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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六月一号开始高三学生放假回家自学看考场,迟喻趁着课间在门口遥遥望了一眼,江聿怀的蓝发开始褪色,贴着头皮处长了新的发茬,穿了运动装,食指正顶着颗篮球转动。

      在和朋友谈笑风生,倏地虚扫向窗口方向,视线半空逢迎,迟喻的心跳落了半拍。

      侧边的玻璃窗被推开,毕业前大家做了扫除,窗明几净,听见有个清爽的男生大喊,“走啊江聿怀,出来打球了。”

      玻璃窗映出迟喻紧绷的表情,她呆在哪里,久久没有动作,身后人来人往,班级内相拥离愁与互相打气。

      江聿怀颔首,把篮球夹在臂弯中,径直走到写着“祝各位金榜题名”的黑板前,拾起跟粉笔。

      随性的写下:[祝各位成为想成为的人。]

      迟喻又嗅到那股薄荷味的凉风,她盯着那句话默念了三次。
      下节课下课时带着手机来到空无一人、却没锁门的教室里,拍下了这句。

      初夏的天气变幻莫测,雷声轰鸣后就是急促的雨点。

      化学老师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实验技巧,迟喻的心思飘远,满脑子想的都是。

      雨这样大,江聿怀有带伞吗?大雨有绕过他吗?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她突兀捂着肚子站起来,高举起手。

      化学老师很喜欢自己这个课代表,以为她是闹肚子上厕所,和蔼道,“去吧。”

      上课时间的走廊清幽,脚步声带回音,迟喻每走一步,就像是在责问自己,“你现在在做什么?”

      许多年后和朋友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人问迟喻“你年少时候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是什么?”

      在座都是熟络的朋友,这问题放了水,她后来休学、打游戏、高考前四个月骨折,石膏打到快高考。

      实在比多数人的青春期出格多了,很容易答。

      可迟喻抿着酒回,“骗老师说我生理期,带着伞漫无目的的去找暗恋对象,想在暴雨天为他撑伞,我怕那天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酒局上最怕突然的安静,有人问,“那后来呢?你找到了吗?”

      迟喻莞尔,讲这是另外的问题,我下局输了你再问。
      那天她没有再输,答案就没有示人。

      事实上迟喻没有找到,突如其来的暴雨颠倒整座城市,串联成线的雨幕将能见度限于雨伞下

      举目四顾心茫然。

      迟喻敢用生理期撒谎的原因是她原本从不痛经,独独那个月疼了,腹部搅着劲,冷汗直下,蜷缩成虾米状在床上打滚。

      所幸是个周末,否则没办法交代,这是撒谎的惩罚,迟喻有引以为戒。

      高三的毕业典礼在操场举行,高一学生进不去,迟喻站在楼上往下看,垫着脚望了一眼人群里最耀眼的少年。

      双手在胸前合十,虔诚的祝愿他万事顺遂,虽然未来无她。

      ****

      暑假里迟喻无意间撞见过江聿怀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多数离他最近的时候,都是自己窘迫无助的时刻。

      父母再度争执吵架,她懒得听,拿了伞出门。
      风急扯断了伞骨,只好用手拉扯着一端,尴尬的就近避进屋檐下躲雨。

      缓过神来才发现早站了个人,身姿颀长,青白烟雾散去,露出张桀骜凌厉的俊脸,锋利眼眸微敛,眼尾的黑痣生动鲜活。

      江聿怀自顾自地抽着烟,显然没有认出来自己来。

      迟喻僵硬地靠着墙边罚站半天,见他真没什么讲话的意思才堪堪松懈一点儿,用余光小心的撇过去。

      他的手很漂亮,骨肉匀称,手指细长,手掌宽大,指甲剪得很干净。

      骨节凹凸错落的恰到好处,青筋若隐若现,夹着烟的姿势松弛懒倦,仰头锋利喉结微动,烟圈自薄唇间徐徐喷出,让人怦然心动的性感。

      许是迟喻的目光过分炙热,江聿怀侧目睨她,晃了晃手里的烟盒,混不吝痞气问,“乖仔也抽烟?”

      “……”迟喻摇头,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母亲的电话打断了千回百转的少女心事,她在接听之前犹豫过是否要离开这个屋檐。

      暴雨拦路,她没舍得。
      迟喻后悔了。

      “你去哪儿了!”失控的情绪带着拔高尖锐刺耳的声音冲出听筒,迟喻颤了颤,没有及时按掉。

      “你们全家都欺负我,你就站在你爸那儿吧,小白眼狼,我养狗都比养你强……”

      濛濛的是雨还是眼眶中打转的泪呢?

