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与奋斗》静谷清泉

14、复式班

　　感谢任校长让我回小队教学，这样，就可以随时照顾妻子。在大队教学，早晨去上班，中午在学校吃午饭，晚上放学才能回来，一天不着家，妻子发生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在小队教学，不必说一天三顿饭都在家吃，就是白天上课，趁下课时间也可以回家看看，这比在生产队干活还能照顾家。李桂芬见如此情况，心也放了下来，病情也越来越见轻，我也无比高兴。
　　回小队教学，和大队又有所不同，大队是单式班教学，而小队是复式班教学。也就是全小队一、二、三年级的学生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每个年级七、八个学生，共二十多个学生，全挤在一个屋里上课。
　　一个屋三个年级的学生，你给一个年级学生讲课，那其它两个年级的学生做什么呢？开始，我给一个年级的学生讲课，给其它两个年级的学生布置了作业，可我在讲课时，做作业的两个年级的学生，有的仍瞪着眼听我讲课。如何安排好复式班的课堂教学，是个大问题。我便用心研究，不断摸索，不断实践，终于找到了复式班课堂教学的方法：那就是给不讲课的学生布置恰如其分的作业，你讲完一个班的课后，马上进行检查，如果他不认真做作业，检查时就会完不成。所以，他便心无旁骛，专心做作业了。课堂变得井井有条了，听讲课的学生认真听讲，没听讲课的学生安心做作业，泾渭分明，互不干扰，我倒为自己能驾驭复式班的课堂教学而欣喜！教学也是个技术活，不用心是教不好的。
　　农村孩子听话是听话，可也顽皮。有的孩子听老师的话，用心学习；可也有的并不用心，不把学习当一回事。给他们讲理想前途，没用，他们只知道爸爸妈妈都是种地的，他们长大也是种地的，学习不学习没什么用。韩文志的大儿子韩玉生一天书没读，到十二岁就揽了全村各家的猪，放猪了。他的二儿子韩玉国，上学了，可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学习，他也是我班最头痛的一个学生。讲课不听讲，作业不做，订个作业本，没过三天就耍单篇了。你看着他来气，可有时也很可怜他。冷冬数九，别的孩子都穿着棉鞋棉袜，可他光着脚穿双露脚跟的鞋，上课有时跪在板凳上，我看到他那粗糙的脚底板皴有鞋底厚，别的孩子怕冻了脚，他光着脚也不带冻脚的，你说这么可怜而坚强的孩子能不让你心疼吗？如何引导他对学习感兴趣，让他能真正地学习些字，对他一生也是有好处的！我为他费尽了心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作业本不知给他订了多少个，可不顶事，他嘴上向你说得好好的，可过后就不是他，还照样我行我素。
　　也是机缘巧合，那是深秋，学校放了学，我去大队，路过村前的大沟，看到一群猪，想这是韩玉生在放猪，那韩玉国也一定又跑来跟他放猪来了。他以前就是一放学就跑去和他哥哥放猪而不完成作业，我说他，他说他爸爸让他去帮他哥哥，怕他哥哥截不过来，猪再跑了。我细瞅，发现韩玉国果然是在这，但不是帮着放猪，而是趴在石头上在写作业。这一发现，让我震惊不小，不啻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既让我惊喜，又让我惭愧。惊喜地是没想到他会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写作业，惭愧地是我怎么老往坏处想一个孩子呢！这一发现既教育了我，也让我看到了契机；这是多么好的激励他进步事例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心像开了两扇门似的，真想高兴地唱起来！
　　第二天上课，我说：\"我们全班同学都应向韩玉国学习……\"
　　一句话如一个炸雷，把全班同学都惊呆了，全班同学都知道韩玉国就知道玩，不听讲，不做作业，怎么还向他学习呢？而韩玉国也傻楞楞地看着我，他可能在想，我一无是处，怎么还向我学习呢？
　　当我把他趴在石头上做作业的事说出来时，大家都震惊了。我说：\"你们放学后，都回家安心写作业，不写家长还会催着去写作业。可是，韩玉国放学后，他爸爸让他去帮他哥哥放猪，所以，完不成作业。今天，我看他趴在沟底的石头上写作业，想想，你们谁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做过作业？你们说，他这种顽强学习的精神不值得大家学习吗？\"
　　学生异口同声地喊：\"值得！\"又都不约而同地羡慕地看着韩玉国。
　　韩玉国傻了似的，憨憨地笑着，像是说：我是谁也瞧不起的渣滓，今天怎么还成了英雄了呢！
