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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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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到了卫生所一看,钱芳玲手臂只蹭破一小块皮,哭得死了妈似的。
方月坐在床板上,不像有什么大碍的样子,只是紧紧攥着赵鸿声的衣角。
何秋挤过去问:“没事吧?”
方月苦笑:“扭到脚了。”
这时候虽然不像从前那样避讳露脚,多少还是风气保守,何秋看过去,只看到毛巾盖着腿,就没掀开,有些紧张问:“严不严重?”
“那倒没什么,休息两天就行。”
方月是这么说,赵鸿声却不同意:“什么没什么,必须去医院,谁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就赤脚大夫这水平,没病也给医出病来。
他这言外之意太明显,林大夫冷哼一声。
在赵鸿声这里,方月的每件事都是大事,这可以理解,但哪有这么当面打人脸的。
何秋碰他一下:“少说两句。”
这话平常没什么,但他们正在冷战,再加上方月在他跟前受的伤,赵鸿声难免气不顺:“不用你管。”
有正经事在前还耍孩子脾气,何秋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忍下来。
她能忍,林文东不能,他本来站在外圈,谁也没留意到的时候猛地蹿上来,揪住赵鸿声的衣领:“给我好好说话。”
何秋吓一跳,喊出来:“林文东,松开。”
赵鸿声也不是吃素的,他在知青点能被拦住,是因为他不打女人,眼下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冲林文东的门脸挥拳。
论力气,何秋是不如男人的,但论技巧,眼前这俩垒起来都不如她。
她一手掐住赵鸿声的脉搏,一手去拽林文东的手,把这俩不省心的分开,躁意写在脑门上:“行了,都消停会。”
方月连忙咳嗽两声,把赵鸿声引过去。
何秋给林文东说软话:“听我的,好不好?”
她这样软和,林文东无有不应。
何秋这才问方月:“怎么回事?”
她问得光明正大,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看过来。
方月也不避讳,她没有什么要添油加醋地,讲得明明白白的。
钱芳玲喊了那句后,方月给她道歉:“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我会让他注意的,以后不会了。”
钱芳玲好像也不是冲她来的,跟赵鸿声有仇似的,开口就骂:“大老爷们,缩头乌龟是吗?要女孩子给你道歉。”
赵鸿声哪里忍得了这个,冲出来:“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他捏着拳头,到底没有打女人的习惯,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钱芳玲也是胆子大,不仅重复了,还加一句挑衅:“怎么,还想打我,有本事你打啊,打啊。”
说着还上手推了赵鸿声一下。
但她力气小,没推动,反倒自己摔了一跤,愣了会爬起来就要挠赵鸿声。
方月想着女孩子对女孩子方便,伸手拦,她哪里是动手的料,叫钱芳玲反手推地上了。
摔那一下,就扭到了。
方月当场脸色一白,疼得叫出声来。
赵鸿声火上来,就想动手,被几个男知青联手拦住了。
要说钱芳玲没怎么吃亏,也就手臂蹭破点皮,哭得撕心裂肺的,大队长一看,还以为谁怎么她了,把人都带卫生所。
方月这话一丝水分也没有,和张自强说的差不多。
本来嘛,林德水对钱知青的印象就不好,一样都是女同志,就数她最能偷奸耍滑挑三拣四。
堪称知青群体的老鼠屎,一天天的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里疼的,懒驴上磨屎尿多。
当然,新来的方知青他也不喜欢。
乖乖哦,四个工分,半大孩子都不如。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句话林德水不懂,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方知青好歹天天上工了,这个劳动的态度是端正的。
就像老师看分数一样,在这个狠抓生产的时候,工分,才是一个人的价值。
林德水手一挥:“行了,一天天的狗屁倒灶的。你们知青是来支援农村建设,参加社会主义的伟大建设,这里是广阔天地,你们大有可为,不要把时间花在这些小事上。你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要好好的,老老实实的,投入到劳动中去,要相互团结,相互帮助。你们都是文化人,这种动手动脚的事,是你们文化人该做的吗?”
