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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   出了办公室,刚想平复一下起伏不定的情绪,却迎头碰见等在门外的老疙瘩。见我从办公室出来,他直着嗓子来了一句:“老大,迈克让人削了!”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小点儿声!”我赶忙拉住他,回头看了眼办公室。
      从他多半是兴奋而不是愤怒的表情里,我判断事儿应该不大:“人在哪?”
      “宿舍呢。”分贝还没降下来。

      因在班里年纪最小,“老疙瘩”就成了王浩小朋友的昵称。别看他年纪小,嗓门可比我们都大,应该是打小学过几天美声的原因,调门还特别高。既然说到这了,就顺便讲讲“老疙瘩”的轶事:
      好像每个学校的团体活动,都有关于“爱党”、“献礼”、“迎新”之类的文艺汇演,我校自然也不例外。
      我们入学之后的第一个国庆,应学校要求,班里要排一个大合唱。因不清楚大家的歌唱水平,内部先弄个摸底选拔:自习课上,会唱的不会唱的都哼上了几句。鬼哭狼嚎之后,“老疙瘩”因其清亮高亢的嗓音毫无悬念地被选拔了出来。
      “王浩,你来领唱。”老爷子对老疙瘩寄予厚望。这小鬼,歌唱的漂亮不说,形象也不赖。
      “好嘞!”小伙子自己也信心十足。
      “一支竹篙耶,难渡汪洋海,众人划桨哟,开动大帆船……”他在前面气势高昂,我们在后面心不在焉,只合了几句就南腔北调乱了套。
      “停停停!”老爷子不满地看着我们,“都不好好唱呢?”
      “起太高了,上不去。”平时唱歌自我感觉良好的饭缸儿一脸无辜地说到。
      “都唱不上去?”老爷子环视众人。
      “嗯。”男同学不用说了,连女同学都纷纷点头。
      “王浩,你稍微起低点。”班主任和颜悦色地冲老疙瘩说道。
      “好嘞。”小嘎豆子同情地看看我们,好像我们很丢人似的。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五遍之后,我们还是没跟上老疙瘩的调门。
      “你先休息会儿,马玉宽,你来领唱。”老爷子无奈地冲饭缸儿招了招手。老疙瘩郁闷地缩到了角落里。
      俗话说得好,“是金子迟早都会发光,是驴在哪里嗓门都不会小。”就是站在队伍里,老疙瘩的高八度还是把我们带得跑了调。
      班主任脸憋通红直直地瞪着老疙瘩,我们在一旁笑嘻嘻地期待着老爷子帮我们出口气:让你起高调,让你臭显摆。可老爷子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口唾液,只吐出了一句话:“下次独唱的时候你再上吧!”
      不愧是老同志,真有涵养,换做我们,掐死他六回都不解恨。
      大合唱之后,在老疙瘩的日夜期盼中,迎新年校园歌手大赛如期而至。赛前的半个月里,我们不时瞧见他闭着眼睛,撅着屁股,假装手拿麦克,一副拉不出屎的表情。阵阵让人不寒而栗的高音从阳台到厕所,从宿舍到走廊,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到最后,那首《Nobody shall sleep today》男生宿舍几乎谁都能整几句了。

      比赛当天,刚给老疙瘩报完幕,台下是又吹口哨又跺脚,气氛简直盖过香港红勘。大尉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捧塑料花,央求小七说等老疙瘩唱完了让她上去献个花。我们和大尉一样兴奋,经过和老疙瘩近半年的相处,庆幸当初没掐死他,他并不是个爱起高调的孩子,他是真低调不来。
      就这天生的驴嗓子,不,金嗓子,放眼当年的华语乐坛也找不出几个。我们不能任其才华埋没,今天我们要鼎力相助,让他一唱成名,之后飞黄腾达远走高飞,我们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身着燕尾服,梳着大背头的老疙瘩真没给兄弟们丢份儿,字正腔圆地意大利语刚整两句,就赢得了台下如潮的掌声。坐在身后的几个学妹啧啧地赞叹:“哇,帕瓦罗蒂!”
      我和迈克相视一笑,骄傲与自豪写在了彼此的眼神里:这才哪到哪啊,等一下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高音C。
      可此时,台上的声音开始有点不大对劲。
      我和迈克又对视一眼,眼神里变成了:这家伙,调起这么高,可千万别唱不上去啊。

