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宿庙》浅野舟

4、花谢花落，人影无踪

　　“你究竟是谁？”
　　恋风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杨锡玄，眼前这人满脸半吊子书生气息，哪里和这些土匪有半分相似？
　　杨锡玄见恋风拿刀尖指向自己，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他走到恋风面前，轻松护住恋风，低声道：“你先莫急，听我慢慢与你细说……有我在，你不会出事。”
　　恋风才不信，她正要退后几步离杨锡玄远点，他却回手将恋风掏了回来，紧紧抱住恋风。
　　动弹不得的恋风欲要破口大骂他流氓，杨锡玄抢先一步，高声道：“谁让你动她的？”
　　土匪头陪着笑，给杨锡玄抱拳行礼：“哎呀真是对不住啊三当家，我眼瞎！”他做戏般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赔笑道，“我该死，我该死！您别在意。”
　　杨锡玄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准备给众人介绍一下恋风：“这是……”
　　“哎，我懂我懂！”土匪头傻笑道，“这是三夫人，对吧？”
　　恋风想反驳，杨锡玄却死不要脸道：
　　“没错，从今往后，她便是咱们寨的三夫人了！”
　　什么鬼？
　　恋风在下暗暗用力掐了一把杨锡玄的腰，杨锡玄疼的一呲牙，脸上表情差点没挂住，他低声道：“土豆精，你做什么？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吗？”
　　“三当家，您怎么了？”土匪头见杨锡玄脸绿油油的，不明所以道。
　　“无事，”杨锡玄忍痛道，“我这次出去便是为寻你们三夫人。舅舅还好吗？”
　　土匪头拍拍胸膛：“放心吧，大当家好的很，只是听到您不吱一声便跑出寨子的行为火冒三丈了几天……”
　　那就是非常生气了。杨锡玄深吸一口气，做好挨骂的心里准备。
　　白跑出来了！
　　恋风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一点情况。杨锡玄是这土匪寨子里的三当家，舅舅是大当家，他偷偷从寨子里跑出来玩，现在又因为自己被抓了回去。
　　“行，我这几日不见舅舅心里念得很。走，回寨。”杨锡玄二话不说，拉着恋风的手熟练地上山走山路。
　　“是。”土匪头吆喝道，“弟兄们，走了！”
　　一群土匪浩浩荡荡地跟在杨锡玄二人身后。恋风冷静思考再三，觉得眼下对自己不利。他们人多势众，自己硬杀不出去，现在又往土匪窝走，岂不是插翅难逃？
　　杨锡玄仿佛看透了恋风的心思，回头对土匪头道：“你们走慢一点，别贴太近，三夫人害怕。”
　　“好好好！”土匪头没脑子地夸赞道，“不愧是三当家，对三夫人这么体贴入微！”
　　杨锡玄靠近恋风道：“你莫要太过担心，我是此处的三当家，有三夫人这伪名头护你保证无人敢对你如何。你先安分随我回寨几日，然后我尽量创造机会让你逃出去。”
　　恋风看向杨锡玄，他可信吗？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恋风无可奈何地有气无力道：“好，姑奶奶我就陪你演这出戏。”
　　杨锡玄见恋风这般生无可恋，乍然阴阳怪气道：“多谢小娘子屈尊降贵！”
　　小……娘……子……
　　恋风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哈，好，多谢……多谢夫君抬爱。”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屈辱的字眼来。
　　土匪头闻言，又无脑吹捧道：“三当家和三夫人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欢迎三小娘子入寨！”
　　“欢迎三小娘子入寨！”土匪们齐声大吼。
　　恋风呵呵一笑，并不理会。她忍！
　　三小娘子能屈能伸，姑娘报仇，百年不晚！
　　在山里一阵胡走，恋风终于看到了坐落在山中的破土寨子，让她意外的是此处土匪竟那么多。
　　寨里粗糙大老爷们儿多，看见恋风，皆是伸长脖子蠢蠢欲动，嘀嘀咕咕，没出息地盯着恋风看，恨不得直接将这水灵灵的小姑娘给生吞活剥了。
　　有眼尖的看见了杨锡玄：“三当家回来了！”
　　哎呦，那旁边这位想必就是三夫人了？
　　三当家的女人无人敢觊觎，就是有心也无胆。土匪们默默将目光收回。
　　杨锡玄直接无视那些对他起哄的土匪，走到一处房屋前，对土匪头道：“老张，你去给三夫人收拾一间干净的房屋让她住，让心细的刘婆婆去，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干不了。”