      掌心骤得一空,江聿怀湮灭还剩下大半截的烟头,换手将通话中的手机拿走,举到离她很远的地方,揉着耳廓淡淡讲,“吵死了。”

      母亲的怒骂得不到回应,也很快断了线,江聿怀又还给她,跟着一起给的还有半包纸巾。

      迟喻怔怔看向他,无声凝噎,

      江聿怀终于认真打量起身侧的女孩子,乌发雪肌,带着点儿婴儿肥,长睫盈泪,眼睛大而圆,瞳孔漆黑,哭得梨花带雨。

      不是他喜欢的那种长相,但是普世意义上的清纯脸,很可爱的幼龄长相。

      几年后互联网兴起一种审美,白幼瘦,迟喻将前两个占满,江聿怀捏着她的胸咬耳讲,“胖在该胖的地方,挺好的。”

      可现在,他就只是觉得这个妹妹太傻了,挨骂都不会挂断或者拿远不听的嘛。

      “抱、抱歉。”迟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念,“打扰到你躲雨了。”

      江聿怀挑眉,把支在左侧的长杆伞挪到他们中间。

      “……”迟喻的关注点全在他,没余力看别的,才发觉人家有伞。

      他们来到屋檐下的目的根本不一样,窘境只是她的,不是江聿怀的。

      委屈和泪腺不受控制,江聿怀又咬了只烟不在看她,更没有问及半个字,好像刚刚帮忙夺手机解困的并不是他。

      迟喻抱膝缓缓蹲下,把自己脑袋埋进膝窝里小小声的哭,她其实很想很想和他讲讲话。

      想问他,“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可她根本就能明了江聿怀那种薄凉的神色,大概率不置可否,小概率反问一句,“我为什么要问呢?”

      是啊,他为什么要问呢?
      我是安静抽烟领域的闯入者,他不过是寻个僻静地界而已。

      他不认识我、不记得我、就算记得也根本不在乎,从来都没理由来负担我的情绪。

      ****

      迟喻到底受凉生病,高烧不退。

      在医院连续打了三天的点滴,父母轮班陪伴在侧,夫妻俩温言软语,仿佛死爹死妈的争吵并不存在。

      那场雨中屋檐下的偶遇更似是病中反反复复的大梦几场,连母亲的怒骂都遥远模糊到根本不存在。

      手背被吊针扎到青紫,母亲捧着心疼到落泪。

      “他们是爱我的,我不应该不爱他们”——迟喻这样试图说服自己。

      天会放晴,生活还要继续。

      暑假中父母为她报了足量的补习班抢跑,名师的课不好抢,总穿梭在各个老师家之间,赶不上吃饭的时候就在车上车,买的总是小孩子喜欢的简餐。

      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吉野家,除开月经期,总是搭配冰可乐。

      做生意忙碌,但父亲多数时间都在接送她。

      两个小时一堂课,中间的时段如何打发掉,迟喻想不通,父亲也告诉她你不用管这个。

      “爸爸不辛苦,为了你,我跟你妈什么都愿意做,你就好好学就行,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买。”

      每到交课时费的时候,信封的厚度都沉得她心惊,只能更努力一点儿,现在还是不够的。

      希冀眼神与殷殷期盼是悬在迟喻头顶的尖刀,迫使她不敢松懈下来。

      高二开学后的月考里迟喻拿到了全校第十二的成绩,比上学期期末进步了几名,父母和老师都很满意,可迟喻知道,这是她竭尽全力加上运气能拿到的最好成绩了。

      普通人究竟要怎么和天才比肩而立呢?

      迟喻的同桌是个数学竞赛生,她看过同桌做题,是那种扫过题目后落笔作答,为了给她讲题才写出步骤的人。

      差距如天堑。

      同桌也有她的烦恼,会对自己次次跑题的语文作文无计可施。

      迟喻和陶琼的午后散步再度恢复,这次不再为了看谁,江聿怀此刻该在清华里继续意气风发,而暑假中陶琼迷恋上追星,在看曾经的心动对象体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迟喻习惯性在操场的小卖铺买带着碎冰的可乐和一只巧克力味可爱多,第一圈的时候吃掉可爱多,第二圈可乐差不多化了点儿,再顺顺嘴里的甜味。

      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闲暇休憩时刻。

      父亲和母亲不会监督迟喻的学习,除开接送补课上心外,全凭自觉。

      他们会各做各的事情,为了不争抢追的电视剧,所以客厅和主卧都安装了电视机。

      迟喻会熬夜刷题,常常周末不必早起时才能记得起很久没往罐子里扔过星星了。

      清华啊。

      以她对自己水平的了解,就算马上变成许愿池里的王八,都不敢有这种奢求。

      那考去北京就很好,能考人大就很好,离得也不算太远,无力超越父母的高度,平级的话,总算是个交代吧?

