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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   这个年发生了许多事。
      生父生母都回京这件事,把何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怨恨挑起。

      她受到的教育一方面让她觉得这是不对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何其无辜。
      尤其是何鸿声对方月的喜欢,那曾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为此,她忍受了一些事。

      很快,她的心情就没办法放在这上头。
      赵家在斗争中一败涂地,赵慧心随父下放窑洞。

      何秋本来报了离那最近的大队要去下乡,被老爷子打发到新安县来。
      离京前一天,老爷子破天荒拉着何秋说了许多话。
      他一向是行动派,惜字如金。

      何秋坐在书房里,凝视他背后的书架,许多错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最终化成一个。

      我要离开这里。

      这个隐秘的决定支撑她来到新安。
      说实话,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按照长辈安排好的路继续往下走,毕竟她已经走了许多年。

      但下乡之后,何秋过得挺好的。
      上工,下工,吃饭,砍柴,担水,日子很简单,简单得不像她从前人生的每一天。
      那股日日夜夜都要将她焚烧的记恨和憎恶几乎消失不见,在赵鸿声和方月出现之后,又有重新燃起的征兆。

      何秋侧过脸,这一片本来是知青干活的地方,林文东不知道跟谁换的,负责把割下来的稻穗捆好,担到晒场。
      隔没多久就会出现一次,每回往何秋口袋里放吃的。

      何秋伸手摸了一下,等林文东再来的时候,剥了块大白兔,趁着他低头捆稻穗的时候塞进他嘴里。

      林文东一乐,把要分几回给的全给她放兜里了:“你不是爱吃糖,自己吃。”
      何秋不问他怎么知道的,费力张嘴,拉扯黏在一起的上下牙:“那你吃馒头吗,我给你拿。”
      又强调:“是我做的。”
      林文东手上不停:“吃,我先把这个弄走。”

      何秋出门的时候提了个筐,两瓶水,一饭盒的馒头,大小她做得正正好,能放进去六个,都有人的拳头大。
      早会儿她吃了两个,还剩四个,就没有一开始那样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着,颇有些东倒西歪的架势。
      也没什么好笑的,何秋莫名笑了出来,用手帕捏了一个,把盖子盖上。

      林文东这趟跑得快,还不讲究抓起衣摆擦脸。
      何秋把馒头给他,后知后觉看了一下四周。
      大家埋头干活呢,距离也有点,约莫不会有人留意到。

      何秋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又讲不清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看林文东一口咬掉半个,咬咬嘴唇:“要不要喝水?”
      很多人家都是不自带水的,队里外地头煮着降火茶,还有一盆瓷碗,谁要喝就拿碗盛,喝完又扔回去。

      讲究些的人自带碗,或者喝之前用茶水澄。
      何秋喝不惯那个味道,有点像发霉的腌黄瓜,都是自己带,一个军用水壶放热水,一个搪瓷杯装凉水。
      她有不能喝太凉的毛病。

      林文东没带碗,多嚼几下咽下去:“没事,嚼一嚼就好。”
      他话是这么说,看样子可不太像,何秋还觉得他喉结那更凸了些,把自己的搪瓷杯捧过来:“喝吗?”

      林文东挑眉:“我能喝?”
      “爱喝不喝。”何秋作势转身。
      林文东连忙扯她衣角:“别啊,我快渴死了。”

      都是右手握着杯子把手,何秋拉住杯子:“用另一边喝。”
      林文东视线停在杯口上,又扫过何秋的嘴唇,听话地把杯子转了半圈。

      何秋抿紧嘴,一股燥热涌到耳朵尖,给自己找借口,又后悔起来,早知道噎死他算了。
      林文东得了便宜卖乖:“再喝一口?”
      何秋抢过来:“喝什么喝。”

      她动作太大,半满的水洒了点在手背上,往裤腿上一擦,抬头看。
      低头手又蹭一下,在衣摆擦脸的人面前,半斤八两罢了。

      钟表是奢侈品,大队至今仍有更夫。
      除了上下工敲锣,白天每隔两小时敲一次,晚上八点、半夜十二点、凌晨四点各一次。

      敲法都不太一样。
      像这会是下工锣。
      咚咚——咚咚——咚——

      何秋稍微眺望,方月还没送饭来。
      她把手向上拉伸两下,又弯下腰。

      林文东半道上听见声,往树荫下看,那是大家吃饭的地方,结果没看到人,一手扁担往地里走。
      就见赵鸿声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些什么,越说越没分寸,靠得那样近。
      他快步走上去,从中间把人隔开。

      何秋被这一下推得退了两步,停下来低头看,林文东的手虚横在她后腰上。

      她有人这样贴心照顾,赵鸿声可没有。
      人一歪差点倒了,少爷脾气上来:“你干嘛啊你!”