　　“好嘞！”老张乐滋滋颠颠去了。
　　“跟着他去吧。”杨锡玄柔声对恋风道。
　　“那你呢？”恋风对老张可没什么好印象。
　　“我先去会会我舅舅。”杨锡玄用手指撩拨了一下恋风的下巴，挑逗道，“怎么，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你夫君？放心吧，一会便回来。”
　　恋风羞得满脸通红：“好……”
　　不等杨锡玄推门而入，杨杰便出来了：
　　“既然这么舍不得，那便多待一会？”
　　杨锡玄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一个激灵。这些年他在寨子里无法无天蛮横无理，却唯独最怵他舅。
　　“舅舅……”杨锡玄笑笑，“锡玄回来了。”
　　杨杰甩给他一个白眼：“小兔崽子，回来干嘛？”
　　“这不是想舅舅便回来了么。”杨锡玄怕得手心汗如雨下，追上恋风将她重新拉回来，“舅舅，看！这是我为你寻的外甥媳妇！”
　　杨杰双手抱臂，看了恋风半晌：“你怎么还……找了个妖回来？不知道狐狸精害人肾虚吗？”
　　猫妖恋风：“……”
　　肾虚杨锡玄：“……”
　　杨锡玄尴尬笑笑，嘴皮子一动，嘚啵嘚啵解释道：“这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咪啊舅舅！你看，这猫，多可爱！”
　　说着，杨锡玄大逆不道地摸上了恋风的猫耳：“看看，多软！”
　　耳朵对于恋风最是摸不得，一摸她身子骨便酥软，没了力气，又痒又难受。她碍于身份，只好杏眼含泪，委屈巴巴地看向杨锡玄，用眼神祈求他放过自己。
　　杨锡玄看到恋风眼神，手上动作一顿，瞬间感觉人不好了，鼻血差点冒出来。
　　你还别说，这三小娘子来的挺值啊！
　　杨杰最看不得小两口挤眉弄眼，眉目传情。他干脆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让杨锡玄带着恋风滚：“你俩成亲了？”
　　“啊？”杨锡玄和恋风异口同声道，“没有！”
　　“那正好，今天我给你们办了。”杨杰转身吩咐下去，“我等着抱小孩，你看着办吧！”
　　杨锡玄目瞪口呆，觉得他现在补一句自己有隐疾还来不来得及。
　　恐怕不行吧……说不准杨杰会给他整一堆壮阳药来，那画面想想就可怕。
　　啊啊啊啊啊啊！
　　恋风腿都软了，这是什么事啊！

　　转眼间便到了晚上。
　　被众土匪闹洞房的杨锡玄一身喜服，迫不得已地入了新房。他见恋风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等着自己来掀盖头，没说什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锡玄走到恋风面前，并未掀开红盖头，而是摸了摸恋风的头：“乖啊，有没有被他们吓到？”
　　掀开红布，映入眼帘的便是恋风满是泪痕的小脸蛋，看着既委屈又可怜。
　　早知道她死也不来受这等委屈啊。
　　杨锡玄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莫担心，我不会对你如何。今日夜里你便睡在此处，好好歇息。我杨锡玄绝不碰你半根手指头，否则天打雷劈！”
　　恋风抬首，杨锡玄继续道：“若你要换衣服……我便转过身去，绝不偷看。”
　　他可是一个很有原则的男人！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句句属实，杨锡玄趴在桌上打呼噜，蒙头大睡：“我已经睡着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呼呼呼……”
　　恋风见状，稍微放下一点心，将床帘拉上，开始换衣服，又将刀放在枕下。
　　她衣服正脱一半，便见杨锡玄抬头又坐了起来。恋风吓得尖叫一声，用被子盖住身体。
　　杨锡玄起身走到窗边，开窗大吼道：“看什么看！不许听墙角！”
　　原来是在赶人。
　　杨锡玄做完这事，便又开始呼呼大睡。
　　恋风彻底脱好衣服，在床上惴惴不安，辗转反侧，最终渐渐入睡了。

　　翌日清晨，恋风早早醒了，正欲推门，杨锡玄抬首挺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没有睡好。
　　“不好意思。”恋风歉意道。
　　“没事。”杨锡玄不在意道，“今日你便到另一件房里去，我让人收拾好了，可能条件会有些差。”
　　恋风摇摇头：“我没有那么讲究。我什么时候能走？”
　　杨锡玄单手支颐在桌，笑吟吟地看着恋风：“难说，要天赐良机。”
　　恋风一见他笑，便觉得他老不正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杨锡玄心情大悦，指了指她的头发。
