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阁》拉拉小熊

14、香芙姑娘

　　过了大约半个月的光景，她听来买香粉的百花楼姑娘说，头牌茉莲姑娘被扬州富商买走了。
　　言语间一片羡慕之情。
　　还提及了一句，新来的头牌姑娘叫作香芙，冰雪聪明，深得客人欢心。

　　一日，晚香阁来了位小姐，身后跟着个绿衣丫环。那小姐穿一身绫罗绸缎，娴静文雅，一看便是个大家闺秀。
　　她静静看了一圈，似是踌躇不定，该买哪种香粉。
　　苏晚妹热情地迎上去，“小姐想买什么样的香粉？我可以推荐。”

　　那小姐欲言又止。倒是她身后的小丫环伶牙俐齿：“老板娘，你这里哪种香粉最受男子喜欢，我家小姐便买那样。”
　　小姐脸红到了脖子根，把小丫环推开，“绿萝，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这世间，但凡女子擦香粉，不都是要讨男人欢心么？”小丫头振振有词，还刮了刮脸颊羞她，“小姐，你心里明明想着人家，还总说我胡编乱造。”

　　苏晚妹扑哧笑了，待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小姐手中绞得紧紧的丝帕，分外眼熟。仔细瞅了瞅，她惊了一下，脱口而出：“晋王？！”
　　那手帕，是她脖子受伤时，晋王给她的。然后她救溺水女子，塞入了那女子口中以防她喝水过多……
　　如此说来，眼前之人就是那个李侍郎的千金小姐？

　　李眉儿本在为丫头的话羞得满面通红，忽然听到苏晚妹张嘴就喊出了她意中人，吓得后退一步，“你，你怎么知道……”说到一半，她发觉自己这是不打自招，连忙闭了嘴。

　　小丫头往苏晚妹脸上仔细一看，击掌而笑：“哈！老板你就是那天在船上的姑娘！小姐，你别害羞啦，人家肯定知道晋王殿下亲自下水救你。你呀，就等着以身相许报恩吧！”

　　苏晚妹暗地里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那天李家千金不慎落水，救上岸时昏迷不醒，丫头家丁也慌乱万分，只知道小姐被救了上了晋王的船。回家后，发现那方帕子上用金丝绣的“晋”字，再后来竟打听到那日晋王亲自下水救了一个女子，任是谁都会以为晋王殿下救的是李眉儿。
　　这之后李侍郎携爱女亲自上王府拜谢。十七八岁年华正茂的女儿，见到相貌堂堂、英挺不凡的王爷，几乎是立即芳心暗许。
　　要论李侍郎家世，嫁给王爷当侧妃不是没有可能。

　　苏晚妹没有点破晋王并非救她之人。其实要论，苏晚妹才算是她恩人，虽没成功，退一步来说，沈家家丁救她上岸，沈家才是她恩人吧？但她可不愿有人对沈大公子以身相许。

　　这时珠帘乱撞，有个男子悠然步进来。竟是吴子宣，似乎是故意和李家小姐撞一处的。
　　他对苏晚妹说：“老板，这位小姐想买哪样香粉？我都包了。”
　　说完，他对李家千金深施一礼，笑着说：“小姐，晚生乃清水吴员外家的，这厢有礼了。”

　　苏晚妹一见他，登时拂下脸来。秦小月已经失踪了整个月，他不闻不问，似乎早已忘记有这个人，照样四处拈花惹草，居然还跑到她面前了。
　　她正要出口呵斥，就听到李眉儿恼羞成怒：“好个登徒子。”她又羞又恼，拿袖遮了半边脸，扶着小丫环的手急走而出。
　　吴子宣追出去了。

　　苏晚妹想去瞧热闹，却被一顶素帷小轿拦在门口。不知那轿子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
　　一个红衣绸裤的丫髻姑娘站在轿边，对她施礼：“苏老板，我家香芙姑娘想来挑几盒香粉。”
　　香芙？百花楼的新头牌？

　　她只好停下脚步，“那请香芙姑娘进来吧。”
　　只见那姑娘小心翼翼掀起轿帘，轻言慢语：“香芙姑娘，苏老板请您进去……小心轿杆。”
　　轿中女子弯腰出来，先是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滑落。

　　凳子被撞倒在地，苏晚妹跳起来。
　　不是因为那倾城倾国的容貌，而是因为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乃至精气神，完全跟过去不一样了，以致苏晚妹竟然闻不出香芙原就是秦小月。
　　她瘦了，美丽的凤眸满满是沉静的哀伤，媚眼如丝。轻纱绮罗穿在她身上，鸦黑的头发斜斜绾了个髻，宛若画中最美丽的仕女。

　　她走进晚香阁，看着阁子内熟悉的摆设，轻声叹气。
　　“小月……”苏晚妹震惊地喊了声，连忙改口，“香、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想过一万种可能，晋王会把她送到哪里。但她就是没想到她会去了青楼。

　　“王爷是个好人。是我自己请求去百花楼的。”香芙似乎看出了她所想，轻轻说，“这是我唯一能养活自己的路罢。”
　　她挑了一盒香粉，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放在柜台上，自嘲道：“苏姐姐一直对我如亲姐妹。上次我买你的香粉，付的钱恐怕还不够买空盒子。这次就一起付吧。”

　　苏晚妹痛心疾首，捉住她的手，“香芙，你刚才看到吴公子和李小姐了？”
　　香芙瞥了一眼门外，轻抚香粉盒子，不语。

　　“那样的男子，怎值得你如此为他伤心？”苏晚妹真是恨铁不成钢，直跺脚。
　　香芙浅笑，“我已经决定要忘记他了。”

　　虽然这么说，苏晚妹还是看见她眼睛里的凄凉和痛楚，慢慢地，化作两行晶莹的泪淌下来。但她还是坚持微笑着。
　　苏晚妹无可奈何，作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夺过她手中的香粉，给她换了另一盒，“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店里，我说过的话么？”
　　香芙奇怪地望着她。

　　“你取三根男人的头发，烧成灰混合在香粉里，涂在身上，那个男人闻到后就会死心塌地爱你。”苏晚妹长叹一声，“你跟他远走高飞，离开临安吧。”
　　这种法术，有损她灵气。只是香芙跟她有缘，算不出前生和未来，她不得不帮。
　　香芙紧紧攥着那盒香粉，手指微颤，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悄然飘来一袈裟和尚，须眉皆白，仙风道骨，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金光，道行高深，正是庆元寺的玄能大师。他站在晚香阁门口，抬头仰望那匾额，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只是在门口稍伫片刻，很快便重新举步离去。他脚步看似很慢，实则速度极快，竟然是高深的“浮光遁影”障眼法，不一会儿就不见影踪。

　　屋内苏晚妹似有所感，回头疑惑地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