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阳》江准一

4、朋友

　　予幸回到家后顿时感到一阵凉意，他换上拖鞋后快步走到自己房间打开了风扇的最大档，又像四肢脱力一般整个人瘫在了床上：“啊……广东的九月份依旧那么热……”他按照惯性拿出了抽屉里的手机，发现黎天成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他也依旧这么能发……”
　　他打开与黎天成的聊天界面，发现那个小子突然给自己发了个凝视的表情包，还附带了一句：“予幸哥哥不理人家是不是有新欢了嘤？”可把予幸恶心笑了：“什么东西……”他给黎天成回了一句刚回家，开始翻看黎天成在这之前给他发了些什么。
　　“幸哥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有新朋友了？”黎天成突然发了这一句话，看得予幸不禁一愣，朋友吗？严晔……算吗？他犹豫着发了个是，又匆匆撤回，换成了一句：“还在努力。”他忽然想到严晔的那些语气及态度，他甚至有些意外自己居然认为他是个靠谱的人，在黎天成问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予幸回复了一句：“还行，”他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勉强。”
　　黎天成此时疑惑地盯着手机，有点搞不清楚他这矛盾的回复：“这是我能看懂的吗……”黎天成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翘着二郎腿给予幸拨通了电话：“高中生活怎么样，没有我你是不是很孤独啊？”
　　予幸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那一大包糖，那是刚才严晔在回家前拽着他去买的：“不算太差。”予幸不打算把刚才的事情告诉黎天成，他拿起那包糖撕开来吃了一颗，静静地听着黎天成说着他们学校里的美女学姐：“那个学姐真的特别好看，我觉得她一个回眸我都要沦陷了！”
　　予幸含着糖小声地应着，明明刚才这糖的味道还不错，怎么这会倒是显得甜腻腻的：“喜欢就追。”黎天成那种无比崇拜而又兴奋不已的语气一下就落了下来：“追不起啊，没那个颜值和成绩吸引女神。”予幸走下床把风扇调小了一档，打算把嘴里的糖吐掉，想了想还是直接把糖咬碎吞了下去，嘀咕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黎天成正在电话的另一头抱怨着自己，并没有听清予幸说了什么：“啊？什么？”予幸被黎天成问得愣了愣，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辜负了严晔好意的感觉，搪塞道：“没什么，想追就追吧，我睡个午觉去学校。”在听到黎天成的回答后他挂了电话，又看了看那包被他拆开的糖，将那包糖拿起后全部倒在了书桌上：“一次性买这么一大包糖的人是有多喜欢吃。”他去找了个罐子把这堆糖装了进去，停顿了一会又拿出了两颗塞进校服裤的口袋，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窗外忽然刮进一阵风，吹得窗帘缓缓飘动，挡不住的光线映照在少年的背上，仿佛在安抚他一般，让少年紧抓着枕头边的手慢慢放松，感受着夏日时不多的美好，随后睡去。
　　予幸在下午四点时醒过一次，想起严晔给自己请了假，干脆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难得睡了一次好觉的他伸了个懒腰，意外的清醒使他心情舒畅，明明天刚蒙蒙亮，他却一点都没有以往睡多后的腰酸背痛及早起时的睡眼惺忪，他翻身下床，换好了校服去卫生间洗漱。
　　他想起自己并没有带书包也没有骑自行车回家，拿起了一瓶纯牛奶直接去学校。
　　予幸喝了口牛奶，打算走到楼下搭摩托车，却看见了严晔在楼下等待的身形：“……学长？”严晔此时正无聊地给自己的鞋带系了好几个花样，一看见予幸赶忙给自己的鞋带恢复原状，回头露出了他的标准微笑：“早啊幸幸！”还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看，为你装的。”予幸皱了皱眉：“学长，你不需要特地这样的。”予幸并不明白严晔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他绕开严晔，却被他拽住了：“别走啊，我钱不能白花了对不对？”严晔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眨了两下，予幸只好叹了口气，他心想：“少花点钱是个好事，坐就坐吧。”跨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严晔赶紧骑上自行车，生怕予幸跑了，他问道：“幸幸你有没有吃早餐啊？”边说边用左手把挂在自行车上那被热气遮住表面的鼓鼓的小袋子递给了予幸：“肉包子。”予幸接过那两个肉包子，还不忘说他一句：“你骑车好好骑，单手骑自行车多危险。”严晔闻言只是轻声笑了两下。
　　忽然严晔说道：“你没吃早餐就喝牛奶啊？”予幸愣了愣：“啊？”他被严晔问得发蒙，疑惑道：“没吃啊……”严晔听着他的语气没忍住笑得比刚才大声：“哎真是可爱哈哈哈……”然后换来了予幸往他后背的一拳：“所以学长，你就为了带我一次，专门装了个后座？”严晔没有回答他，而是接了上一个话题：“空腹喝牛奶浪费营养啊幸幸同学，你等于喝了个寂寞。”予幸刚要反驳，严晔就接着说了下去：“特别是为了长高喝纯牛奶。”
　　予幸一下愣住了，三两下把肉包子塞进嘴里，焦急地问：“那现在呢？”他还没吃完，咬着半个包子含糊地问道：“那我是不是白喝了？”严晔拐了个弯：“怎么会，你看你白白胖胖的。”严晔此时非常难过自己不能伸手往予幸脸上掐一把。
　　于是予幸又给了他一拳。
　　两人忽然就陷入了某种寂静，也没人开口，就这样骑到了学校。
　　“记得吃早餐啊不然喝牛奶也长不高的！”严晔对着予幸走向教室的背影大声喊道，被予幸回了一记眼刀，他转身向严晔扔去了什么，严晔抬手接住——是予幸放在校服裤口袋的糖，严晔有些惊喜地抬起头，发现予幸已经转身上楼梯了，他将那颗糖撕开塞进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着：“为什么专门装后座啊……为什么呢……”他将自行车放好后，走向了主任办公室。