　　接着我又找韩玉国谈话，鼓励他一定要发扬这种精神，争取搞好学习。没想到，这次表扬对他触动很大，他以后有了很大进步。上课能听一会儿讲了，虽然思想还不断\"开小差；作业也比以前完成得好多了，虽然还是耍单页，但比过去强多了。我趁热打铁，不断鼓励，他也不断进步。我回小队他二年级考试成绩是个位数，到三年级时，语文、数学都及格了。我感到无比欣慰，觉得比教好学生考了满分还高兴！
　　这也让我深深地体会到表扬鼓励对一个学生的重要性。批评虽是教育学生的必要方法，但表扬是教育学生更好的方法。再差的学生，即便浑身都是毛病，也有他的长处，作老师的要有一个善于发现的眼睛，发现学生的长处，或叫闪光点，要及时表扬和鼓励，让它成为进步的动力。这也就成了我以后引导学生的有效方法，而且屡试不爽，让许多\"差生\"转变成好学生。这是我从韩玉国身上发现的，我得感谢他！
　　为了增加学生了学习乐趣，除了教他们语文、数学外，我还教他们美术、音乐、体育，这是以前他们从来没上过的课。这也得感谢我读高中时教音乐的江老师，他每教歌时，先教识谱，而且考试要考识谱。我读高中时最不喜欢音乐，可为了考试也不得不学识谱。在我们高中毕业时，很多同学拿起歌谱来就能唱出来，我没那能力，可也能慢慢的拍出来。没想到回小队教学竟用上了，我便按音乐课本的歌谱拍出歌曲来，教给学生们唱。他们非常高兴，没想到上学还有歌唱，乐得他们脸上都笑开了花。学生们变得喜欢来学校了，喜欢学习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以成级也不断提高，到我回小队的第二年，各小队小学统考中，我们队小学的平均成级取得第一名。
　　从回小队教学后，妻子的病渐渐好了，我的心里负担也减轻了。每天晚上，除了有时备课和批改作业外，又有了闲暇时间。也是静中生动，我的心又不安分起来，又想读书，写读书笔记，写日记……还想当初回农村那样。这不禁又让我心痛起来，那满满两纸箱子的心血结晶，全都一火焚之！多可惜啊！我要保存下来，那是多珍贵的财富啊！唉，别了，那让人痛不欲生的年代！
　　当我开始翻开日记本写日记时，百感交集。激动感慨还有忧虑担心，激动的是我终于又可以写我心心念念昼思夜想却不敢动笔的日记了；感慨是从把以前的日记一火焚之到现在再重新拾起已十多年之久，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多年啊；忧虑的是这次重新开始不知能否坚持下去；担心是会不会还会来什么运动，又把它定成\"变天账\"啊！可是，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清理了XXX期间\"左\"的错误思想，确定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指导方针，全国人民迎来了美好的春天。文艺界也出现了一片繁荣的景象，这时，我读到了卢新华的《伤痕》刘心武的《班主任》等作品，是对XXX的彻底否定，那一个令人窒息的时代彻底结束了，我还有什么犹豫的呢？现在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好时代，能不能展翅翱翔就看你自己了！我又暗下决心，重振旗鼓，从头再来！
　　不管忧虑也好，担心也罢，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始了写日记，又可以记下每天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忧乐，记下教学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记下学生们的天真和顽皮……写日记这熟悉而又陌生，亲切而又温馨的感觉，真好！如鱼儿回到了大海，鸟儿翱翔在蓝天，欣喜而惬意！忽而又想，学生时代的作家梦已渺茫而又遥远，似有似无，可是，说它没有，那是欺骗自己，它像埋在土里的一颗种子一样，只要冻不死压不烂，遇上适当的温度和湿度，它就会发芽的。它虽像雾一样缥缈像烟一样迷茫，但它却像缠树的藤一样，紧紧地缠绕在我的心上，让我须臾不得安宁。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我，朝着这个目标奋进！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无所谓，只要矢志不渝砥励奋进，即便是一事无成，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又像刚回农村一样，读书写日记，天天晚上忙半宿，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