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服与电影》花生寒衣

30、第三十章

　　事实证明，工作确实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好东西，尤其是心里有事的时候，一天忙碌之后的疲惫，能迅速让你睡着。
　　至于睡得好不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阿丽读的中学要办毕业舞会，所以她需要一件特殊的礼服，她本来就打算做一件的，由于姜僔的牵线搭桥，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谭荣的身上。虽然这是年中才要的，但阿丽是个很有趣的姑娘，谭荣不想让她等得太久，便每天都在灯下熬油。姜僔这几天跟着导演拍一部时装戏，时间紧戏量大，两头跑是来不及了，就都住在演员的宿舍里。本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这几天，老张常见谭荣一个人坐在灯影里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荣，你怎么了？”

　　谭荣如梦初醒一般，手里的剪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附身去捡时，老张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那个镯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太累了，谭荣的眼睛有一点泛着红，他不去看老张，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师父，如果做错了事，是不是就应该去改正？”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当然要改。”
　　“那如果已经错得很深了，改不过来了呢？”
　　“那就顺其自然吧，而且……谁知道那是不是一件错事呢？”
　　“师父……”
　　“人总要做点错事的，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候不犯错，等老了再犯么？那样更糟糕。”

　　老张点起了一支烟，又丢了一支给谭荣。今天的这支烟，烟雾格外浓厚呛人，竟给他熏出了泪：

　　“我知道了……”

　　姜僔一走就是两个月，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才到门口还没进去，就看到阿丽也在店里，正在镜前试衣服。那是一套淡薰衣草色的维多利亚式小礼服，又加入了些爱德华时代的元素，俏皮可爱的小立领之下是一排精致的包钮，细碎温柔的荷叶边轻柔飞扬地蔓延在整个肩部和胸部，略做收束设计的腰间，一个闪亮的缎带蝴蝶结，飞起长而且宽的飘带，把阿丽整个人修饰得极活泼惹人爱。
　　谭荣站在阿丽身边，仔仔细细地为她打理着每一处琐碎的抓褶，嘴角的笑容灿烂依旧。两人轻声地说着话，不知谭荣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阿丽就甜甜地笑了起来。姜僔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了谭荣空空荡荡的手腕，刚要进门的脚步就收住了，转身就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可是如果不躲，好像就会弄得大家都尴尬，他不想那样。

　　其实谭荣早就看见姜僔了，只是他一直拿不准该怎么叫他，索性就把注意力都放在阿丽身上。这会儿见姜僔抹头就走，他一时也顾不上正要结账取衣服的阿丽了，拔腿就追了出去。

　　“老板，这……”
　　“没事没事，年轻人嘛……”

　　说话的是老张，拿着阿丽递过来的钞票看着她笑，笑得别有一番意味深长。

　　别看姜僔瘦得像个猴子，跑起来脚程却快，谭荣起步得本来就晚，硬生生追出了两个路口，才终于把他拿住。姜僔被谭荣一把摁在了路边店面的墙上，两个人此刻都有些喘，他只觉得后背硌得有些疼，却也没有肩膀被谭荣捏着来得疼，咬着牙别过头，半天才讷出一句：

　　“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
　　“我说你别跟着我……”

　　谭荣的手虽还在姜僔肩上，却一点一点缓缓地松开了他，点了点头，扯出一个笑来：

　　“那你接她去吧……”
　　“我接她干什么？”
　　“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又跟你一起拍戏，还那么肯依着你，你确实不必来找我了。”

　　姜僔听着听着才意识到，好像这中间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清楚。他突然觉得委屈，比小时候在学校挨了高年级同学的打还要委屈：

　　“那天是你自己说的，何以致契阔，现在又这样说话……不是你……她……我……”

　　谭荣听着姜僔的语无伦次，心里一直扎着的那根刺好像一下子就被拔出来了，手下不自觉地用力，那少年便痛哼出声：

　　“阿僔，你……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嗯……”

　　少年人之间的争吵，好像没有什么是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只是这一对好像有些不同。当天晚上的宿舍里，传出了一些相似的声音，不过门窗紧闭，灯也黑着，没有人知道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后来，据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讲，第二天早上的木桩边，又是一双漂亮的少年在那里了，看起来就像他们腕上的一对手镯子一样，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