      当然,无论是信任还是担心,我们都帮不上啥忙,只能自我心理暗示:“相信老疙瘩,他每次在厕所里的嘶吼调都比这高多了。”
      “好!”小猴儿站起来带头鼓掌,并狂吹口哨。看来也只能如此给老疙瘩打气了。
      大尉则双目紧闭,手指掐诀,嘴里阵阵有词。
      可奇迹并不因我们的鼓励和祈祷就能出现。在最高音的部分我们没听到漂亮的华彩,取而代之的是铁锹刮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我分明看到前排的众位老师在老疙瘩撕心裂肺地颤音中捂住了耳朵,最后现场的大部分人都做了同样的动作。即使今天,经历过这一幕的人,也不会忘记当时一声声惨烈的嚎叫。
      我们刚才还兴奋异常,现在都沮丧地捂住耳朵面面相觑,彼此不敢相信美梦破灭得如此迅速和决绝。
      当然,打击最大的还是当事人。一直到毕业,老疙瘩都没从阴影里走出来。也没能把握住一次次挽回败局的机会,不是演出前嗓子哑了,就是患上了感冒发不出声。我们闲聊时说起这事,大尉一针见血地总结到:“这孩子,心理素质太差!“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们没能捧红老疙瘩,却听到了让人震撼的《海阔天空》
      “这姑娘谁啊,太牛B了!”小猴儿这个beyond粉丝双眼发亮。
      “新生,刚进学生会,叫什么君。”阿诺说。
      小猴儿一把抢过大尉手里的塑料花冲上台去。我们从刚才的失意中振作起来,为小猴儿的壮举呐喊助威。
      此次歌唱大赛上一下子红了两个人:唱《海阔天空》的小姑娘和吼得惨绝人寰的老疙瘩。

      老疙瘩在回宿舍的路上,向我介绍着迈克打架的来龙去脉。我近段时间闭关修养内伤,没大留意他最近的动向。
      原来迈克前几天搭讪了一个学妹,正展开猛烈攻势的时候,学妹同班的几个男生做起了护花使者。中午迈克落单的时候,被四个学弟堵在了厕所里。迈克不惊反喜,可能是觉得终于来了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没说上两句,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可双拳难敌四手,色狼架不住群虎,迈克一看形式不好,撒腿就跑被人家一顿狂追。虽然也算全身而退,但还是稍稍吃了点亏。这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非要把面子找回来不可。

      回到宿舍,里面黑压压挤满了人,一个个正义愤填膺地你一言我一语乱作一团。我挤过去坐在迈克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没吃亏吧!”
      他没吱声,看样子心里还郁闷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看了眼老疙瘩:“告诉他们一声,下了晚自习,后操场唠唠。”
      群雄激奋、赞和纷纷。

      迈克一贯的多情……

      “诶,现在准备写我了呗?”不知何时,迈克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看我在新的一页稿纸上写下这几个字,于是开口问道。
      我点点头。
      “想好怎么写了么?”
      我点点头。
      “兄弟,慎重点!“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我尽量客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抽出我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把捏扁的烟盒随意一扔,踱步去了卫生间。
      我的思路被他一打岔给搞乱了,出去透透气先,回来再写。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认识迈克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五年的时间里,他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故事。当然,这些故事看来或许都太过无聊,无聊到很多都消失在了记忆里,无聊到我一直犹豫着是否该把它们变成文字。但从功利的角度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一个个故事,却把他丰满成我身边最有趣的一个人。你可知道,在生命里,有一个有趣的人存在是多么重要。他总是让你平庸的路上多出意外和惊喜,让你无法不对未知的生命充满期望……
      “二胖儿,这段写得有点恶心啊……”等我提溜着一打啤酒回来,大尉正看着我的稿子啃着苹果说道。
      我看了眼稿纸,发现这段根本不是我写的。
      “大狼,过分了啊。干扰我的思路也就算了,现在直接代笔了是不?”
      “你不说客观么,客观的事儿谁写不都一样。”迈克躺在床上大言不惭。
      “我就喜欢你这死不要脸的劲儿。”大尉把稿子塞给我,窜到床上螳螂般偎在迈克胸前,一条细长的大腿亲昵地扔在了迈克的肚子上。城市里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到访而显得更加狭小。
      我看着鸠占鹊巢还心安理得的两个变态,用笔划掉迈克的自吹自擂。
      看样子得揭揭这厮的老底了,要不他总自我感觉良好。我答应过迈克,我会尽量保持客观,但既然他都敢为我捉刀代笔,我也保证不了别人能不能越俎代庖了。所以,以下文字如果包含对迈克的人身攻击与诋毁,可别怪我。