      她取了只崭新的漂亮本子,在扉页拿金粉色的彩光笔认认真真的写下。

      【中国人民大学 法学】

      再翻开第二页,落下今天的时间,2013年10月16日,星期六,笔尖微顿,带出条拖尾的弧线,迟喻顺着以花体英文写下了“jyh”的缩写。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睡前总结学习笔记,每天写日期时都写一次江聿怀的缩写,因为写得足够花哨,更像是少女苦中作乐的装饰笔调。

      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摆在书桌上。

      某日扉页多了行遒劲有力的行楷,是父亲的字。

      【心想事成】

      这年的冬天体感上比往年的冷许多,保温杯里冒出袅袅白汽,陶琼黑着烟圈转过身来问迟喻刚刚那道物理题。

      寒假前的期末考最被重视,决定了能否过个好年,与家宴上会否被拎出来树立成反面典型。

      迟喻肤白,眼下乌青更甚,她换了只红笔开始给好友讲题,再一起躲去厕所逃掉值周生对教室留人情况的检查。

      跑步是迟喻最厌恶的事,胸部负重颠簸,叠加上冬日就更为难过,呼吸不畅,每次全程跟在队伍末尾跑下来都会想呕吐。

      不擅长到哪怕八百米中考算三十分,整个初三早中晚都被迫按着跑步,最后拼了命也只跑了四分十几秒,被扣掉了三分。

      女厕所是最佳躲避地点,课间聚在这儿的人都对彼此行为心照不宣。

      只是之前多是玩手机与拿着餐厅的宣传单订饭,现在变成了背书。

      站在窗口的是个文科重点班的女孩子,手里捧着本笔记,小小声地历史时间线。

      撞见的次数多了,也能算是朋友。
      迟喻等她合上本不再背,才搭了了两句闲话,等检查的时间捱过,又纷纷回到教室继续投入学习的海洋。

      期末考定在周一和周二,每周末的补习暂停,休息好了才能考试算是师长间的常识。

      迟喻在周五复习时走神儿写了半页草稿纸的江聿怀,慌忙多学了一个小时来弥补。

      ****

      她的父母都忙,年幼时在奶奶家与堂哥吵吵闹闹的长到七岁,被接来父母身边后总是独自在家的。

      小时候是直接给迟喻留好早午的餐食,然后反锁上防盗门,陪伴她的是连播七集的黄金档与插播卖货信息的收音机。

      到九岁,父亲逛商场买了只神州笔记本,娱乐多了土豆优酷搜动漫、4399、百度贴吧与□□养宠物,报刊亭买充值卡,父亲总是每次都买一整沓给她,戏说每次去买,报刊亭都以为他家里是开网吧的。

      迟喻会花半个下午冲完,把宠物企鹅与小熊都养的可可爱爱。

      有时候被送去奶奶家,堂哥教她打游戏,侠盗飞车、拳皇、与人机版本的cs,还被“奴役”在哥哥出门时帮忙网友打怪刷材料。

      再大点儿开始在贴吧写同人文,三两个短篇被追捧加精后取得了巨大的满足感,拿到心意动漫人物贴吧的小吧主职位,和许多玩的好的网友互换手机号码,寄信联系,同样也开了长篇连载。

      然后像是无数因为学业宣布暂别的网友一样,迟喻辞掉职位断更,久久不再登陆账户。

      她难得睡了个懒觉,父母不在家,迟喻准备吃好早饭去书房开电脑去看一眼很久不见的网友们。

      路过阳台时隔着玻璃拉门愣了很久,那天迟喻没有开电脑和手机,她回到书桌前,埋头刷了三套题。

      玻璃冰花上是父亲写的“迟喻,努力”

      她能想到父亲关了拉门站在外面开窗抽烟时的神情,咬着烟用手指的温度融开薄冰写就时的期盼。

      惶恐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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