　　周五，是怀着期待的一天，毕竟明天就是周六，哪怕在家躺尸，也好过在教室里听着老师的催眠还要忍住不能睡的痛苦，在这样的一天里，同学们又再次精力充沛的起来。
　　“予幸！周末出去玩吗？”予幸的后桌夏洋问道，他摇了摇头，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夏洋只好跑去问徐愿愿，上次帮予幸说好话却被刘帆差点踹到的女生——在予幸请假回家的期间，他们两人莫名的打成了一片：“愿姐……”夏洋刚开口，就发现徐愿愿飞快地冲出了教室：“什么情况？”此时徐愿愿又飞快冲了回来：“夏洋你快来，楼下公告栏说刘帆被处分了！”予幸猛地抬起头，叫住了徐愿愿：“公告栏上说什么了？”徐愿愿被问得突然，她摸了摸后颈：“好像是刘帆和几个学长校园暴力，那几个学长被退学了，刘帆被停学了。”予幸皱了皱眉：“停学……？”就这样……而已吗？带着一群人孤立我，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仅仅是这样？凭什么？
　　“予幸？你怎么了？”夏洋看他的表情不对，小心地问道，予幸没有回答，冲着他笑了笑，走出了教室。
　　“幸幸，我刚要找你……诶？你别走，你干什么去，你回来，予幸！”严晔到高一的楼层找到了予幸，正要和他邀功，却发现予幸头也不回地走向着哪里，他伸手拽住了予幸：“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主任。”严晔被他的语气说的一愣：“找他干嘛，处分都出来了。”予幸用力把严晔甩开，眼神中的憎恶与气愤仿佛要溢出来一般：“关你什么事啊？”看得严晔先是一愣，随后又拉住了他：“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成为我的朋友吗？现在就说不关我事了？”予幸回头压着声音道：“我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好交朋友的啊？”他微微皱着眉，却是勾着嘴角笑着说的：“晔哥，我只是单纯想报复他而已，你让我去好不好？”
　　严晔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对他说：“什么叫你这种人，我挑朋友还需要你教我？”予幸摇了摇头想要辩解，被严晔打断了：“你闭嘴，你听我说。”严晔此时侧身挡住予幸，以这个角度，他想逃走也是做不到的。
　　予幸被他的话说得老实了一点，毕竟严晔一向是以那种调戏亦或者是带着点讨好的温柔对他说话，他抬头看着严晔，静静地等着他说：“那几个人是因为先前的处分还没消才被退学的，刘帆的停学是因为他自己把罪魁祸首这个罪名推到了某个学长的头上，说自己只是跟着，什么都没有做。”予幸瞪大了眼睛，想骂些什么，却看到了严晔的表情，又闭上了嘴，点了点头。
　　严晔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掐了掐予幸的脸：“诶，今天早上的遗憾圆满了。”
　　予幸刚开始觉得这个学长靠谱点，现在他心中的好感度再次跌到谷底，他生气地把严晔的手拍到：“你是不是脑子沾点问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对我动手动脚的？”严晔作投降状举起了手：“好好好，你听我接着说行不行？”他见予幸没有回答，接着说了下去：“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刘帆欺负你的。”予幸听着这话沉默了好半天，正当严晔以为自己的话让予幸感动到了，想要得意时，予幸说了声：“您今年贵庚？有没有三岁？”
　　“……我认真的。”严晔无奈道。
　　“我也是认真的。”予幸说的也很无奈。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可能有时候就是，偶然看到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就想和你搭话吧。”严晔抬头看着予幸身后的天：“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逆着光呢？”严晔揽过予幸让他面向蓝天，随后放开了他：“我只是，发自内心的，单纯的，想和你交朋友罢了，我承认，我就是心疼你，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排斥你，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予幸靠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我的理由可能就这么简单了，我的性格也就这样了。”严晔看着予幸，笑得有些抱歉：“可能有些举动你很不适应，你也不喜欢我那样喊你，真对不起啊。”予幸从口袋里摸出了剩下的糖，塞给了严晔：“两颗糖，还给你。”
　　严晔看着手里的糖，有些难过地说：“所以你还是不想和我成为朋友吗？”予幸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还有一大包没有还给你吗。”
　　严晔赶紧把糖塞进自己的嘴里，笑着说：“没有还完不许绝交。”予幸点头，接过了糖纸，打成了结：“那就不还了。”
　　严晔忽然认真地说：“刘帆的事情，你就放心吧。”予幸推开严晔：“上课了，我回教室。”
　　严晔又想拽住他，予幸却忽然缩手，像那天一样装作很凶地样子说：“我警告你啊，以后没事不许拽我，不许打断我说话！”严晔却是笑了笑，搂着予幸的肩膀把他带到了教室门口：“知道了知道了，好好上课啊予幸幸。”
　　“不许这么恶心地叫我。”予幸往他的后腰来了一拳：“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像个骗婚的吗？”
　　“我不，我乐意。”
　　严晔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上了楼梯。
　　“所以我刚刚是又开始觉得他很靠谱了？”予幸震惊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坐回座位：“出大问题。”
　　原来我的脸真挺好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