种风险。”安德烈立刻说。

　　阿尔斯特也在犹豫，他知道诺西亚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但这个计划听起来过于草率了，就算守卫全都聚集在了巴克斯身边，也不代表他们可以在巴克斯反应过来之前杀出宫殿，他带来的守卫很难接应到他们。

　　而且正如安德烈所说，他们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法瑟的驻军就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如果全力进军，不出半天就可以抵达这里。

　　但是，诺西亚的想法是对的，他们既然来了，就很难安全离开，巴克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对他们出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外殿的守卫薄弱，先下手为强。

　　“老师，您有多少把握？”阿尔斯特问。

　　“百分之百，阿尔斯特殿下，我从来不喜欢冒险。”诺西亚看着他，露出微笑，“你只需要让你带来的人把守好城门不让他们关闭，等你们出去之后就可以开始反攻，我建议集中兵力从东门开始，如果速度够快，你可以在法瑟殿下的军队到达这里之前结束战斗——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都很好，你看，你不是为了诺西亚来到这里的，你只是为了平定叛乱，你的父亲会很满意你的表现的。”

　　“等等，老师，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阿尔斯特皱眉，“我手上只有一千人，如果先发制人夺下城门当然没问题，但是想攻下守备森严的凡因城肯定还是……”

　　“不会有问题的，在巴克斯死后，城里的守卫不会继续抵抗帝国的军队，更何况他们很快就有一个新的城主了，你说对不对，艾菲尔？”诺西亚打断他的话，忽然转头，对认真听着他们对话的艾菲尔这样说，“你已经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你的父亲打算叛乱，那么你呢，艾菲尔，你打算和他一起死吗？”

　　诺西亚的声音过于温柔，似乎在说一个给孩子的睡前故事，而不是在谋划一场夺权战，艾菲尔震惊的看着他，用了很久才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能背叛我的父亲。”

　　“你没有背叛你的父亲，艾菲尔，你是在帮他，只要你在此宣誓效忠帝国，至少你的父亲在死后可以被安葬。”诺西亚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对他说，“我给你选择权，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如果你选择和你的父亲站在一起，当帝国的军队踏入宫殿时，你可能就不得不用我教你的那个魔法逃生了，而你的父亲依旧会死，你更想要这样的结局吗？”

　　艾菲尔蓝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恐惧，诺西亚忽然有些不忍——这个孩子确实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忽然就必须面对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过于残酷，如果是三皇子的话……

　　诺西亚忍不住想，如果是阿尔斯特，会比艾菲尔冷静得多，他会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哪怕是虚与委蛇，也会答应自己的方案，可惜艾菲尔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能这样做，老师。”

　　果然是这样的答案。

　　诺西亚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睛冷峻下来，像忽然覆上冰雪的冰川，“既然如此，艾菲尔，就快点逃跑吧，越快越好，希望我教你的魔法你有认真的学会。”

　　诺西亚说完，伸手拔出安德烈腰间的剑，速度快到安德烈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眼睁睁的看到一道雪白的银光在自己面前劈下来。

　　也许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反应会超乎寻常，艾菲尔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居然躲开了这一剑。

　　诺西亚老师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这一剑的杀意过于凌冽，让艾菲尔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在下一剑来临之前，他几乎下意识的催动了魔法，一瞬间，他的身影变成漆黑的浓雾，消失在房间里。

　　诺西亚似乎对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面无表情的把剑递还给安德烈，“离开宫殿的路线还记得吧，走最近的那条就好。”

　　“那老师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吗？”阿尔斯特皱眉。

　　诺西亚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因为阿尔斯特在目睹了这样的事之后，居然还有工夫关心自己让他有些意外，还是对阿尔斯特磨磨蹭蹭的举动心怀不满，他有些烦躁的说，“我去解决巴克斯和宫殿内的守卫，你们给我动作快点，别拖我后腿。”

　　“可是……”阿尔斯特还想说什么，看到诺西亚的眼神，居然什么话都说出来，但他立刻就明白了此刻他们没有时间耽误，马上就点了点头。

　　“很快卫兵就会向着宫殿集中，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冲出去。”诺西亚对他说，他的眼神平静下来，但那种平静像深冬时节的湖水，结着又厚又冷的一层冰，让阿尔斯特手脚发寒。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阿尔斯特，今天晚上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诺西亚离开前郑重的告诫他，“你已经违背过一次承诺，别再让我对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