      任何一个群体里,每个成员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客观地说,在我们这个小群体里,迈克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主角:他张扬的个性,变态的思维方式,如一个发光体让我们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和带动。但远看有光的东西,近了往往都有危险,迈克这个极不稳定的火源,带着光,让我们跟着发亮的同时,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们对他的感情是矛盾的:一方面厌恶他的作、变态,得瑟与情绪化。另一方面又呵护、吹捧、鼓励与纵容着他这些劣性。因为无论他有多少缺点,他都是我们中的一份子。他常常自以为是,觉得是他在引领着我们前进,事实却是我们一直在保护着他这颗脆弱的火种。没有我们,他一受挫就意志消沉的性格,刚有点火星就得让人给踹灭喽。
      他是我校唯一留着长发的男生。
      我校一大特点,学生守则上各种禁止事项都对应着不同级别的罚款金额。迈克酷似郑伊健的头型,在每月一次的个人卫生检查中永远不合格,为了保持发型,他每次都得缴纳30块罚款。学校也很执著,你不剪头,我就月月罚你,看你能坚持多久。
      30块钱对于本就寒酸的我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资,装逼了几个月之后,他决定向现实剃头。我们看他已无斗志,研究决定,干脆将这笔罚款纳入我们每月的公费支出。
      不仅如此,在他每每失恋之后,我们都对他严加看管,以防他削发明志。这罚款一交就是3年多,他成了我们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存在。这撮毛成了他装逼的资本。而对于我们来说,这更代表了一种挑战强权、永不屈服的精神。

      迈克一贯的多情。
      大尉说了,多情这个词用在迈克身上根本不贴切:痴情的种子,心上只会开花一朵,多情的也就开个三五朵,可迈克心花怒放起来,简直就是一大花圃,怎么能用多情来形容呢,滥情还差不多。
      大尉说的倒是事实,只一学期的光景,我们班的小姑娘几乎被迈克追了个遍。见班级内已没了市场,抽了三根烟后,迈克向我们发表了第二学期的规划宣言。我们以为不过是什么走出班级冲向年部的常规目标罢了,人家却高瞻远瞩,与时俱进地宣布:下学期的主要目标是学姐。原因是,如果再不追,学姐们就毕业了。
      小时候有个动画片叫《迈克老狼和杜皮狗》,总是抢美女的迈克老狼让人印象深刻。在外人面前我们不好意思把迈克直接叫做色狼,就给他起了这个比较隐晦的雅号。
      不过迈克也有优点,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好色。这和某些表面上正人君子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相比可爱得多。再说了,人家也有魄力,拿得起放得下,说追就追,说断就断。追起来狂风暴雨。断起来手起刀落。当然,也不是没有被拒绝之后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痛不欲生寻死觅活的时候。
      迈克曾创造过为某女生连续送花三十七天的本校记录。这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同时也引起了我们的极大不满。那段日子他到处借钱不说,还每天都蹭我们饭。后来那个女生不堪其扰,干脆找了个男朋友做挡箭牌,迈克才结束了这一壮烈而又愚蠢的行动。
      后来那个姑娘的男朋友请迈克喝酒,说要不是迈克的穷追不舍,他肯定没有机会。你们说,这话气人不。
      缘于追女生引发的冲突,在迈克身上三番五次地发生过。我们没权利阻挠他用自己的方式燃烧青春,就像没权利阻挠阿诺把哑铃当作伴侣,没权利阻止我对篮球的爱,没权利阻止小猴儿的武侠梦,没权利阻止大尉的胡思乱想,没权利阻止饭缸的好吃懒做。
      迈克说,一个女生如果看不上你,说明你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追女生是检验和提高自身修养的重要手段。况且一个女生在她最美的时光没被人喜欢过,是多么可悲的事情。为己为人,他都不能放弃追逐的脚步。
      我们都被他这两句话洗了脑,也就更纵容了他的肆意妄为。