      何秋和稀泥:“他不是故意。”
      站他这边,林文东那点嫉妒荡然无存,立刻转换姿态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收住。”

      赵鸿声自觉是过来人,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惦记哪块骨头,扯过何秋:“那下次就不要靠过来。”
      一分脸面都不给人留,何秋看林文东,果见他半低头,眼皮微垂,嘴唇用力。
      让人无端生负罪感。

      何秋蹙眉:“好好说话。”
      赵鸿声恨铁不成钢:“何白白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来他哪门子心思?”
      何秋心里答,我倒不用看,人家还说过呢。
      但想也知道,赵鸿声指不定要发什么脾气,再讲出什么难听话来,正巧方月来了。
      何秋给她使眼色。

      方月大大方方把提篮给赵鸿声:“吃饭了。”
      赵鸿声哼一声,没说什么,第一个走了。
      方月朝林文东微笑点头,算打过招呼,也跟着走了。

      何秋伸手扯一下林文东的衣摆,想到她刚刚还擦过脸,嫌弃地丢开。
      林文东还想着装可怜这招大有成效,酝酿出一个“我很难过,但我很坚强”的表情才抬头。
      正撞见何秋一脸嫌弃,有股酸麻从他的胸腔涌上来:“你也想让我远点?”

      这个也。
      何秋只好给赵鸿声找借口:“他人不坏,就是脾气冲,你别跟他计较。”
      “谁管他。”林文东害怕得到的是一个不想要的答案,不再追问:“快去吃饭吧。”

      他这会已经不是装出来的心如刀绞,眼角往下耷拉,格外萧瑟的样子。
      何秋心一软,又不想直接说,话怪叫人难为情的,搞了个迂回:“我下午还想吃糖。”

      她是边走边说的,留给林文东一个尾音,自然也错过他的变脸。
      林文东满腹欣喜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们家是二队,在另一边的树荫下吃饭。
      他到得晚,自然没人等他,只剩一碗菜一碗饭等着。
      林家是典型的多子多福。

      老爷子林全贵和老太太方丽华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们都嫁出去了不提。
      老大林文才和他媳妇万婷有三儿三女,老二林文志和他媳妇郑静如有三儿两女,老三林文正和他媳妇张丽丽有两儿两女,老四就是林文东,他今年二十三,在乡下算是大龄光棍了,剩下的老五林文斌和老六林文成,一个十七,一个十二都不够结婚的年纪。

      养这么多张嘴,老林家穷得没边了,能干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挣工分。
      但林文东是个例外,他大摇大摆往那一坐,端起碗就吃,惹得几个做媳妇的都很不满。
      几个兄弟当然也有意见,不过都叫他打服了。

      张丽丽刚生小女儿不到三天就下地,正是对他逃避劳动的行为最不满的时候。
      家里要不是穷,至于过到这份上吗?
      因此她半靠在树上,眼角眉梢都是讥诮:“东子好福气,这一早上不见人,坐下就能吃现成。”

      林文东也不亏心:“那是,我挣的粮,不能不吃。”
      说起这个,张丽丽更气,三代人过日子,吃大锅饭,谁不是下死力气干活。偏偏这个老四,仗着能写会算,一年到头把挣的工分掐在三百六十斤粮和他的油盐上,可以说对大家庭毫无贡献,脸色愈发难看:“要不满大队谁不说你命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爹娘都不给口吃。”

      要换了往常,林文东准得翻脸,但今儿他心情好,把空碗搁下,一抹嘴:“那是,哪有三嫂命好,爸妈快六十的人了,还帮你们养着孩子。”
      他说这句的时候,朝几个哥嫂扫视一遍,类似看什么垃圾,拍拍屁股走人。

      林文才一向爱摆做大哥的款,脸一黑:“东子你什么意思,有这么跟你三嫂说话的吗!”
      林文东只答一个背影。

      林文才也只是嘴上说说,叫他真跟这个弟弟较真他也不敢。
      林文东打起架来别提多狠,对着亲哥哥更是下死手,尤其是对他有意见,能给他咬下块肉来。
      划不来,委实划不来。

      各家坐得都很近,听见动静开始交换眼神,胆子大的又说起林讲义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村子里没秘密,都跟住别人家炕头一样,什么版本的都有。

      钻进林文东的耳朵里,他也只当没听到,又去上工。
      有些事反复咀嚼之后,都能够吞下去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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