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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   算账一共用了三天,何秋脱离劳动队伍,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白了两分。
      但显然是错觉,还是黄丫头一个。

      倒是方月,风吹日晒的,依旧白皙。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何秋系紧帽子,把暴晒面积减到最小,能感觉到汗嗒嗒往下滴,抬头间看到赵鸿声凑在方月边上,抓着毛巾角给她擦脸,认识十七八年,她才知道发小也是这么贴心的人。

      何万军一家是今年过年前调回首都的,他参军三十年,赶上了两次边境战,立过功,有个好爹,不到五十就是总军区正师级。
      这回调回来,部队大院有他的一席之地。

      也是二层小红楼,上下加起来就四间房。
      方安萍生了四个孩子,九岁的何春,七岁的何有怀,五岁的何有谦和两岁的何夏,再加上十六岁的方月和她奶奶申欢庆——老太太没了儿子之后,长住女儿女婿家,帮忙带孩子做家务。
      八口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搬回来第一天,何秋奉命上门拜访。
      去得太早,人家还在收拾行李呢。
      就听到方安萍到处指挥,看到孩子满地乱窜。

      大的两个何秋还是认得的,她十四那年一个人坐过三天三夜火车去探亲,此时那种看别人一家其乐融融的嫉妒和难堪又涌上来。
      但十四岁时噙在眼眶中的泪全然滚落,十七岁的何秋熟练卷袖子:“方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方安萍愣了一下:“不用不用,哪用得着你。”
      又喊:“月月,给你姐倒茶。”
      亲疏立现,泾渭分明。

      何秋摆手推:“不用了,我是来帮忙的,不给你们添乱。”
      方安萍进退两难,还是何万军从楼上下来:“大囡来了。”

      嗯,来你们家了。
      何秋攥紧掌心,脸色不变:“嗯,爷爷说中午在他那吃饭。”
      何万军扛起一个箱子:“肯定的,家里什么都没有呢。
      又问:“三姐说屋子是你布置的?”

      何三姐就是三姑,她是何兵的远房外甥女,一生未嫁,算是何家的保姆,大伯母刘湘还没随军前生的何雪和何有让是她带,何秋在父母离婚后才到大院住,也是三姑带大的。

      提起她,何秋可见的柔和起来,“也不算布置,就是添点家具摆摆。”
      何万军嗤一声:“添得不好,这椅子怎么是这样式的。”

      他说不好的是客厅里那套真皮沙发,云纹雕花,红木扶手,简单又不失大气。
      何秋白眼都快斜出来,想到这是亲爹将将忍住:“这是这两年首都流行。”
      语气到底不好。

      何万军持续讨人厌:“我不懂什么流行不流行,反正不好看。”

      不懂你说个屁。
      何秋腹诽不断,难以忍耐:“那就搬到我房间,再换新的。”

      何万军站在楼梯上回头:“不要钱的啊?”
      方安萍打圆场:“你爸是个粗人,哪懂什么好坏,我看好看得很。”
      方月也抱着何夏:“对啊,姑父你这么多年都不在首都,哪里知道什么。”

      何万军被人这么说也不发脾气:“你们女人,就喜欢这种的。”
      亲昵自然。

      何秋忍不下去了,索性找借口:“我回去帮三姑做饭,她五点就起来炖肉了。”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何三姑见她进来就推:“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跟你爸亲近亲近?”

      何秋咬牙:“能不能别说了。”
      何三姑一手带大她,那份心不比旁人,依旧絮絮叨叨:“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没养在身边,你也不知道去套套近乎。你爷爷都多大年纪了,能顾你一辈子?你又没个兄弟,将来出门子,还不是靠方安萍生的那几个。不然将来回娘家,人家门都不叫你进。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会来事,学的老爷子一根筋。你一个姑娘家,没个撑腰的,以后怎么办?”

      何秋麻木地切土豆丝,看着那把刀想,狠狠心往动脉上划,一狠心一了百了算了。
      但狠不下去,抖着手把刀放下,强撑镇定:“我去趟厕所。”

      午饭齐家欢,尤以老太太为甚,她一手一个孙子,回光返照都没有这样高兴的力气。
      说来奇怪,她年轻时候多要强一个人,吴胜男这个名字就是她自己改的,但做医院副院长的大儿媳她不喜欢,做轧钢厂工会主席的前二儿媳她不喜欢,反倒对一月来四封信的方安萍青睐有加。

      何秋洞察人性,老太太一生想把所有人和事攥在手里,到了老更加凸显,很有老封君思想。

      吃过饭,何万军要进父亲书房谈事,转过头叮嘱:“大囡没事带着月月认识几个人,照顾点妹妹。”
      何秋本来也不想,架不住这话说在人前了,赶巧外头有人喊她,就拉方月出门玩。
      都是几个发小,赵鸿声和她最好,第一个问:“你妹妹?”