      宣布完开战之后的那个下午,兴奋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这群小子,一听打架脑袋都能乐开瓢,要是放在战争时期,说不定真能出几个董四虎似的英雄人物。
      只有迈克闷闷不乐,他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洒脱,放荡,无畏的热血少年,性格里却偏偏有着几分怯懦与优柔。在厕所里和四个人对峙,在我们看来,打不过就跑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对他来说,战斗到底才是最佳的选择,他因自己没那么做而懊悔不已。
      下了晚自习,班里的男生一个不落地来到了后操场。不一会儿,从教学楼黑压压地过来了一群人,在离我们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阵势也不弱。
      看对方站定,我咳嗽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让你们跑一趟。”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感到诧异,这语气完全不符合两军对垒的气氛啊。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我是这般态度,来势汹汹的学弟们被我整得有点发懵,不但他们,连我身边的兄弟们也不由得看了看我。
      “今天我哥们儿和你们发生了点不愉快,咱们商量商量解决一下呗。”我语气依旧平静。
      “是他先惹我们班女生的。”对方口气强硬。我扭头看了眼迈克,这小子正两眼冒火,要不是阿诺拉着他,他肯定疯狗一样地冲过去了。
      我冲学弟摆了摆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有那么多是非,要理论起来还不得聊到明天早上去,于是说道:“别说别的,我就想问问咋解决。”
      对方显然已被我的态度激怒,纷纷怒喝:“你说咋解决?”
      我一笑,“要不你们道个歉?”我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迈克,试探着问。
      “道歉?操!是他先动手的。”对方还是义愤填膺。
      “没事,不道歉没关系。是这样,今晚咱两班要是掐起来,明天就得被学校开除一半。”我这话当然是冲着某些不喜欢打架又不好意思不来的同学说的,“今天你们四个打他一个有点不讲究,这回公平点,俺俩和中午动手的四个哥们儿切磋切磋,过了今晚,这事就算过去了,咋样?”
      赤手空拳打架,在我们学校叫打素架,手里拿了家伙,叫打荤架。新生到校,就会听说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我校打素架只要双方没人打小报告,学校一般都睁一眼闭一眼。如果动了家伙,无论责任在谁,一律开除。这是我校历来的传统,届届相告,级级相传。学校也知道,某些时候,荷尔蒙是需要一些发泄的出口的,但绝不能过格。
      所以在我校打打架也只能算是强身健体,打出事的几乎没有。而且打素架有时反而会促进感情,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么。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场以二敌四的小规模竞技,我想你们肯定猜到了结果。那几个妄图打出点名堂的新生就此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详细过程不赘述,属实算不上啥光彩事儿。再说了,我要是尽情把当时的情景描写下来,他们肯定会认为我是为了出风头才这么干的。
      我把计划中的群殴变成二挑四有着自己的想法:迈克找回了面子不说,两个班要是真抡起棒子,一大堆闹心事还在后头呢。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以后老实点就行了。
      可这种“瞻前顾后”的做法,在此之前是很少有过的。想法改变的原因,很可能是那天中午和白祎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它让我的思维重心发生了变化。我忽然对打架提不起来兴致,只想用简单的方式把问题快点解决掉。

      当然,那群畜生兄弟是不能够理解我的。他们说我真没劲,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一个个的有劲没处使,不是俯卧撑就是铁砂掌的。我一笑了之,沉浸在自己十八岁的心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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