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轨》梁之一

8、第 8 章

　　石棉瓦的屋顶隔热效果极差，宿舍的吊扇一转，吵的跟个直升机机场一样，就这样还一丝风都撩不到他的床边，半夜十二点魏星还没睡着，躺在床上不停翻身烙煎饼。
　　闷热！烦躁！想喷火！想揍人！
　　魏星伸手撸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感觉这汗就是当初他脑子进的水，要不然怎么会跑三职这鬼地方来。扯开床上的蚊帐想喘口气，不到十秒就被一群跟战斗机似的蚊子教做人，魏星心里窝着的那把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脚后跟“咚”的一声捶到竹席上，把屋里面正在开黑吃鸡的室友们吓的手一抖直接落地成盒。
　　“艹！”
　　“我丢！”
　　“……”
　　“星爷你大半夜不睡觉，要拆屋啊！”
　　“滚！吃你们鸡去，别烦我！”

　　这破学校的人似乎都喜欢给别人起外号，半天的时间，魏星都搞不明白他怎么就变成了星爷。
　　两张被绑在一起的铁架床，魏星在那边翻来覆去煎咸鱼烙煎饼，连着另一张床也变成了浪里的浪晃晃荡荡。
　　伍原也没睡着，一动就出汗，看见隔壁的人热的快要自燃了，拿蒲扇的扇柄戳了戳他脑袋。
　　“干嘛？”魏星正热的满身火星，伍原这一戳差点没把他点炸，语气非常不耐。
　　“睡不着？”伍原不怂他，知道这人没惹毛他的话，生气也就是个装装样的纸老虎。
　　“搁这屋里，死人都能热醒，你睡的着？”魏星把作乱的蒲扇抢了过去。

　　“艹！又被人秒了，这鬼天气热的连吃鸡都吃不过瘾，还睡什么睡，兄弟们起来嗨！”
　　魏星下铺的黄嘉家，外号黄渣渣，今晚的手气菜的要命，都凉了好几次了，连根鸡毛都没吃到。
　　“你个菜鸡，叫声爸爸，爸爸带你水里浪，带你天上飞。”
　　让黄渣渣叫爸爸的人是在教师办公室里起哄让老卢摆几桌请客的马志坤，这人名叫马志坤，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个大驴的外号。
　　大驴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双手举着手机正在跑毒，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那张笑的比霖川河水还要浪的脸上，在黑暗的宿舍里看起来格外渗人。
　　“滚！叫你姥姥，大驴你这棵不要脸的老帮菜，想得美，我命由我不由爹。”黄渣渣怒了，要不是今晚开黑没看黄历，他能一个打俩，轮得到他个老秃驴在这扯嘴炮。
　　“渣渣，你叫大驴爸爸还不如叫我声义父，义父带你走花路，登上人生巅峰啊。”另一床的莫发广收了个三级包贱兮兮的笑着。
　　“喂，死发糕你们别扯嘴炮了行不行，还不赶紧收物资，小姐姐都跑了，等下打个菊花啊！”赵秉龙一脚踹到莫发广的床板上，发飙，都是些什么猪队友。
　　“龙龙莫气，大驴掩护你，把发糕丢出去让他被刚菊花吧。”
　　“滚你丫的大驴，老子现在就把你打的菊花残满地伤。”莫发广把床板捶的咚咚响，床板底的灰渣渣落了赵秉龙满嘴满脸。
　　“渣渣还好还有你！”
　　“老子要去找人靓声甜的小姐姐，谁要理你们这些臭男人。”黄渣渣觉得自己的节操受到了污染。
　　“渣渣，我来啦，我愿意为自由和正义贡献自己单薄的躯体。”黄渣渣隔壁床的冯彦生振臂高呼，说完就要扑过去。
　　黄渣渣眼疾手快的朝他仍了个枕头，“麻溜滚你自己的蛋蛋！老子只吃鸡不搞基，妖孽给我哪来回哪去。”

　　魏星觉得自己起了个了不起的头，本来还算正常的舍友一下子就浪成了这个鬼样子，这种清奇的画风，真是让他耳目一新。以前在A市的同学大多都觉得自己是个文明人，就算想浪也只能在私底下隔着网络自个偷偷的浪，没想到这三职的人反而早就解放天性明着骚了。
　　这下子好了，宿舍里不仅热还吵的像个菜市场。
　　魏星一刻都呆不下去，跳下床准备去篮球场外面晃两圈，散散热。
　　“星爷上哪去啊？”黄渣渣从床里伸出个头来，眼里冒着魏看不懂的精光。
　　“浪去！”魏星故作高深的瞄了他一眼，摇着蒲扇大爷似的出来门。
　　“星爷牛B啊，才刚来就知道咱们学校晚上十二点以后就是自由的乐园了，到点就迫不及待地开溜，比我们还会玩。”黄渣渣缩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
　　“渣渣缩回去干啥，到点了，走起，去新街大地那开黑去，宿舍热死个人，吃个鸡都吃不爽，走走走，别缩回去当龟儿子。”
　　冯彦生把他刚仍过来的枕头给他仍了回去，吆喝着开黑的队友组团去镇上的网吧吃鸡，网吧里有空调WIFI，比宿舍舒服一百倍。

