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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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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杨大队的集体经济有三样,鱼塘,竹林和苹果园。
尤其是苹果园,浇筑了大队三分之一的心血,三个小队两百号人专门伺候着,占地也很大,有一千多亩,靠着山建成的,外围着一圈篱笆。
这会快八月底,已经能看到果实压着枝桠,一个个孩子的拳头大。
队里一向秋收后摘果子,家家户户都能按工分分上几个。
不过今年轮不上何秋,她的工分是明年才能分粮分钱,但可以出钱买。
何秋想到苹果的脆甜,忍不住咽口水。
要说下乡后,她最不适应的就是没有新鲜水果吃,这时候以粮为纲,多余的地全拿来种粮食了。
何秋绕过苹果园,瞻仰了未来的口粮,径直去西山桥。
这座桥据说是清代的,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横跨西山河,连接着上杨大队和阳山大队。
阳山大队的集体经济是养鸡鸭,每天能出不少蛋。
除了送到公社和镇上的,附近几个大队的人也会去买他们大队的代销点买,不要票。
城里人还每月只供应半斤,很多人家去城里走亲戚都会买些。
何秋打下乡,也买了不少。
吃不上肉,营养跟不上,她每天最少吃三个蛋,
阳山大队代销点的王二嫂跟她也是熟人了,手头还有客人,只是打招呼:“今天要多少?”
两个大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来回也要一个小时,何秋估摸着接下去就是秋收和收果子,也不太能腾出时间:“五斤。”
限量就是五斤,多了有倒买倒卖的嫌疑。
她在花上垫油纸,把鸡蛋压上去,最后盖上布。
就这,都挡不住总有人想上手看看她都揣了些什么。
今天也不例外。
下了桥,就是上杨大队的村口,栽了一颗银杏树,大炼钢的时候都没舍得砍。
茂密的枝叶撑起大大一片阴影,队里妇女们闲磕牙的好去处。
端着小板凳一坐,一边纳鞋底织毛衣,说说话,一天就过去了,边上还带着光身子跑的孩子。
是真的意义上光身子,男男女女都是件小裤头。
何秋头回见都惊呆了,后来想想,仓稟实而知礼节,这种生活条件下,大家都是凑合着过,更何况这时候是多子多福,哪家不生七八个孩子。
孩子多到不值钱,都是糙着养。
何秋本想加快步伐走快,耐不住有人喊她:“何知青,这是去哪了?”
叫住她的是林大山的媳妇黄彩云,和代销点的大军嫂是妯娌,性情却南辕北辙。
既然要在队里长久生活,高冷也该有度,何秋不冷不热应:“去阳山买了点蛋。”
坐在这儿能看见她过桥,撒谎也没用。
黄彩云手里的鞋底放下,走过来就要掀篮子上的布:“这是买了多少,一大篮的。”
何秋有所预料,退两步避开,踩了个空,人往左边歪。
原本满满叠着的鸡蛋一滑,掉了四五个。
何秋脸色沉下来:“嫂子想看,这下看到了吧。”
黄彩云的手离篮子还有三寸,连忙缩回来:“这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不小心的。”
何秋气急:“你不伸手,我能不小心?”
黄彩云比她更大声嚷嚷:“我这不没碰到,再说了,看看又不打紧,小气样。”
简直是倒打一耙,偏偏何秋不善言辞,憋了半天憋不出话来,只想两巴掌把这人打一顿。
一张脸气得通红:“行,从今天起我天天去你们家看,反正看看又不打紧。”
像小孩子的气话。
其她人打圆场。
“没事了没事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么小的篮子怎么能放这么多东西。”
反正都是一伙的,何秋势单力薄,恨恨瞪一眼:“等着瞧。”
何秋是典型的临场不发挥,回来越想越生气。
晚饭顾不上丰盛,烧鸡热一热就饭吃,出门就往林大山家去。
林大山家是中等人家,盖的是五间土砖墙青瓦顶的房。
队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饭点相互之间是不串门的。
因为家家口粮都紧张,人家不留你吃饭不合适,留你吃饭心里疼。
何秋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有泼妇的潜质,敲了敲虚掩着的院门。
里头也没问是谁,直接说“进来”。
正合何秋的意。
一家人正在吃饭,林大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见是个女同志,瞥向他媳妇。
黄彩云心里一紧,颇有点皮笑肉不笑:“何知青来了啊。”
何秋是真豁出去了:“是啊,嫂子不是说看看不打紧,让我上你们家来看吃什么吗?”
说完笑一笑:“我看完了,先走了啊,你们慢吃。”
她这么做有点莫名其妙,林大山瞪一眼黄彩云,几个孩子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何秋故意放慢脚步,实话实说,她有点过意不去。
大人闹起来,吃苦受罪的还是孩子。
但对这种人,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黄彩云没敢拦,她都想不出来,斯斯文文的知青,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几乎是走出几步远,何秋就听见林大山夫妻吵架。
她内心闪过对几个孩子的愧疚,坚定起步伐,朝钱三家去。
据说林文东在钱三家的日子比在家多。
等到了人家院门口,听见屋内的声音她才觉得不妥,钱三家算是大队外沿,没什么人住,可她一个大姑娘跑到这里喊算什么,不得不踱步犹豫。
她今天刚做了一件大事,远超她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教育和奉行的准则,正是精气满满的时候,就想顺带把这两日最为困扰的事情解决了。
林文东到院子里透口气,正撞上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一颗心不由得猛跳两下,掐掉手里的烟走过去问:“来找我?”
何秋下意识反驳:“谁找你?”
又改口:“我有话和你说。”
林文东笑着说:“这回不是给钱了?”
还开玩笑呢,何秋拧眉:“也要给钱。”
“知道你阔,不用一直说。”
何秋不喜欢这样不正经的调子:“严肃点。我是想说,我不会处对象的,你以后不用帮我干活,也不要给我东西。”
林文东敷衍:“嗯嗯。”
语气一听就是不放在心上,何秋提高音量:“好好说话!”
林文东双手一摊:“行,你不想是你的事,我想是我的事。”
这还耍上无赖了,不是都说男孩子要自尊,拒绝个一次就差不多了。
偏偏他这话说得有几分歪理,何秋又词穷了:“那你想着吧,反正离我远点。”
说完转身就走,林文东跟在她身后。
何秋听见脚步声回头:“跟着我做什么。”
“送你。”林文东本来想回去拿手电,怕再出来人就没影了:“不是怕黑?”
“上次这么说,这次也这么说。”何秋下巴微扬:“我才不怕呢。”
“不怕?”林文东说话里无端透出宠溺来:“那不许掐掌心。”
何秋手一松:“你…你怎么知道?”
无边夜色里,林文东好像看见她眼里扑腾起来的光,语气愈发柔:“用点心,什么看不出来。”
“他们就没看出来。”何秋这话像是呢喃。
林文东追问:“什么?”
何秋却不肯再说,赌气似的加快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