　　恋风走到水盆前看自己，发现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没办法，小猫咪的毛就是这样啊，不舔很乱。
　　“过来，”杨锡玄对恋风勾勾手指，“我来给你梳发。”
　　恋风顺从地坐在凳子上，杨锡玄手拿木蓖，稍微沾了点水，问道：“你要梳成什么样子？嗯，要不梳朝云近香髻？我觉得好看。”
　　恋风不懂：“你看着办吧。”
　　杨锡玄便开始有模有样地给她梳发，恋风忍不住道：“你为何会梳发？”
　　杨锡玄随口道：“我舅舅教给我的，说让我日后拿去讨好媳妇。”
　　舅舅？恋风实在是无法想象杨杰这样的壮汉给女子梳发的模样，感觉辣眼睛。
　　微风徐来，吹进雕花木窗。窗外有一棵不知名的绿树正茂，开着点点小花，香气馥郁。有些零星落在地上与泥土融为一体，有些被风吹进桌上。
　　这是杨锡玄的厢房。
　　桌上摆放着一支蜡烛和一些书籍，有一本被风吹开，哗啦啦停留在一页：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这是什么？”恋风不识字，问道。
　　“《诗经》风篇中的卫风，名为‘淇澳’，同时也是我的字。”杨锡玄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文质彬彬的君子，如象牙之切磋，如美玉之琢磨，教人永远难忘怀。”
　　“哦，那这名字也不知是谁给你取的，真是不符合实际。”恋风本来是想问他写的是什么，闻言如此评价道。
　　杨锡玄默不作声。
　　梳完发，杨锡玄还执意要给恋风上淡妆。恋风被他一阵折腾，最终看到水盆中的自己，不禁惊呆了。
　　这还是她吗？
　　“好看吗？”杨锡玄得意道。
　　“好看……”恋风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确实好看。
　　但下一刻恋风便傻眼了。
　　好看的姑娘难道不该金屋藏娇吗？怎么还进厨房了，不是说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
　　恋风不知所措地跟着刘婆婆学如何做饭，据说是大当家安排的，他不允许外甥媳妇不会做饭……
　　这也能忍，恋风觉得还好，至少有个一技之长，出门在外不会饿死自己。但那群土匪整天围着自己瞎起哄是几个意思？
　　“三小娘子，你会唱歌吗？”
　　“三小娘子，你长的真好看！”
　　“三小娘子，你身上好香哦，俺都快被你给迷昏了！”
　　恋风忍着脾气，努力使自己不发火。
　　然而这毒誓发完没多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将她彻底惹毛了：“三小娘子，你什么时候和三当家有小宝宝啊？”
　　恋风忍无可忍，掀桌怒道：“滚！”
　　“小娘子——”
　　这吊儿郎当的声音一出，恋风自然知道是杨锡玄来了：“你来做什么？”
　　“别生气。”杨锡玄讨好地为恋风揉揉肩，笑道，“生气会长皱纹，到时候小美人便不如现在好看了。”
　　恋风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杨锡玄清清嗓子，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凑在她耳边道：
　　“机会来了，有人闯入山界，舅舅让我去除了他们。”
　　这般亲昵的动作引来了一群土匪的注视。
　　感情真好！
　　恋风丝毫没觉出土匪们目光不对，满脑子都是终于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那快走！”
　　杨锡玄带着恋风和一小众土匪埋伏在山边，他手持弓箭，搭箭上弦，瞄准这伙人。
　　恋风首次见到这样的杨锡玄，温润中带了几分杀气。
　　方才杨锡玄在路上与她商量，一会他会故意失手让这些人发现他们，制造混乱，然后让恋风听自己口令趁机逃跑。
　　听起来完美无瑕，天衣无缝。
　　杨锡玄准了片刻，松手射箭。
　　箭矢果不其然地射歪了，射在了马腿上。马痛叫一声，一人从马背上摔下来。
　　这群人明显注意到了埋伏，也不吃素，立刻停下脚步，警惕防备。
　　杨锡玄还真学土匪学的有模有样，眉毛一横，恶狠狠道：“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杀了他。兄弟们，上！”
　　“冲啊！”土匪们气势昂昂地和他们决一死战。
　　杨锡玄趁机飞快回首去抓恋风，让她逃跑：“土豆精你……”
　　方才站在他身边那么大一个恋风怎么没了！
　　杨锡玄瞳孔骤缩，转身见到混在土匪群中的恋风。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