　　魏星才刚走到篮球场就看到宿舍的人全溜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黄渣渣居然还猫着腰左右瞄了瞄跟探路侦察似的。
　　黄渣渣一眼就瞄到了篮球场上跟个遛弯大爷的魏星，于是掐着脖子小声招手呼唤：“星爷，这边。”
　　这又是演哪出，大晚上的搞这阵仗是要去做贼呢，魏星摇着蒲扇走了过去。
　　黄渣渣复又缩着脖子左右瞄了瞄，没发现值夜的老师才直起了腰。
　　“星爷你还没走呢？”
　　走？去哪？魏星感觉自己跟他们的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
　　黄渣渣看他没回应赶集补充，“我们准备“下山”，你要不要一起走。”
　　下山？他确定自己跟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们先走吧。”伍原从后面走了上来，眼底还有着倦意，前些天他又要照顾奶奶又要开店，还得打听打把家里扫荡了一圈的渣爹，都没好好休息过。
　　“哦哦哦！原来是有大佬开路啊，了解，了解，那我们先走了。”

　　等这帮人全都猫着腰消失在宿舍后面的茫茫夜色中，魏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们这是干嘛去？”魏星满脸问号看着旁边的伍原。
　　“除了开黑吃鸡还能干嘛。”
　　“那下山呢？学校这没有山吧。”
　　“三职暗语，以后你就懂了。”伍原朝他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还是你们会玩！学校不是住宿制的吗，他们就这样溜出去不怕被老师抓到。”
　　“十二点过后学校的值夜老师就撤了，在这学校里蛇有蛇路，鼠有鼠洞，想出去的自然有他们的办法。”
　　就他们说话这会又有几波人猫着腰走进了菜地，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魏星抓到了他话里面的重点。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偷溜出去，也没人管啰。”
　　“只要不被埋伏的老师抓到。”
　　“太好了！有救了！”魏星激动的一把抓起了伍原的手，“走，我们也下山去。”
　　伍原笑了笑说：”领悟力还不错。”
　　“还给我买关子，走走走，回家睡觉，这破宿舍哪是人住的地方。”
　　伍原就这样让魏星拽着走到了菜地边，“喂，伍小原！怎么走你倒是吭个声啊。”
　　“你就不怕等下被埋伏的老师抓到，明天一早在升旗仪式上被拎出来示众？”
　　这小子还真不是个一般的刺头儿，刚住校第一晚就敢“下山”，以后有的老卢脑壳痛的，以为招了个乖乖仔，结果来了头霸王龙。
　　“怕什么，咱不是有伍爷带路么，快快快！赶紧的，再不走天都亮了。”

　　三职的“下山”路竟然就在猪圈边上，一条被人踩的溜熟的小道直通猪圈的矮墙，在几头大肥猪波澜不惊的目光中魏星淡定的爬上了墙头，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不约而同的同道中人，而且都非常有次序的猫着腰，排队等着爬墙，相当守规矩不抢道。
　　月光皎洁，两人都不用开手机电筒就穿过了月影斑驳的竹林，夜风清凉，魏星身上被汗水堵塞了半个晚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张开双臂拥抱着此刻的晚风，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学校里闷热逼仄的宿舍简直快把他憋死了。
　　“啊！爽！”
　　魏星突然吼了声，路边的一个瓜田里突然窜起了几条黑影，把他喉咙里的声音给卡住了。
　　什么玩意？定眼看了过去，只见是几个怀里抱着瓜的学生，以魏星5.0的视力还瞅见了几个刚刚爬墙时看见过的家伙。
　　哟呵！三职精英们的夜生活比白天还丰富。
　　伍原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没说什么招呼着魏星走了。
　　霖川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水光，河边竹影婆娑，几艘采沙船静静的泊在宽阔的水面上。
　　才走到老桥边，老街那边酒馆里的划拳行酒令就传了过来，弥漫的酒味飘到了河对岸。
　　到了老街上，浓郁的酒香裹挟着更为喧闹的声音填满了这条上了年岁的长街，一群少年轰着机车从老街尽头呼啸而来。
　　为首的人看见街上的伍原，把机车急刹停在了他们面前。
　　“嗨！老伍，今晚和容江那边的狗崽子约局对阵，去不去飙一把？他奶娘的！那帮不长眼的竟然敢过桥踢馆，今晚得给他们一顿狠的长长记性。”
　　穿着一身黑的机车男染了一头就算在黑夜里都非常有辨识度的火红头发，长腿撑在地上，张扬的眉眼里尽是桀骜。
　　“不去。”伍原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眼。
　　“没劲。”
　　那人把长腿收回了脚踏上，轰起油门，带着身后的一帮机车小弟呼啸而去。
　　魏星以为自己在A市上学时已经可以列入不良少年的名单了，但是现在跟三职的这帮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自己简直不要太纯良。
　　看了眼旁边的人，“你不去？”
　　”去干嘛，慷概赴死啊。”伍原睁开瞌睡眼，“在咱们这块地界，再怎么疯也有几根高压线不能碰，走吧，睡觉去，人要自己找死，旁人拦不住，管好自己就行了。”
　　也对，无关紧要的事情，魏星一向懒得费一秒的脑子。

　　魏星被汗糊了一身。尽管从学校走回来的路上已经息汗了，但衣服黏在身上还是很不舒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了干净的衣服钻浴室去，等他洗干净，一身清爽的进到房间，伍原早就趴床上睡着了。
　　魏星看见他那一点都不客气的睡姿，笑了笑，心想果然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前阵子他去伍原家蹭饭，现在轮到伍原来他家蹭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