      何秋应:“方月。”
      又帮着介绍:“方月,这是赵鸿声,赵慧心,刘瑞昌,江文从。”

      几个人认认脸,招呼上什刹海冰场,等出大院门口的时候有十来个人。
      何秋裹紧大衣,围巾多绕两圈,几个人一路打闹过去了。

      从去年开始,形势就不大好,大院学校还开课,但放假放得很早。
      何秋翻过年本来要高考,但眼下都成不可能,大家说着将来出路。

      这是方月和赵鸿声第一次见面,依何秋有限的见识来看,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正是年前有空的时候,大家常在一起玩,慢慢也都熟起来。

      大年初三,何秋她亲妈沈心莲举家回首都。
      何秋不开学,去外婆家住。
      他外公沈问退休前曾是□□,外婆钱韵是第一批留学生,回国后在军工所上班,老太太快七十的人,还在工作,一家子住在所家属院,和部队大院隔得挺远的。

      何秋天天见亲爹后妈一家子,正是膈应的时候,在外婆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一则何秋是亲妈带到五岁的,比较有感情,二则异父弟弟洪耀华黏人得很,早起找姐姐,睡前找姐姐。
      要回去了得一堆好话哄着。

      何秋应了大把的不平等条款,春寒料峭时节才回部队大院。
      很多事情就在这短短一个多月发生了。

      何秋才回大院第二天,照例早起跑步,跑完吃早饭,吃过早饭回屋看书,听见楼下有孩子的声音探出头看,和方安萍对上眼。
      两人问个好,不提她在亲外婆家过得怎么样,到底身份尴尬。

      何秋也不提,又要关上门,三姑从外头进来:“年纪轻轻的,不要老在家里呆着,多出去玩。”
      正好也不想呆着,何秋穿上衣服出门,去了赵鸿声家。

      开门的是赵老太太,拉过她的手:“鸿声一大早出去玩了,不是跟你吗?”
      何秋摇头:“才从外婆家回来,他估计还不知道呢。”
      然后礼貌道别,预备街上溜达溜达。

      才走到拐角,有个爆米花摊子,就看到赵鸿声几个人围在那。
      从何秋的角度看过去,方月像是被簇拥着。

      世界毁灭算了。

      何秋觉得怪没劲的,往另一个方向走。

      转天大家知道她回来,照例在楼下喊她玩,她也高高兴兴出去了。
      赵慧心拽着她八卦:“看见大雁那劲了吗?”

      何秋男女事上少根筋,瞅一眼:“咋了?”
      “傻。”沈慧心白她:“对你妹妹有意思呗。”

      戳破这层纸,何秋再看,赵鸿声始终不远不近离方月一臂之远,走在她外侧,视线也一直在她身上。
      少年人的心事是那样热烈不遮掩,没几天大院里就有传闻。

      三姑对着何秋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就让她攀上高枝,这下方安萍有得得意了。将来还要跟你做妯娌,看你膈应不膈应。你爸本来就偏疼她,她再嫁好了,不得捧着。”

      何秋心里烦闷,每一句,她都不愿意听。
      打何万军回来,三姑两句话就离不开让她讨欢心,占好处。

      她不高兴,难免说话强硬:“三姑,今儿这话我只说一遍。只要我姓何,老何家的好就只有我能占,轮不上她,更别提那几个小的。”

      她在大院长大,老爷子的人情往来、关系走动十有六七落在她身上,又有得力的外家。
      说难听的,何万军哪怕不想给她脸,也得给。
      遑论何万军是老思想,就像大家嘴上说疼女儿,最后家产还是给儿子一样。
      他不论多说把方月当亲生的,涉及利益分配,也越不过何秋去。

      三姑不懂这个理,何秋也想且忍着,这个家对她付出感情的人不太多。
      但方安萍带着几个孩子常来,她老是这样的态度摆着,到底不妥。

      何秋这样说,三姑的泪当场就下来:“行,我把你养这么大,还说你不得了。”
      何秋要解释,她也不听,没几天大家就发现端倪。
      何万军压着她道歉:“惹长辈不高兴,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其实回忆起来,没有什么压垮人的最后一颗稻草。
      何秋觉得,她的人生早在失去家的那一刻彻底垮掉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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