也不知道近日子开了多少会,大老粗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总之各打五十大板,赵鸿声和钱芳玲都不服,但自有人能降得住。
大队长一走,赵鸿声蹲下身,把方月背起来。
何秋觉得有点不妥,张口:“我背她吧。”
本来嘛,他们处对象没有遮掩,明眼人看了都知道。但光天化日的这么亲密,传出去,不结婚根本收不了场。
这里离京市是远,可谁都知道一时半会回不去的,这时候虽然不就行沉塘了,可男女关系依旧是一条红线。
别的不说,就是父老乡亲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赵鸿声是男人无所谓,可赵家没过明路,说出去还是方月吃亏。
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还是注意着点。
她自觉很贴心,赵鸿声不领情:“早干嘛去了,都这样了才来献殷勤。”
好像方月受伤是她的错一样。
何秋哪怕早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个性,有时候也被气得七窍生烟,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径自走向前。
林文东却是彻底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赵鸿声不是背着方月,又要动手,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何秋忍不住扶额,和方月交换眼神,都叹口气。
林文东瞪他:“我再不是东西,也不会自己的活不干,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不会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
后一句戳中赵鸿声的痛脚,他只反驳前一句:“谁推到她身上了,是她自己非要干的。”
林文东:“那你拦过一次吗?说过一次要帮忙吗?”
赵鸿声更大声:“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的事,不如管好你自己。”
林文东捏着拳头,“不如我先管管你。”
何秋又叹气,脑子一抽,手盖在他拳头上:“先管管我的地行吗?再不浇水,我今天就白干了。”
那手是软的,温度高得吓人,烧得林文东面红耳赤,说话也结结巴巴:“好……好啊。”
赵鸿声看了碍眼,憋了好几天的话脱口而出:“何秋,别把自己往泥潭里拖。”
话一出口,方月就知道不好,何秋最忌讳这种话。
果然,何秋脸色不变,没什么表情,却比任何一种更吓人道:“赵鸿声,你也没什么好高高在上的。还有,不论我选谁,最后都不会是赵鸿鸣。”
赵鸿鸣是谁,少年有成,大院子弟里丰神俊朗,温文有礼向来是第一名。
赵鸿声以有这样的哥哥为傲,可以说,在他眼里没有谁比得上。
何秋说起来却弃若敝屣,正中他的逆鳞,方月小声哄着都不管用。
赵鸿声咬牙:“好,好得很。”
少年意气,走街同游。
何秋看着赵鸿声的背影,一时无话。
林文东伸手碰了碰她的眼,泪珠滚下来。
晕染开来。
砸在他的心尖上。
他的语气便格外温柔:“没事的,吵架而已,很快就好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何秋就憋不住,似哭非哭:“不会好了。”
林文东只当她是气话,小声哄:“会的。”
朋友之间吵个架,哪有什么。
何秋抬头看他,伸手抹眼角:“他喜欢方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迟早要完。他分明知道,方月是我在世上最讨厌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点解脱的。
在大院她从来不敢说出来,不仅不说,还对方月很客气,因为家家公认何司令家的孙女是一等一的好姑娘。
对朋友大方,对长辈孝敬,对老师尊重,爱好是路见不平。
何秋常年被绑在壳子里,不敢去面对那些知道她真实想法的目光,忍无可忍的时候只能逃跑。
林文东听了,内心一震,何秋是个爱好很不分明的人,对外界不怎么关心,很少显示出爱憎来,像个没感情的上工木偶,每天吃的东西、做的事情都差不多。
但她现在说最讨厌。
林文东一颗心偏出八万里远:“那是他没眼光,喜欢一个讨厌鬼,咱不跟他玩。”
以为是小孩子呢,还用“不跟他玩”这招,幼稚得可以。
何秋说话带鼻音,又有点不好意思道:“方月人不坏的,是我的问题。”
林文东想也不想说:“那不可能,我们啾啾怎么会有错。”
平地起波澜,何秋想,不管从前如何,将来如何,起码这一生,她这一刻是被偏爱的。
她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啾啾?”
林文东乐了:“上次不是说,要给你起个小名吗?”
“什么呀,不好听。”何秋还以为能起个什么呢,敢情是个鸟叫,一跺脚:“不许叫。”
林文东毫不在意:“没事,将来有叫的时候。”
何秋不解其意,但未来无数个长夜,林文东将她扣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呢喃,逼迫她回应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